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
吕家为吕严紫鹃,举行了葬礼。
而当日,吕青阳失去所踪。
他去往洛城,跟苏敏见了面,也辞别了。
然后,他毅然决然离开了,在一座小寺庙,出家修行。
因为这一生悲情所困,所以也很难走出来,所以他选择靠近离她最近的地方,希望可以让自己释怀。
不过,直到过了许久,他也无法看破。寺庙的主持师父看他日益消沉,决定让他先出去走走,等到他斩断尘缘之后,再回来一心向佛也不迟。
他回到通城,却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吕家大门,没有走进去。
他在几个城池走动,看遍人世的苦难别离,心似乎也变得好过一些,就在他来到京城吴山的第二日,他正好从山顶上的寺庙走下,途径无人走过的山间小路,觉得口渴之时,就顺着溪流的声音,走去了源头。丛山莽林间,涧水潺潺,绿荫苍苍,野鸟在崖上蓝天盘旋滑翔,山涧之间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浓荫落在她身上,四周寂静无声。
山峡内空气冰冷,她穿着一袭淡雅的月色衣裙、白色鞋袜,倒卧在碎石堆上,有半个身子落在浅水处,一动也不动,漆黑如墨的发丝落入清澈的山涧,悠悠随水飘荡。
蓦地,偏僻小径的远处,一人一马缓缓牵着马前来,马蹄声规律而清脆。
吕青阳低下头,正想拿出水壶取水,突地蹙着眉头,他一步步走向前去,天空还在飘雪,天气实在恶劣。
他抬头,正对着泉水溪流的上方,那是一座陡峭山崖,想必这个女子是无法看开,所以选择这种方法自尽。
他叹气,望着那溪流中的淡淡血色,虽然他已经与世无争,只是也无法视而不见。
若是她已经咽气了,他至少会出些银两让人把她安葬,不让这个年轻女子曝尸荒野,结局凄惨至极。
他俯下身,手指探向她的口鼻处,却心中大惊,居然还有气息,虽然气若游丝,但她还未死去,他更无法见死不救。
他脱下身上的灰色棉袄,小心翼翼地将她移动,将棉袄垫在她的身下,稍稍搬动她的双脚,让她冰冷的身子免被溪流冲刷。
他云游四方,穿行无人走过的山野丛林,必备的伤药倒是随身携带,他急忙取出止血的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轻轻拨开她的发丝,吕青阳倒抽了口气,被他眼中的情景所吓着。只是,女子那张太过娇美的脸庞,又让他无法挪开视线。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是她?
即便至亲的人撒手人寰,即便那么辛苦地让苏家在商场中立足,即便担负整个家族的使命和负担,她也不曾有过犹豫退缩的念头,怎么会从悬崖上坠落,九死一生?
他来不及想太多,蓦地将她抱上马背,带她前往最近的村落,为她请来郎中。
男子怔怔地盯着手边的兰花,等待苏敏安睡的时候,他才能够坐在长廊,观赏手边的这一盆兰花。
如今,时隔已久,他已经在这个村落安顿下来,而如今苏敏已经恢复了神智,他也曾经听说,有人一直在找她。
但他知道,是谁害了她,让她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他不希望,看到第二个离开人世的女子,紫鹃之后,是苏敏。
所以,他自私地带着她,连夜前往偏僻的另一个村落,继续替她找大夫治病,见这里之外鲜少有风声传来,他才安下心来让她生活在庭院。
"紫鹃,是你让我遇到她的吧,你想要我们还清这一份人情债是不是?这样也好,往后我不再觉得对她亏欠了。"他幽幽地望着兰花,三天前花开了,是紫色的一朵,不华美不娇贵,独独的娇弱,惹人怜爱,他觉得仿佛是紫鹃还跟在自己的身边,不离不弃。
他觉得人世间的缘分,实在很难预料。
就在他觉得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苏敏的时候,却在她生死之间最后一刻,遇到了最后的偿还她的机会。
这辈子彻底错过了,就不爱了吧。
至于下辈子,是否还是这样的铭心刻骨?
他苦苦一笑,问自己,却没有任何的答案。
"再过一些时候,等她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该离开了,我不能让她想起来我是谁,也不希望她能够想起来。到时,我去找你,陪你一辈子。"
这一生,他终究要辜负一方,没办法做到圆满,他舍弃了家,选择了跟紫鹃一道。
"你很怕天黑,到时候一定要紧紧抓住我的手。"
他笑了,说着这一句话,淡淡望向里屋的光景,苏敏醒来了,发出很轻的叹息和低吟,仿佛还在头痛,他轻轻放下手边的兰花,然后直起身子,朝着里面走去。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别为难自己。"
他站在床沿,噙着很浅很淡的笑意,这么安慰对方。
做完最后这件事,他便要断绝红尘。
"你确定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司徒长乐?"
