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吕青阳。
他似乎听到什么声响,转身回望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苏敏的身影。门伯叹了口气,朝着吕青阳摇摇头,他可是亲眼看到小姐仿佛没有看到吕先生站在那里一样,转身就进了苏府。
吕青阳淡淡一笑,朝着门伯点头示意,看来,无论时间过了多久,苏敏都不愿见他了。
这份情,他注定是无法偿还了。
他还没有走向前几步,却已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驻。
是她。
他喜出望外,猛地调转身子,望向身后的女子。
她一袭淡金色连身丝袍,领口和袖口绣着云纹,梳着双髻,发间缀着大片的银色珠花,淡雅从容的宛如天际的浮云。
"你终于愿意见我了。"他这一个多月的不安和负罪感,在见到苏敏这一瞬,才稍稍缓和一些。
只是他温文的笑意,已经无法触动苏敏的心,让她会意。
"我难道还要在自己门口躲着不敢见人吗?"她轻轻一笑,朝着吕青阳的方向,伸出手去。
"我回屋取来东西,你拿走吧。"她摊开手,躺在她手心的,是那一朵淡绿色的珠花,工艺称不上考究精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说的很平静,仿佛过去不值一提。
他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这朵珠花,是他在庙会上买了送她的礼物。
如今再看,他很清楚她是何等用意。
"这朵珠花,不适合我,我还给你。"苏敏的眼神清明,嘴角微微上扬,却看不出太多微笑的弧度。
吕青阳只能暗自接过,紧紧攥住这一朵珠花,她说的不适合,仿佛更是他们之间。
她的笑意,越来越淡,语气缺了偏执的激烈,视线扫过吕青阳的脸,他似乎没有上回见到的时候憔悴疲惫,看来应该过得很好才对。
话锋一转,她眼神一沉,再无笑意。"我知道你想把它送给其他人。"
"一开始,我选的就不是你会入眼的玩意儿。"他低下双眼,望着手中的这一朵珠花,嘴角含着的笑意,就有些苦涩。
当时他似乎从苏敏的眼中,看出那淡淡微光,他随性挑选的珠花,她却愿意接纳,如今细细看来,这朵珠花,若是在苏敏身上,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嘴角的弧度一分分扩大,扬起那一双温柔的眼眸,望向苏敏的方向。"我也不是配的上苏敏的男人。"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笑着摇头,喜怒难辨,低声喟叹。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淡淡睇着她,轻声回应。"是没什么用处,但不想因为我过去铸成大错,害得你不能舒心过活。"
闻到此处,苏敏却只是淡淡微笑,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
吕青阳握紧了那朵珠花,眼底褪去了方才的不安,变得坦然起来。"每一回见你的时候,我都在想到底世上何等的男子,才有资格得到你的心。"
她却自嘲,说得云淡风轻。"资格吗?我想我甚至早已失去爱人的资格。"
吕青阳闻到此处,心底一片空荡荡的苍茫,或许是他的出现,让苏敏放弃了寻觅良人的念头。
他的心中满是苦涩,抬起双眼,万分复杂地望向她。
她的眸光,仿佛海滩上的珠贝,隐约闪耀着迷人温暖的微光。她说的投入,视线却落在吕青阳的身后不远处。"我把感情想得太简单,原来不是那样而已,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见不到的时候,会怀念;见得到的时候,会想让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得不到的时候,想要拼命拥有;彻底失去的时候,心会像是停止一样。"
吕青阳什么话都不说,清瘦的身影伫立在原地,夕阳的暖色覆上他的眉峰,仿佛渐渐缓和了他眉宇之间的凝重。
这个女子,经过这么久,心却还是纯净。
纯净,无关其他的情绪作祟,也不算单纯,只是她还未因为真正的感情而疯狂过。
苏敏耸耸肩,语气带着三分轻松,"很庆幸,我对你没有这些感觉。我想抓住你,想要挽留你,想要依靠你信任你,但真正失去你的时候,其实没有那么痛苦。我的心,只是被欺骗的难过,更多一些罢了。"
"我的出现,让你的人生迷失了方向,也让你一度难过伤心。"吕青阳伸出手去,想要跟以往一样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手却停在半空,最终无力垂下。他们之间,早就隔了一道无法拉近的鸿沟,他很清楚,于是笑意温文,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想我还是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比较好,今日是最后一回。"
苏敏没料到吕青阳今日来苏家见她,会是这个原因,睁大双眸,不无惊诧。"你们要走?"
