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十三娘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你，那时，阿母无能，不能为你出头，这口气，在你心里一憋就是十六年。我想着，让你去出出气也好，总好过一直憋在心里。”

胡姬听了，不禁心头一酸，但也仅仅是酸了一下，这么多年的孤单生活，她已锻炼得从不流泪。

自此之后，胡娇不再去桃园，倒是偶尔，会到素心宫去找秋月。

话说雨欣，自打从长安回来，闲时，总会想起在花府见到的那个俊俏少年——花凯，她知道花凯是秋月的弟弟，便时常去找秋月，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花凯。

每当胡娇或雨欣来找秋月，司空曙便会独自去花房，一来他本就擅长侍弄花草；二来，许多花草同时也是很好的药材，是他的兴趣所在。

是日，雨欣又来找秋月，秋月道：“不如我们去花房吧，那里经过叔公的打理，差不多变成人间仙境了。”

雨欣听了，便道：“是吗？那一定得去看看。”

二人相携来到花房，见司空曙果然在那里，手里拿着花锄，正端详着面前的一株蝴蝶兰，看到她二人，浅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雨欣一看，见花房四周爬满茂密的绿植，里面各色花草，高低错落，色彩各异，配以长满青苔的大小石几及地台，真是美不胜收。

雨欣欣然道：“果真变化很大啊！”

秋月看了一眼司空曙，骄傲道：“这都是叔公的功劳。”

司空曙淡然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几个人在铺了垫子的地台上坐下，秋月又吩咐荷香去煮一壶茶来，须臾，荷香捧着一壶滚烫的茶过来，分别给他们斟上，便退了出去。

秋月对司空曙道：“叔公，不如我们近日回一趟清源镇吧。”没等司空曙回答，便又转头对雨欣道：“你也去吧，再叫上胡娇。”

雨欣听说要邀她到清源镇，内心不禁暗暗激动，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客气道：“我也没什么事，老去府上叨扰，不太好吧？”

秋月道：“这有什么不好？现在我们两家是荣辱与共，正好回去跟祖父母说说雨潇的情况。”

雨欣听了，方欢喜点了点头。

秋月又拿一双美目盯着司空曙，等着他回答。司空曙看到她这神情，思及自己上次在花府经历的不愉快，迟疑了起来。

秋月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坚定说道：“放心吧，叔公，我不会让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听秋月这样说，司空曙只得说道：“好吧。”

秋月听了，满心欢喜，又道：“胡娇妹妹也正需要出去散散心，我明日去千红窟找她，看看她的意思。”

司空曙道：“现在千红窟的人都心气不顺，你还敢去？”

秋月道：“除了胡娇，那里的人确实有点怪怪的，但是，她们总不至于伸手来打笑脸人吧！”

雨欣担心道：“胡娇见了我，会不会更不开心？”

秋月道：“放心吧。我已经把话都跟她说清楚了，她也理解雨潇的难处，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面对这个现实。”

雨欣眉尖微蹙道：“那她的母亲，还来桃园找我和家母兴师问罪。”

秋月听了，愕然道：“竟有这种事？”

雨欣道：“是啊！她气势汹汹的，要吃人的样子。多亏逐花君，三言两语将她唬跑了。”

司空曙听了，只是轻叹了一声。

秋月问道：“叔公，你为什么叹气？”

司空曙道：“没什么，只是慨叹胡姬生在了千红窟，而胡娇……”司空曙没有说下去。

秋月听了，忍不住出神，想起了千红窟那个满头白发、行动不便、有点诡异的十三娘，似乎明白了司空曙话中的含义。

三个人一时沉默，花房里馥郁的香气此刻仿佛更加浓厚，一阵阵扑面而来。

雨欣道：“时候不早了，我给回去了。”

秋月道：“好吧，那我定下来回清源镇的日子，去桃园告诉你。”

雨欣“嗯”了一声，便起身告辞，司空曙与秋月将她送至宫门外。

看着雨欣走远，秋月回首，深情看了眼司空曙，温柔牵起他的手，一起走回宫里。

次日，司空曙陪秋月一起来到千红窟，秋月说明来意，胡姬犹豫着将目光望向十三娘。

十三娘暗忖，胡娇老往花府跑，虽然不至彼此相认，但若对如冰有了感情，亦非好事，便道：“娇儿还是不去了吧，非亲非故，总不好老去打扰。”

