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司空曙,仍不断喊着秋月的名字,如霜此时面色尴尬,接过医工递过来的方子,扭头对慕容竹道:“代我送医工出去,再去按方子抓药。”
慕容竹接过方子,送医工出门去了。
花遇春见如霜有些难堪,遂带着秋海棠、花凯告辞离去。
回到花府,见如冰与花朵仍在大厅里,秋月则在门口来回踱步,还不住地焦急向外张望。
见他们回来,秋月满脸关切,却强忍着不肯开口。如冰问道。:“怎么样,严重吗?”
花遇春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染了些风寒,不碍事。”
花朵若有所思道:“子曙乃是习武之人,又颇通医理,上午还好好的,此刻便染了风寒……”
花遇春的神色有点复杂,只说了句:“你们不用担心,我回房去了。”说完,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秋月看出了花遇春神情异样,还以为是司空曙的病情不大好,心内更加着急。
大厅里的人各自回屋,如冰回到房间后,问花遇春道:“我看你脸色不对,是不是有什么事?”
花遇春长叹一声道:“唉!子曙这又是何苦!”
如冰诧异道:“怎么了?”
花遇春道:“子曙与如霜成亲后,二人一直分房睡。”
如冰也惊讶道:“竟有此事?”
花遇春又道:“刚才,子曙在昏迷中,还一直叫着月儿的名字……”
如冰听了,半晌无语,良久,才喟然长叹一声:“唉……”
秋月因担心司空曙,想来找花遇春问个究竟,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屋内的对话,不觉怔住了……
随后,她疾步走回自己房间,倒在榻上,握着嘴饮泣起来,只觉得心内绞痛,嘴里喃喃道:“子曙、子曙……”
慕容竹抓回药后,如霜命司棋煎了,然后喂司空曙喝下,大约过了一炷香工夫,他才睡得略安稳些。
如霜略略放心了些,是夜,也没回自己房间,就在司空曙榻畔,歪着胡乱睡了一夜。
司空曙原本身体底子就好,经了这一夜睡眠,人也觉得清爽不少。
他见如霜歪在自己榻畔,不禁动容,又见她抬手揉着眼睛,遂道:“你就这样睡了一夜吗?”
如霜没有回答他,却问:“你今日感觉如何?”
司空曙道:“好多了……”
如霜道:“那就好,我去让她们把早饭端进来。”说着,起身欲向外走。
司空曙忙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可以去餐厅。”
如霜听了,不置可否,遂随他去了,因道:“那我先去洗漱。”
司空曙又在她身后喊了声:“霜儿……”
如霜驻足回头,问了声:“嗯?”
司空曙动情道:“谢谢你……”
如霜露出一个略带忧伤的笑容,说道:“你太见外……”说完,转身出去了。
司空曙的身体逐渐好转,约六七天后,已基本复原。这段日子,如冰也日日派小丫头前来探望。
是日,如霜与司空曙在内室围着火盆闲话,末了,司空曙道:“此次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如霜道:“一家人,何须这么客气?”
司空曙听了无语,良久方道:“我想明日,便回新绛去。”
如霜明知留他不住,但仍不甘心道:“这里也需要你,就不能为我留下来吗?”
司空曙面含歉意道:“对不起……”
如霜忙打断他道:“好吧……”
不知不觉酉时将尽,如霜道:“子明日便要走了,今晚,可否去我房里……”
司空曙听了,面有难色,良久,方嗫嚅道:“对不起……”
如霜冷冷道:“子除了说‘对不起’,还会说点别的吗?”
司空曙遂不再言语。
如霜恨恨站起身道:“那我回房去了,子也早点休息。”
如霜回了房间,独坐榻畔,心里愈渐冰凉而绝望——无论她付出多少,都换不回司空曙的心。
如此坐到戌时将尽,心想司空曙不会来了,方冷清清宽衣睡了。
次日一早,司空曙洗漱毕,吃过早饭,对如双道:“我这就走了,待会儿转道去花府告个别。”
如霜听到‘花府’二字,心里‘咯噔’一下,含着醋意道:“是去跟秋月告别吧?前几日你发烧昏迷,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司空曙惊诧道:“竟有此事?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如霜揶揄道:“你若不提‘花府’,我倒忘了。”
司空曙一时无言以对,道了声“珍重”,匆匆出门去了。
如霜追出门外,目送他上马远去,方怅然转身回来。
司空曙来到花府,下马后步入大厅,与花家的人一一告别,轮到秋月时,他目光和煦、笑容温暖,简洁道了声:“珍重!”
