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这才微笑着，张口欲说，却道：“这个故事真的是千头万绪，我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秋月好奇道：“有那么复杂吗？”

司空曙使劲点头道：“嗯，很复杂。”

秋月慧黠笑道：“那我就更想听了。”

司空曙没法，又重新理了理线索，方道：“你阿翁的亲生父母，叫秋千和雷洪。”

秋月大睁着双眼，鼓励地朝他点了点头。

司空曙接着道：“秋千生下你阿翁后，一日，雷洪遇到了十三娘……”

“你等等，”秋月打断他道，“是十三娘？”

“对，”司空曙道，“是十三娘。”

“哦，你说。”秋月道。

司空曙道：“雷洪便随十三娘一起去了千红窟。秋千一个人无力抚养你阿翁，便将他放在了花府门外，从此，你阿翁便成了你祖父母的养子。”

说到这里，司空曙的眉头蹙了起来，秋月也隐隐感到所谓的“不美好”便要开始。

果然，司空曙说道：“秋千因思念儿子，便去花府做了乳母……”

下面的话，司空曙实在不知该如何讲，便停住了。

就听秋月道：“我明白，所以，祖母就离家出走。”

“对。”司空曙感激地冲秋月笑着说道，暗叹她的聪明。

“那然后呢？”秋月又问。

“自然，秋千待你阿翁极好，所以，你祖父便给你阿翁取名秋海棠，连你的名字都叫秋月。”司空曙道。

“然后呢？”秋月问。

司空曙装作无辜道：“讲完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秋月不依道：“叔公糊弄人，还没有讲为何雷洪又会和十三娘分开。”

司空曙道：“这个就更复杂了。”

秋月摇着他的手臂道：“我要听嘛……”

司空曙被缠得没法，只得道：“好，我讲给你听。”

秋月这才松开他的手臂，安静下来。

司空曙道：“十三娘一直觊觎你祖母的驻颜秘笈，为此做了很多错事，也导致自己身体无法动弹，雷洪因此对她极为不满，一次与秋千偶遇，二人便一起远走高飞了。”

“那十三娘是如何认识祖母的？”秋月问。

“早先，她们算是不错的朋友。”司空曙道。

秋月听了，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又问：“那阿翁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司空曙道：“知道。就是秋千与雷洪偶遇的那一次，你阿翁才知道他俩是他的亲生严君（父母）。”

听到这里，秋月道：“这个故事果真好复杂，我觉得，我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呢。”

司空曙道：“不想他们的事，你该歇息了。”

秋月听了，乖乖挨着司空曙躺下，却仍大睁着两眼。

司空曙笑道：“你见过有人睁着眼睡觉吗？”

秋月并不回答，却自言自语道：“秋千与雷洪曾是夫妻，胡姬喜欢过阿翁，雷洪爱过十三娘，秋千又曾与祖父不清白……哎呀！好乱啊！”说着，用双手抱住了头。

司空曙道：“早告诉你不要听、不要想了。”

过来好久，秋月又道：“做人还是简简单单好，就像叔公，前半生只爱祖母，后半生只爱月儿。”

司空曙听了，对她报以会心地一笑。

秋月又道：“人会负人，天却不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祖母最终负了你，但你却拥有了月儿。”

这几句话，如一只温柔的手，一下子抚平了司空曙内心半世的曲折，他觉得心里极暖，忍不住紧紧抱了一下秋月，稍后又道：“你言重了，你祖母没有负我，她的心里，一直只装着你祖父。”

秋月听了，支起身子问：“那之前你为何不肯放弃？”

司空曙略一思忖道：“也许，是等着你长大吧，等着你走进我心里。”

听了这话，秋月方满意地复躺下，合上眼，专心睡觉了。

是日早朝散后，郤至独自来到宣室殿求见皇帝，待内臣通报、得到皇帝允准后，方低首疾行，进来后俯伏在地道：“臣有一事，恳请陛下恩准。”

皇帝从书案上抬起头来道：“什么事，你说。”

郤至道：“再过三日，臣想回乡祭祖。恰逢天气转凉，有一点家人用过的旧衣物，也想带回去分给乡亲，聊作御寒之用。”

皇帝略一思忖道：“嗯，祭祖是孝；自己富裕了接济乡里，是义。朕准了！”

郤至听了，忙叩头道：“谢陛下！”随后又道：“那下臣告退。”

