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听了，只摇头笑笑，并不分辩，停了半晌又道：“到时候叔公可能无暇照顾你，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小心护好自己。”

秋月笑意盈盈道：“嗯。”

司空曙又沉默下来，想着酉时救人，还需要做哪些准备，才能够万全。

暮色渐浓时，司空曙与秋月换上夜行衣出发了，来到丞相府西墙外，见雨欣与胡娇已在那里等着了，雨欣亦穿着夜行衣，胡娇却仍是平日的衣裳，四个人彼此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司空曙又低声道：“你们待在这儿，我去四周看看。”说完，便贴着墙根走开了。

司空曙走了没几步，发现一个侧门，没上锁，竟虚掩着；他又四处看看，回到原来的地方，对胡娇道：“相府的地形，你熟悉吗？”

胡娇道：“很熟悉。”

“好。”司空曙道，“那个侧门，通往哪里？”

胡娇道：“直接通往大厨房，是平日里运送蔬菜和垃圾用的；大厨房又有回廊和甬道通往各处。”

“院子里可有车辆？”司空曙又问。

“有。”胡娇答道，“是装垃圾用的。”

“好，”司空曙又道，“待会儿进了院子，一定要给我们带好路。”

胡娇点点头道：“放心吧。”

秋月虽然不知道司空曙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但她明白，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随后，司空曙让大家把脸蒙上，又做了个翻墙手势，几个人便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

院子里灯光辉映，还不时传出嘁嘁喳喳的人语声，偶尔，会看到一个巡夜的家丁。胡娇带着大家从暗影里走过，来到胡姬她们正在用餐的小厅外，见两个黑衣大汉正鬼鬼祟祟伏在窗外。

他们没有惊动那两个黑衣人，悄悄绕到小厅另一侧的窗外，捅开一点窗户纸，向内观望。

厅内只有胡姬、十三娘、羽衣三人，几个婢子早被管事的打发走了。胡姬觉得汤有点咸，想加白水，便喊道：“来人！”喊了半天却无人应。

这时，十三娘说了声“饭还没吃完，就犯困”，便一头栽在几上，接着，羽衣的身体也向后靠去，很快失去了意识。胡姬看着她二人，正想说什么，手中的汤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身子便软软瘫在椅子上。

紧接着，两个黑衣大汉破窗而入。司空曙等人也推开窗户，正欲跳入，却见胡娇一挥手，两枚寒光闪闪的银针飞了出去，正中那两个黑衣人的咽喉，两人一声没吭，身子一歪便倒下了。

这瞬间发生的一幕，把所有人看傻了。胡娇道：“愣着干啥，快去救人！”

几个人这才跳进屋内，司空曙道：“胡娇，你快去把车子推来，就是那个运垃圾的车子！”

胡娇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好！”便急急忙忙去推车子。

司空曙打量了一下地上的两个人，见他们穿的衣服与自己的并无太大分别，便只扯下二人的巾帻，让秋月与雨欣换上。

很快，胡娇回来了，司空曙指着那两个大汉道：“先把他们抬上车。”

于是，几个人先将那两个汉子抬上车，又将十三娘、胡姬、羽衣放在上面，司空曙又对胡娇道：“你也上去！”

胡娇没弄明白什么意思，茫然道：“啊？”

雨欣焦急道：“让你上去就上去，别磨蹭！”

胡娇这才慌忙爬上车，躺在羽衣身上。

司空曙推着车，沿来路走去，秋月与雨欣跟在他身后，经过大厨房，来到侧门，却见门前有一个人影。

司空曙停住脚，想到此时已没有其他退路，便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并低声对秋月道：“月儿，待会儿若那人纠缠，就杀了他！”

秋月也低低回道：“月儿明白。”

走到近前，那人却没有多问，只道：“得手了？”

司空曙“唔”了一声。

那人放司空曙等人出来，便“啪嗒”一声将侧门落了锁。

司空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直奔自己所住的客栈。

到了客栈，胡娇跳下车，与雨欣等将胡姬三人抬进秋月的房间，司空曙又告诉了秋月一个方子，让她去抓药回来煎了，喂那几个人喝下，这才推起车，朝城外的乱坟岗走去。

等司空曙回来，胡姬等人已经醒了，胡娇也把发生的事情详细向她们说了，十三娘道：“没想到是你救了我们。”又示意秋月与雨欣道：“那两个小丫头是谁？”