秋月探寻地望着他,暗忖他既然娶了如霜,为何又长期分居?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竟忘了回礼。
司空曙见她一言不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众人将司空曙送出门外,目送他远去。
秋月抑制住想出去追他的冲动,情绪起伏不定,匆匆返回屋内。
次日,秋月也辞别家人,回到了素心宫。
司空曙走后,如霜就命酒厂开工,从早忙到晚,把那些不开心的事丢在了脑后。
转眼,却到了元宵节,街上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慕容竹指挥奴婢们,将白府院内也挂满灯笼。
如霜依着门框,看着院内的下人们兴高采烈地忙碌,心内却想着司空曙此刻在做什么。
慕容竹无意中回头,看到如霜那怅然若失的表情,情知是由于司空曙不在家的缘故。
晚饭后,如霜命司棋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几坛酒,一起送到内室,又命慕容竹带人去各院落检查火烛,确保无误后,给所有的奴婢、工人放了假,让他们到街上去玩,自己却独自回了内室。
慕容竹到底年纪偏长,见家里只剩如霜一人,便关好府门,留在家里陪着她。
内室的几上摆着酒菜,如霜在几旁坐下,替自己倒满酒,独自饮了起来。
她想起与司空曙少时在清源镇相识,成年后在桃园相遇,临近暮年,却有了这一段恩怨纠葛。
司空曙待她并非无情,可这“情”,是友情而非爱情。
她原想着,相处久了,司空曙自然会依赖上她;可是,司空曙竟连相处的机会都不给她。
正在这时,她听到院内有人走动,忙问:“谁?”
院内传来慕容竹的声音:“是我,夫人。”
如霜又问:“你没到街上看灯吗?”
就听慕容竹答道:“没有,家里只剩夫人一个人,我不放心。”
如霜道:“那好,你进来,陪我吃酒。”
稍后,门“吱呀”被人推开,慕容竹走了进来。
此时如霜已面色酡红,抬了抬下巴,对慕容竹道:“坐。”
慕容竹依言在她对面坐下。
如霜又拿了一个碗,替慕容竹斟满酒,说道:“来,干!”
慕容竹遂陪如霜干了一碗。
二人吃了一阵闷酒,如霜道:“你为何不问我,为啥独自吃酒?”
慕容竹道:“夫人的事,小人不该打听。”
如霜道:“是不该打听,还是心里全都清楚?”
慕容竹听了,沉默不语。
如霜又道:“那日子曙生病,口里喊着别的女子的名字,你就在旁边……”
慕容竹掩饰道:“夫人的家事,小人不太清楚。”
如霜凄凉一笑道:“刚破五,他就急匆匆走了,不肯在家里多呆一天。”
慕容竹一时无言以对。
如霜接着道:“这家里有他没他,又有何分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慕容竹不置可否,只是一碗又一碗地陪着如霜吃酒,很快便有了六七分醉意,方仗着酒劲道:“以夫人这样的身家与才貌,又何苦如此委屈自己!”
如霜笑道:“你没有成过亲,有些事你不懂。”
慕容竹道:“不管成没成过亲,人与人的相处之道,总是相同的。”
如霜听了,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他,大有刮目相看之状,遂道:“那你说说,什么样的相处之道?”
慕容竹道:“爱是两情相悦,而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否则,付出的那一方会万劫不复,像夫人这样。”
“万劫不复……”如霜重复道,又“嘻嘻”笑着说:“你说对了……很对!”
慕容竹又乘着酒意道:“那小人斗胆再说一句话,夫人不要生气。”
如霜道:“你说。”
慕容竹道:“主父的心思根本不在夫人身上,夫人付出太多,他都不会动心。”
如霜听了,一时呆住,旋即落下泪来。
慕容竹慌了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小人说错话了。”
如霜抹着眼泪道:“你没有说错,就因为是真话,才让人伤心。”
慕容竹听了,方放下了心。
二人喝到最后,如霜滚入了慕容竹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地重复着:“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直至三更将尽,奴婢们陆续回来,如霜与慕容竹就在几旁横七竖八卧了,沉沉睡去。
慕容竹次日一早醒来,见自己在如霜的房间,吃惊不小,忙整了整衣衫,匆匆出去了。
如霜其实早已醒来,看了慕容竹那惶恐的样子,心里窃笑,待他出去房,坐起身来,唤司棋进来收拾碗盏,自己去洗漱更衣。
自此,如霜待慕容竹,与他人有了些分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