皇帝道：“好，退下吧。”

郤至出了宣室殿，直奔家里，将郤岩叫来道：“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郤岩道：“都准备好了，三个结实的大木箱子。”

郤至满意地“唔”了一声，又道：“我们三天后出发。让奴婢们将不穿的旧衣服也收集起来，夫人那里，我去说。”

郤岩道：“喏！”

郤岩退下后，郤至到内室找周氏，对她道：“三日后，我们带克儿一起回乡祭祖，你将家里用不着的衣服、器物整理一下，带回去分给乡亲们。”

周氏听了，愕然道：“三日后？往年不是这个时候呀！”

郤至不悦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周氏道：“好吧，我这就去准备。”

周氏喊来贴身的奴婢，一起去整理衣物，不提。

次日，郤婕又来到相府，周氏见了阿娇（女儿），便抱怨道：“你阿翁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说要后天回乡祭祖，这几天弄得我手忙脚乱。”

郤婕听了，也有些意外，便道：“往年不是这个日子啊！”

周氏道：“说得就是啊！”

郤婕又道：“他怎么说，就怎么做好了，阿翁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向来说一不二。”

周氏道：“我也就是跟你念叨念叨。”

母女二人边说，边整理祭祀用的物品。

郤婕回家后，与雨潇闲话家常，说着说着，就说到祭祖的事，郤婕道：“阿翁后天要回乡祭祖，不知怎地，今年提前了这么多时日。”

雨潇听了，心内一凛，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外舅（岳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郤婕笑道：“我觉得也是。可是阿母因为事情太匆忙，跟我抱怨了几句。”

雨潇又道：“听你说起外舅外姑（岳父岳母），我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阿母了，我想现在就去。”

郤婕听了，便道：“我随你一起去吧。”

雨潇道：“天已擦黑，你出去多有不便，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郤婕听雨潇这样说，也不便坚持，只好由他去了。

雨潇出门来，跨上马，一路疾驰，来到魏氏府中，见了魏氏与雨欣，只说：“我找子曙有事。”便匆匆从暗道进了司空曙家中。

司空曙与秋月刚用完晚饭，正坐在书房翻看书简，耳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刚应了声“进来”，门便被推开，雨潇匆匆走了进来，坐下后道：“郤至后天要回乡祭祖。”

司空曙放下书简道：“有什么问题吗？”

雨潇道：“他往年祭祖都不是这个时候。”

司空曙沉吟道：“你是说，他有可能要搬运赃银。”

雨潇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可想到了什么对策？”司空曙问。

雨潇道：“郤至的家乡在长安往南，坐马车大约是半天的路程，一个叫后丘的村庄，我想，能不能让秋月宫主派两名弟子，扮作灾民的模样，提前隐藏在那里，暗中观察郤至有没有异常。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赃银定是藏在那个村里。”

秋月听了，沉吟道：“如果是祭祖，郤克肯定也会同去，乐坊的女子郤克全部认识。”

司空曙道：“难道你忘了，来长安之前，她们全部学习过易容术。”

秋月这才记起，当时司空曙就提醒过她，一入长安，便会十分凶险，这些弟子又个个姿容俏丽，学习一点易容术，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秋月听了，也没有十分往心里去，便让小兰翻出一卷关于易容的书简，交给她们自己去学，也不知到底学得怎样。

想到这里，秋月感激地看了司空曙一眼，说道：“既是这样，我可以派兰姑姑和半夏去，扮作母女，提前隐藏在后丘。”

雨潇道：“那就有劳秋月宫主了。”

秋月道：“公子客气了。”

雨潇前脚刚离开司空曙家，小兰后脚便来了。

秋月道：“姑姑来得正好，有一桩任务需要你和半夏去完成。”

小兰道：“宫主尽管吩咐。”

秋月便把化妆成难民，前往后丘的事说了，小兰听后道：“好，属下明日即刻启程。”

秋月“嗯”了一声，又问：“那易容术，姑姑可掌握了？”

小兰浅笑着答道：“宫主放心吧，我们都掌握了，不能说没有任何破绽吧，不仔细看肯定发现不了。”

秋月释然道：“那就好。”随后又道，“郤至心狠手辣，郤克又认识你和半夏，姑姑一定要小心。”

小兰听了，心里又是一暖，眼圈微微发红道：“宫主放心。”

秋月交待完毕，看看一旁的司空曙道：“叔公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司空曙含笑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