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忙说自己记住了。
黄老爹拍拍他尚算厚实的肩膀,道:"左右没有要紧事,你且在家里先睡睡,夜里少睡些,一来警醒,二来不容易着凉。"
山岚应了,听他细细嘱咐,心窝里说不出的熨帖,正要回房去睡,小全他爹走了过来,大叫:"黄老爹,王家村遭了贼,村长让到村东头的柳树下开会!"
原本双庙村常在村南头的堰塘边上开会的,因着那里先是让席氏沉了塘,接着黄秀才又淹死了,还差点淹死了金穗,被村里人视作不详,不仅这一年多来没人去堰塘里洗衣裳,就是堰塘边上的水井也没人家敢去挑水喝了。
说起来,那堰塘还被村长家包着,里面养了藕和鱼。
黄老爹高声答应了,拉着山岚说:"先跟我去听听村长咋安排的,遣了差事你再歇觉。"
山岚就随了黄老爹走。
这边珍眉把黄老爹与山岚的对话传给金穗:"...刚村长四伯通知了去开会,老太爷和山岚都去了。姑娘,看起来贼人很厉害呢,村里巡夜都好几个月了。"
说罢,她补上一句:"连王太太家的狗娃儿都敢药死!"
翠眉啐她一口:"你莫误导姑娘,那狗娃儿是先下了蒙汗药,然后给打死的。药死的狗有毒,那可吃不得!"
金穗问:"他们是要卖狗肉吗?"
"可不是嘛!"翠眉笑微微地对金穗道,"虽说狗肉上不了席面,可挡不住有钱的爷们儿喜欢吃新鲜儿,私底下也有专吃狗肉席的。"
金穗吃过鸡鸭鱼猪羊牛肉,驴肉、海鲜更是没少吃,倒还真没吃过狗肉。
"山岚今儿的夜里要去巡夜了?"金穗又问,她记得上次黄老爹说过什么柴垛,不知与此有没有关系。
珍眉嘴快:"是啊,山岚哥哥今儿的夜里就要去了。我听花大娘家的小雨滴炫耀说,柱子哥去守夜带上他,睡在柴垛底下可好玩啦!"
"那可不是好玩的地儿,"翠眉教训她,"柴垛底下虫子多,潮气重。还有,你没听山岚说那贼人有蒙汗药,还带了刀子吗?你就不怕?"
珍眉高昂的情致立马低了下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我自己要去,只是想想罢了。"
金穗失笑,拿话问要发脾气的翠眉:"翠眉姐姐,山岚睡在那潮气的地儿不怕生病吗?"
"都要冬天了,再潮的地儿都干崩崩的,这都要下雪了,往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有巡夜的人喊叫小心火烛。家家都烧炕哪!"翠眉一岔,还没忘珍眉的事,点点她脑门,"姑娘都不得出去,就你天天儿想着玩耍,不省心!"
珍眉虽不满,也不敢说什么,低了头,袖了手,作小媳妇儿状。
翠眉就无奈地道:"算了,我也不骂你了,不然你往后记恨我,我可咋好?你腿快,且去听听老太爷他们在村会上说了些啥,好回来讲给我们姑娘听。"
珍眉展开眉眼,笑嘻嘻地跑出去,边跑边说:"我才不记恨翠眉姐姐,翠眉姐姐是为我好我都晓得。再说,我是那小气人吗?"
说罢,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翠眉笑骂:"鬼灵精!准是阎王爷身边嘴上抹了蜜的小鬼投胎来的!"
金穗听她说得有趣,忍俊不禁地掩了袖子咳嗽。
翠眉轻轻拍她背部,等她咳好了,漱了口,她才忧心地道:"姑娘这个药吃了有些日子,我看起色不大,赶明儿还得叫那曹大夫来瞧瞧。虽说徒弟不如师父,可曹大夫祖上几代行医,总有些偏方儿是何大夫没有的。"
金穗点点头,不禁想起了玻璃瓶的事儿来,又想到自她躺在了这屋里,后院里发生的事儿没有能躲过她的耳的,她就没见黄老爹或是翠眉进过黄秀才的屋子,连提都不曾提起。
她细细斟酌,慢慢地问道:"翠眉姐姐,爹娘的屋子咋落了锁?"
翠眉神色微怔,不掩讶异地问:"姑娘咋想到了这个?"
金穗不耐烦跟她打太极,直接说道:"我才想起来有样东西在娘的屋子里,晌午想问你,可我想爷爷听了会伤心,只敢挑这时候悄悄对你说。"
翠眉坐下来,认真地望着金穗,与她对视:"姑娘,你不在老太爷面前提起这个是对的。我说这话,你莫不爱听,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翠眉姐姐想说啥对我说就是,顾虑那许多做啥?我只当你是亲姐姐。"金穗说得极为诚恳天真,只有心里明白,她连黄老爹尚且还没当做最亲的亲人,对翠眉的感情更谈不上亲姐妹了,但对翠眉有好感和亲切之感倒是真的。
翠眉眼中一热,尽管知道金穗说这话只是一时的,因着她小尚不能理解主仆的含义,等将来她长大了懂得更多,今日的话并不代表将来的心。但她着实感激:"姑娘,我对你只有说实话的。自太太走了后,老爷把礼法看得极重,我有一次跑到前院给他学生送饭,他当着学生的面斥责了我,老太爷给我解围。自那以后,老太爷不敢进他夫妻两个的屋子。"
翠眉顿了顿,拉着金穗有些凉的手揉搓,待她的手热了,给放进被子里,她接着说:"我们家出事儿,无外乎礼法二字。因着这个,老爷走了后,老太爷也从未进过那屋。只一件,那屋里有太太的东西,太太在时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老爷格外重视。他有一回教山岚写大字,山岚不知咋的,惹了他,老爷回屋发脾气,摔了东西。等他自个儿收拾出来,我才看到是他自己的砚台。"
金穗有些迷茫。
翠眉问道:"姑娘,我说的你听懂了吗?"
金穗诚实地摇头,想问里面到底有席氏的什么宝贝,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敢出口。
翠眉就叹了口气,给挑明白了:"你还太小,不懂也是常理儿。我的意思是说,因着那屋里有太太的东西,老太爷是老公公,他自是不肯进去。"
说来说去,还是礼法二字。金穗终于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到底两人的脑部构造是不同的,听和说的重点不在一个层面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