又站在那座帐篷前,帘外的侍卫,只瞧了我一眼,就不再管我,任我徘徊。
我说我害怕看他,是真的,很怕,怕看见他已经奄奄一息,怕他撑不下去,怕他嘴角渗着血丝,怕他手腕上布满红肿,徘徊很久,直到大食的侍卫们,都有些不耐烦了,我才终于鼓起勇气,倏地掀开布帘。
谁知——
帐篷内,大食国的皇子,麦蒙,背对着我,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指着内侧的耶律德光,冷然道:"这些日子,也该休息的差不多了,提剑吧!"
另一边,耶律德光,虽然伤痕累累,疲劳不堪,可是,锁在手脚上的铁链,却已经被打开,地上,放着一把厚重的铁剑,视线越过前面的麦蒙,他一眼就看见掀开布帘的我,眉头,又不高兴的皱起。
"提剑吧,耶律德光!"
"轰隆隆——轰隆——咚——哐——"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远处的某一个方向,横冲直撞的一阵惊天躁动,震的地面都有些颤抖起来,麦蒙挺拔的身体,不禁一动,诧异的瞪着门帘的方向。
"不好,大皇子,是辽军,辽军攻过来了!"
帘外,一声惊悚的通报,麦蒙也顾不上内侧的耶律德光,应声冲了出去,留下我跟他面面相觑,片刻,他忽然提起地上的铁剑,一把拉住呆愣的我,也跟着冲了出去。
帐篷外,远方,撕杀怒吼声响起,大辽的军队,有如排山倒海之势,迅猛的攻了过来,是啊,我就说过,这才是大辽的铁骑军啊,勇猛无比无人能及的辽国军啊,即使是三国的联军,又怎么会是它的对手?
大食国,虽然强大,却太遥远。
那边迅猛如猛兽,这里,耶律德光拉着我,却被团团围困住,又是上千个侍卫,想要追杀他一个,麦蒙皇子不在,他匆匆领军对抗前方辽军的进攻去了。
"杀——"
"杀——"
"温儿,抓紧我的手。"现在,场面开始混乱,我不敢保证,周围杀红了眼的大食男人们,还会继续"眷顾"我,他们手中的那些寒光闪闪的长剑,极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刺进我的心窝,我怕死,不想惨死在战场,所以我听话,紧紧的拽住他的手。
锋利的厚重铁剑,一剑挥开去,四周的人群,立即拉开一段距离,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人,立即倒下,腰部,一条条刺目的血红大口,赫然在眼前飞过,一些不畏死亡的侍卫又冲了上来,却,再次被他的利剑坎伤。
"辽军,辽军已经来了,别杀太多的人。"
"你这个女人,给我闭嘴!"他血红的眼,不悦的扫过我的头顶,而手中的剑,却不忘继续挥舞,没有一刻停止。
直到——
萧将军傍大腰圆的身体出现在面前,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他没死。
"王,属下来迟...王..."
"啊——"
人群中,我身边的男人,在胜利前的一刹那,挺拔的身体,忽然,直直的向后倒去。
八月,月桂花开,嫩白色的小花,一簇一簇,怒放在细长碧绿的叶子中央,安德殿内的空气里,整个月都飘着月桂的沁人芬芳,连清池里的睡莲,都给比了下去,宫墙瓦檐上的喜鹊,唧唧喳喳个无休无止,好像不断要提醒人们,现在,已是盛夏了,应该尽可能多的增添属于夏季的躁热。
一个多月前,大辽与联军的战争,骤然结束,这要感激联军内部的分化,吐蕃赞普,在蜜嘉公主的劝说下,最先撤出联军,匆匆返回吐蕃,准备公主的大婚,与耶律铎衮王爷的大婚,而党项,随即跟着撤离,麦蒙怎样想,我不清楚,但是毕竟远离大食国,军士们似乎无心恋战,何况他们对抗的,是如日中天的辽军,还要感激我的父亲,大唐国曾经的李将军,终究,他仍惦记着我这个不肖女儿,跟同萧将军一起,并肩作站。
骄傲的麦蒙皇子,一定心有不甘吧,我不愿多去想,重要的是,耶律德光他,还活着。
寝宫软塌上,耶律德光在熟睡,他已经断断续续昏迷了一个月之久,时常在低烧呓语中惊醒,醒后,只是瞪着血红色眼眸,茫然却又冷漠,紧接着,双眼紧闭,再次沉睡...裸露的上身,大大小小的疤痕,有几十处之多,尤其肩胛处,一道长而醒目的暗红色伤疤,分外狰狞,一条淡黄色轻薄丝被,随意的遮盖住腹部以下,浓密的睫毛,微卷的翘起,瘦削坚毅的下巴,嘴唇紧闭,俊美的脸颊,淡漠沉静,略带亚麻色的长发,胡乱的散落在床侧。
原来,他也只是血肉之躯!
