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您！”她踮着脚，尽量把帽子抬高到乞丐的胸前。

被那样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睛注视着，乞丐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眼下的一帽子钱，突然窘迫的后退了一步。

就连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一样的无措。

“你……这么多……为什么要给我？”语不成句的乞丐垂眸躲避着北玺温柔的目光，双拳紧握着压抑着自己难以言说的情绪。

北玺见他不接，便弯着腰又小心的把帽子放在他脚边，这才又站的端端正正的。

“因为这是我自己靠能力得到的钱，我想要如何花费，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啊！”

“我不贬低你的职业，也不是怜悯你，这些钱，我想要从你这儿买来你对我爸爸，和我家人的道歉，因为你刚才无端的指责和污蔑。”

她唇角微勾，漂亮的眼睛满满的认真，即使是柔弱无害的笑着，也让人无法反驳她的一切要求或者对她生出恶意。

乞丐听着她的话，紧了紧本就握着的拳头，然后道：“我道了歉，你就把这些都给我？”

他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看了看脚边的一帽兜的钱，掩饰不住眼中的贪婪和挣扎。

看清他微小的动作，北玺轻轻点了点头，“我不会骗你的。”

“……好！”良久，乞丐终于应声，然后看着已经走到北玺身后的三人，一弯腰，鞠躬道：“对不起，我说话太过分了！”

这时候弯下脊背的乞丐，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是被羞辱吗？还是良心突然被谴责？

他暂时分不清楚，但他知道，这种难受，这种抛开脸面，和他平时乞讨的时候，对那些人卑躬屈膝苦言相求是不一样的！

北栎冷然看着，并没有任何行动或者表示，只是表情稍微柔和的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这是他的女儿呐，明明才五岁，就懂得全心全意地护着一家人并且帮家人要回尊重的女儿……

北玺等乞丐真的道了歉，这才眉眼弯弯地笑开了，那明媚的浅笑，比刚才在她手中绽放的花还要动人心魄。

“我们接受你的道歉～”

她浅笑着温温柔柔地说着，然后又可爱地歪了歪头，看着沉默的乞丐，启唇道：“我不会瞧不起任何一个职业，我也尊重任何一个人，但是，你如果要得到别人的尊重，难道不该先尊重别人和自己吗？”

“只有学会爱人和自爱，才有更多的人会爱你啊！”

“如果你家里有什么困难急需用钱的话，我们可以了解后帮助你，如果并没有的话，你拿着这些钱，去一个澡，买两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去找个可以做的工作吧～”

“你我同样生而为人，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这短短的一段路程，也希望你的余生，能够得到更多的尊重的爱！”

小小的还不到他腰间的孩子，眼眸璀璨干净的不可思议，扯着他的衣摆让他蹲下，然后拿出一方湿巾认认真真地帮他擦拭着脸颊。

她眉宇间尽是温柔浅笑，眼中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的嫌恶厌弃，他身上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她也似乎视作无物，抬着手，一点一点的，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颊。

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

好像……这一生到现在，或许再加上整个余生，这一刻，都是他最被温柔对待的时刻了！

呆呆地蹲着微仰着脸的乞丐，怔怔愣愣地看着微垂着头的孩子，看着她那张毫无瑕疵却白的病态到让人忍不住心疼的脸。

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那一瞬间，仿佛就是他整个余生的救赎。

那一瞬间……他便恨不能将那颗早已堕落肮脏的心洗的干干净净的然后双手捧着送到她眼前。

等帮他温柔擦脸的人儿被爸爸抱起离开的时候，乞丐都没有回过神，维持着单膝跪着半蹲的姿势，微仰着干净微湿的脸。

“小妖，任何一个卑渺低贱到尘埃里的生命，都渴望过温暖和光明，我做不到拯救众生，但只要遇到，就不会冷眼旁观，这……就是我的道！”

“可是主人，万一那个人救无可救呢？您要怎么办？”

“那便任他堕落沉沦，然后将他彻底毁灭。”

“但……那不也是生命吗？为何就不渡了？”

“我其实……很自私的，我渡人，渡苍生，渡世间万物，到最后，都只是为了渡我自己罢了！”

“主人骗子！您明明就已经是神了，即使是选出你的天道，都不能够让你泯灭，哪里还需要渡自己，你就是善良，心软了～”

“傻瓜。”

……小妖又想起在启天大陆的时候，它和主人的对话。

那一次，主人也是救下了一名乞丐，那个乞丐被那些人整日羞辱践踏，后来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杀了一个人后不慎被抓住，是主人出手救下了他。

小妖甚至还记得，那个乞丐被救后，没有半点感激，反而恨不能杀了整个启天的人一样的狠辣表情，它一开始劝主人不要救这个人，因为他的心都已经彻底被仇恨湮灭了。

但是主人还是出手了，后来拦下了那个乞丐从背后刺向她的匕首。

再后来……那个乞丐还是死了，自杀的。

用的就是那日刺向主人的那把匕首。

临死前，他用他乞讨了半生才积蓄的一点点钱财，给主人立了长生牌位，后来，那个牌位前面的长生灯，从未熄过。

小妖活了近四千年，在主人身边待了一千多年，加起来快要五千岁，却依然不懂，所谓的人性人心。

它跟在养它的那个人身边时，见识过人的所有劣根性，那些阴谋阳谋，那些伪善虚假，那些全部的阴暗黑色的一面。

后来跟在主人身边，它又见识了更多的不同的面，那些良善，温柔，浪子回头，忠义孝悌……

即便是这样，它也搞不清楚，人心这种东西，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它可以让纯良慈善的人一夜之间变得阴险恶毒，也可以让一个不折手段的人一夕明悟放下所有不甘执念。

很神奇的存在，更加是很可怕的存在，似乎不论是启天还是这个世界，都没有人能够彻底的洞穿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