司空曙道：“这个是海棠与花朵的女儿秋月，那是已故太尉赵安的女儿赵雨欣。”

十三娘听了，闭上了眼睛，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司空曙又道：“现在你们身上的药力已除，接下来打算去哪儿？不然等到天亮，相府的人发现事败，满城搜捕你们，就很难离开了。”

十三娘沉吟道：“足下考虑得是。青草堂是不能回去了，现在只能回千红窟了。”

“好！”司空曙道：“我在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车，你们现在就动身。”

说到要走，胡娇拉着雨欣的手道：“姊姊，你替我告诉雨潇，等风头过了，我再来找他。”

雨欣安慰她道：“好的，我一定替你转告。”

于是，胡姬背着十三娘，连同胡娇与羽衣，一起下楼，星夜出城，往千红窟去了。

司空曙又对雨欣道：“我和月儿也要连夜离开，你也快回家去吧。”

雨欣拱手道：“二位保重。”说完，便往家去了。

司空曙和秋月拿了东西，匆匆下楼，上了另一辆马车，秋月问：“叔公，我们去哪儿？”

司空曙问：“你想去哪儿？”

秋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如去素心宫吧。”

司空曙道：“好，听你的！”

于是，二人星夜疾驰，赶往素心宫。

次日，郤至一边更衣准备准备上朝，一边将管家郤岩喊来问：“昨晚的事办得怎样了？”

郤岩道：“回主父，都办妥了，守门的人亲眼看到那几个高手，用车推着那祖孙三人，去了乱坟岗。”

郤至威严地反问了句：“不是四个人吗？怎么是三个？”

郤岩忙道：“奴婢只是说顺嘴了，是四个。”

郤至方“唔”了一声，命其退下。

郤岩出来，疑惑地嘀咕道：“只是，那两个高手跑哪儿去了？”

丞相府恢复旧有的秩序，不提，单说十三娘等人回到千红窟，看到熟悉的场景，又勾起了许多往事。胡娇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有多少年没人住了！”

十三娘道：“这是祖母和你阿母的家！那时还没有你。”

胡娇“哦”了一声，便四处边走边瞧，看到原先雷洪制毒的石室，问道：“这是谁的屋？”

“那是……”十三娘说完这两字，忽然停下了，想到雷洪，方是她亲生的祖父，便道，“那是你祖父的屋。”

“那我祖父呢？”胡娇又问。

“呃，他……独自遁世隐居了。”十三娘有点艰难地说道。

胡娇随口道：“那可惜了。”

“可惜什么？”十三娘问。

胡娇本想说“丢下祖母一个人”，但虑及十三娘性格乖张，便道：“没什么。”

胡姬与羽衣将洞内简单清扫了一遍，分配好各自的房间，羽衣又去找食材准备做饭，一家人暂且安顿了下来。

且说秋月携司空曙回到素心宫，众弟子自是十分欢喜。此时的素心宫已不同往日，没了那么多清规戒律，秋月命人打扫出一间上房，供司空曙居住。

秋月外出，宫中的大权就全部交给小兰，竹、菊从旁协助，小兰、小竹、小菊已升任护法，小兰为正使，小竹、小菊分别为左使和右使，地位高于宫内普通弟子，秋月平素就喊她们“姑姑”，言行十分尊敬，有这三位护法的帮衬，秋月处理起宫中事物，不仅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而且基本不用多操心。

司空曙的居室布置得温馨舒适，好多东西，诸如榻垫、迎枕、茶具、书籍，都是秋月亲自挑选的，司空曙进来看了，受宠若惊道：“我还从来没有住过这么舒服的房子。”

秋月道：“就是因为叔公一直忽略自己，所以月儿要让叔公的后半生，享尽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司空曙听了，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动容到无法抑制，眼中泛起泪花，竟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亲近。

秋月却没有察觉司空曙此刻情绪的变化，或许察觉了，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便摸着榻上的狐皮坐垫道：“你看这个怎样？不仅毛皮爽滑舒适，白色看上去也非常干净。我亲自挑选的！”

司空曙饱含着感情道：“嗯，很好。”

秋月听着司空曙的声音有点异样，便仰头看他，这一看，就呆了。二人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秋月先回过神来，掩饰道：“哦，我去看看她们晚饭吃什么。”说完，便低头匆匆走了。

司空曙怅然若失地坐在榻上，敲敲自己的头道：“我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