坐在正中位置之上的南宫政冷冷发问,内心却狂热不已。
"是,属下已经派了一百人在那个村落寻找他的住所,相信明日就会有消息。"凌风点头,回答的不拖泥带水。
"他果然在云南。"南宫政沉住气,暗暗紧握双拳,眉眼之间,是三分凝重,七分释怀。
找到司徒长乐的话,问题就变得简单,希望也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光明了。
"公孙先生估计的不错。"凌风附和。
南宫政黑眸一沉,眼底只剩下冷绝肃杀的颜色。"找到他,马不停蹄给朕送进宫,朕不想耽误多余的时间。"
他已处理完手边的繁琐,大臣中时不时有要他选秀女入宫的声音,也被他一手压下,他的心情有些烦躁,却不想让她察觉他的情绪起伏。
他已然走到她的寝宫门前,门边的宫女蓦地朝着南宫政行礼,南宫政觉得屋内异常安静,一眼望去,帐幔拉下,她似乎还未起身。
如今,已经是午后的时辰了。
她不是闲散慵懒的个性,即便失去了记忆,个性也并无全部改变。这一点,让南宫政觉得异样,也觉得不安。
他挑眉,视线依旧锁在内堂,她每次都是主动前来迎接,只要看到她的笑靥,仿佛他的任何心事,都可以瞬间抛之脑后,偏偏今日,她很反常,他想到此处,不禁问了句。
"皇后怎么了?"
宫女如实回答:"娘娘说她头疼,所以到现在还在休息。"
"你们出去。"南宫政支开了整个屋内的宫女,独自走向内室,他拉起帐幔,凝视着她的面容。
她锁着眉头,只是小憩,却没有睡的很深。
听到身边的声响,她缓缓睁开眼眸,幽幽地望着他,伸出手去,南宫政握住她的手,一脸沉重。
"又不舒服了?"
她看着他的俊颜,没说话,挤出一抹笑意,脸色有些苍白,手心很热,不像是犯病。
"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南宫政追问,她的勉强笑容,让他心痛。
她轻声叹气,苦苦一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想喝药?"
南宫政实在无奈之际,手掌覆上她的额头,似乎有一些低热,他低声说道。"当年逼着我喝药的人,也是你。"说也奇怪,不知道是司徒长乐的药实在太神奇,还是经历失去她的重创让他忽略了自己的身子,他的头痛病,很少犯过。
她轻笑,表情并不显得过分痛苦难熬,她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掌,缓缓地开口。"可能天气太热,我觉得不适而已,没别的,你别担心。"
"还没用午膳?"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吃食还在,一口未动。他眼眸一沉,冷冷低咒一声。"这些人,都不知道怎么伺候你吗?想要你饿着肚子?"
看来,他需要让那些不懂规矩的宫女得到一些教训才对。
目光掠过那张发狠的容颜,她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起身去追究,他若是对别人发起狠来,可是不饶人的。她不想看到他生气愤怒的模样,她连声说道。"我不想吃,她们还能逼着我吃吗?你别怪她们,你生气起来怪怕人的。"
他压下胸口的愤怒,因为苏敏的话,他暂时不跟那些宫女计较,他只是抹去她额头的细小汗珠,什么话都不说。
"现在还不想吃?"他浓眉紧锁,前一阵子刚刚觉得她身体好了许多,怎么大伏天,又毫无精神了?
看来需要被教训的人,不只是那些笨手笨脚的宫女,还有那几个口口声声说她已经痊愈的太医。
那一双黑眸,闪过一道深沉的情绪,他的俊颜紧绷着,看起来还没有消退怒气。
"吃不下。"她扁扁嘴,摇摇头,说的很苦闷。
他却没有妥协,说的认真,也很霸道。"你想吃些什么,我让他们去做,你多少吃些下去。"
"我真的吃不下,你还凶我。"她柳眉微蹙,轻声叹气,她见到那些精致的膳食就反胃,他却不给她任何放纵自己的余地。
要不是他上回那么安慰自己,她也不会再也不提孩子的事,不想两人因为这个原因而变得疏离隔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