坐在床畔,我细细的看着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蜜嘉和娥姿一样,对他太过痴迷,记得很久以前,第一次,在云中城外的帐篷内,初看见他,昏黄的烛光下,他头戴金黄色的长毛绒帽,一双清冽深邃的眼眸仿佛时刻闪着寒光,嘴唇薄而狭长,紧紧的抿在一起,下巴瘦削却坚毅,一身金黄色的绒毛长裘,衬托出强健紧实的身材,远远看着,像极了一头高贵的金狼。
心情大好,再看着满床的散发,忍不住,伸手探去,想梳拢他的长发,谁知——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当我的双手刚一不小心触碰到他的长发,忽然,沉睡中的人,大眼猛的张开,双手,下意识向我横扫过来,"砰"的一声,我应声跌落在地,后背立即撞上地面,我惊呼一声,好在,软踏边,铺着厚厚的金黄色地毯。
气恼的爬起身,火大的冷哼,这个人,连熟睡中,都不忘高强度的警惕,幸亏还是身带重伤,枕边也没厚重铁剑,否则经他一推,再下意识举起长剑...咦,他的眼睁着,不是茫然,也不是冷漠?
站起身,一对上他深邃却清澈的双眼,我立即错愕的瞪大眼,不敢相信,他醒了?
真醒了?一双眼,像一潭清冽的湖水,平静无澜,漠漠的对着我,一动不动的,就在我以为他其实并未真正清醒的时候,突然,翕薄的嘴唇,骤然咧开,勾起一道好看,却又让人匪夷所思的弧度。
"耶律德光?耶律德光?"我皱眉,小心翼翼的试着叫他,太诧异的,呃...笑容,从没见过他如此咧嘴...微笑过。
"你称呼本王的名讳,倒是越来越顺口了。"软塌上,他缓缓开口,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却千真万确,出自他口。我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漫长的一个月后,他终于,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知怎么搞的,鼻子,越来越酸,眼睛,也有点湿了,压制不住的。
"名字不就是让人称呼的!"有点不习惯他过分直白的笑容,我低问,"你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哈哈哈哈哈..."谁知,更出乎我的意料,他倒真的肆意大笑起来,豁然的心情,连寝宫外殿的宫女们,都不禁讶然的驻足察看。
"你...还好?"我担忧的看着他,真想冲动的去探一探他的额头。
"温儿,本王做了一个梦,梦见本王的儿子,缠着本王,教他摔交,那小子,力气真大,硬是死拽住本王的手臂不放,哈哈哈..."
怪不得刚才一把将我推倒在地,这个人,真是!
"温儿,还要多久?"
"呃?"什么还要多久?
"本王的孩子,还要多久,才要出世?"他的嘴角,始终咧着。
我突然反应过来,孩子,孩子,我怎么忘记了,在麦蒙的军营里,我是这么告诉他的,我,有孩子了!可是,事实当然是,我撒谎,盯着他一脸阳光的灿笑,我的额头,倏地渗满细汗,不敢轻易接他的话了。
"本王想过了,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本王都要让它成为我大辽国第一勇士,让它上阵杀敌,皇子的话,就取名理璟..."
"我..."在犹豫。
"不过,一定要听话,不然像你一样,老是惹本王生气..."
"耶律德光!"我打断他,虽然有点点害怕,但还是不得不说,"其实我,我没有怀孕,我只是,只是...骗你。"
笑容,骤然收紧,脸色,瞬间沉下。
"你说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