胡娇听了，脸上不免现出失望的神情。秋月看了她那样子，忍不住又道：“祖母不用多心，我待胡娇，就如同亲妹妹一样……”

“亲妹妹”几个字，扎疼了胡姬的心，她恶狠狠地打断秋月的话道：“说了不去就不去，还在这儿啰嗦什么！”

秋月不晓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下子被胡姬的话吓得发怔。

司空曙见了，不客气道：“好心邀你的女儿出去散散心，不去就不去，何须出言不逊！”说完，牵起秋月的手，昂首走了出去。

离了千红窟，秋月仍心有余悸——一番好意，却遭人如此相待，不免对司空曙道：“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司空曙紧握了一下她的手道：“早跟你说过了，不能用常理来揣测这一家人。”

“她们是受过什么强烈的刺激吗？那位十三娘，看着年纪也不算大，却已满头白发。还有那个羽衣，我每次去，她都用阴郁的目光瞅着我……”秋月又道。

“那个羽衣，本来叫燕飞儿。”司空曙道，“原是素心宫的人，最早，是你祖母的贴身婢女。”

“啊？”秋月听了，惊讶地张大了嘴，问道，“那她怎么又去了千红窟？”

司空曙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慢慢给你讲。”

秋月听了，便不再追问。

二人又来到桃园，秋月进了雨欣的屋，司空曙则留在院子里与逐花蝶、独孤弦说话。

秋月同雨欣讲起在千红窟的遭遇，雨欣道：“这话从胡姬嘴里说出来，我倒一点也不奇怪。”

秋月听了，若有所思道：“我现在，倒真有点同情胡娇妹妹了。”

雨欣轻轻推了她一下道：“嗨，你清醒清醒，她并不真的是你妹妹。”

秋月道：“我原本是真的有一个妹妹，可惜……”她没有说下去，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道，“那我们明日过来接你。”

雨欣欢喜道：“好的。”

魏氏与雨欣送秋月出来，秋月同逐花蝶与独孤弦厮见过，便随司空曙一起离了桃园，回到素心宫。

晚饭后，司空曙送秋月回了房间，秋月握着他的手，深情说道：“谢谢！”

司空曙有点意外，问道：“谢我什么？”

秋月道：“谢谢你答应陪我一起回清源镇。”

司空曙听了，不禁挺了挺腰身，没有说话。

秋月继续道：“换成是我，我也未必肯去，在那里，你曾经历过很不愉快的事情。”

司空曙方道：“不是很不愉快，是人生中最不愉快的事情。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借酒浇愁。”

秋月听了，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动，便上前拥住司空曙，将脸倚在他胸口，说道：“月儿明白，月儿全明白。”如此说着，竟禁不住热泪盈眶，心中暗暗发誓——今生，她再不会让司空曙因自己的家人受一点伤害。

次日，二人出了素心宫，雇了一辆马车，去桃园接上雨欣，一起朝清源镇驰去。

一路无话，这日来到花府门前，花飞见秋月回来了，忙忙回去禀报，此时，家里只有如冰一个人，听了这个消息，也很意外，忙出来相迎，走到院中，正好与秋月等人迎面碰上，秋月少不了又搂着祖母撒娇，好不容易松开了，如冰与司空曙及雨欣厮见过，将众人请进大厅。

宾主落座后，婢女将茶奉上，如冰道：“怎么提前也没送个信来，突然就回来了。”

秋月道：“就是突然想回来看看，也没什么事。”说着，又看了司空曙一眼道，“叔公被我缠得没办法，就只好陪我回来了。雨欣也是我邀来作伴的。”

如冰佯嗔道：“都是做宫主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司空曙道：“可能是在素心宫总需要扮老成，回了家便可以随心所欲了。”

几个人正说话间，花遇春与花凯回来了。花凯见上次来过的那个漂亮姊姊又在，不免多看了几眼，正好碰上雨欣的目光，便慌忙躲开了。

众人相见过，花遇春道：“听说雨潇已入朝为官了？”

司空曙道：“不仅如此，他还娶了郤至的女儿郤婕。”

花遇春听了，眉头皱了起来，问道：“那他……不打算替父伸冤了吗？”

雨欣抢着答道：“不是的，这也是无奈之举，他不能得罪郤至。”

花遇春道：“你这样一说，我便明白了——是郤至看中了他！”

司空曙道：“没错！”

花遇春又道：“只是可惜了那个叫胡娇的姑子，上次他俩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他们彼此有情有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