"我想带着紫鹃回通城,早就雇了明日早上的船,所以今日来跟你道别。"吕青阳是笑着说出这一句话的,平和的让人窥探不出其他情绪。
苏敏挑眉,有些迟疑地询问。"她...病好了吗?"
"是啊,好多了。"他淡淡一笑,却不再多说。
"还好,你愿意见我,我们走的也安心了。"吕青阳的眼神温暖,透着几分澈明,轻轻落在苏敏的脸上。
她微微怔了怔,短暂地陷入沉默,半响之后才开口,凝神说道。"一直放不下那件事,不想放过你们的话,我也会活得很累。我厌倦了那种生活,所以想要敞开心扉过活。"
吕青阳的心头巨石,在这一瞬间落地,他苦苦一笑,发了誓言。"那个秘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任何人提及的。"
苏敏冷冷瞟了他一眼,语气称不上是和善友好。"虽然很不愿相信你,但你也不要过得太放肆,我手下多的是人,别想骗我第二次。"
吕青阳不禁低笑出声,眉目之间的沉重,彻底消散了。"多好啊,听到你的威胁,我反而更加安心了。"
她望着他的脸,认真地说了一句。"要回通城去,好好照顾那个女人吧。"
他点头,神色一柔。"一回去,我们就要成亲了。"
"这么急?"她笑了笑,语气还带着几分冷淡,毕竟她跟吕青阳的关系,早就回不到过去的无话不谈了。
生疏和晦涩,是难免的。
他的面目,因为提及紫鹃而变得温柔起来。"男人总是对喜爱的女人有私心,等不来多久时间的。我花了一段日子再度说服两家父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回去就马上挑个日子娶她过门。"
苏敏似乎有些失了神,默默问了句。"如果等不下去,主动放弃那个女人的话,那说明还不够喜欢,是吗?"
吕青阳正色道。"男女都是一样的,爱的越深,那就越放不下。感情是很自私的东西,也是不容许任何人来觊觎和分享的。一旦认定了,那就不能回头,一辈子,下辈子,都会等下去的。"
"任何一个可以拆散的理由,应该是对方对感情还不够忠诚吧。"他是这么理解的,虽然或许在外人看来,苏敏远远胜过紫鹃,无论是美貌,还是才情,抑或是身份财富,但,他对紫鹃早就付出了整颗心,无法再容纳其他的人。
"不单愿意等待,而且连对方的缺陷,可会全部包容。"见苏敏似乎在沉思什么,吕青阳却不免有些惆怅,他甚至比任何人都希望,可以有一个诚心诚意的男人,去照顾苏敏一辈子。
否则,她太孤独,太寂寞。
虽然,她从来不说。
她最后才回过神来,不去追究为何方才想起另外那个男人,想起他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心情有几分沉重,她却立刻摇摇头,把心中不该有的情绪,彻底抛弃。绽放一个清淡的笑靥,她不置可否。"听起来是玄乎的道理。"
他的笑意,凝固在眼底,紧紧锁住那一双清澈的眼眸。"你总会遇到那个人的,虽然那种情绪,在外人看来很不理智,甚至让你判若两人,但你却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她似乎当成是玩笑话,她并不觉得,她会遇到这种可笑的情感。
他却说得更加认真,不容置疑。"因为那个人,是命中注定啊。"
苏敏紧抿着双唇,冷冷望着他,笑意不再。
他吐出两个字,温文和善的笑,一如既往,仿佛回到了当初苏敏看到他的那一日。
"珍重。"
她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目送着吕青阳转身离开,看着他的灰蓝色身影,渐渐融入归家的人流,最终消失不见。
翌日。
苏敏还未走入庭院,幡儿已然快着脚步迎上前来,替苏敏打开房门,目视着她双手贴在碎玉圆桌上,安静地坐下来。
她还在想着近日来窑场的生意,新出的彩瓷是否应该加大数量生产,江边的堤坝是否也该明日去查实修建进度,还要带些点心去犒劳慰问工人,带一百多份应该够了...
三五件事情,占据了她的头脑,以至于幡儿一直候在旁边观看着她沉默思考的模样,也浑然不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