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里放着一张大木榻，房间另一端有一张矮榻，司空曙道：“快去榻上睡吧，我睡这矮榻上。”

秋月道：“我现在还不想睡，不如我们聊会天。来，你坐到榻上来。”

司空曙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便依言坐到了榻上。秋月道：“叔公，你博学英俊、武功好，医馆也开得那么成功，一定有很多女子喜欢你，为什么一直没成亲？”

司空曙不以为然地笑道：“叔公老了，还谈什么英俊！”

秋月正色道：“叔公不老！”

见司空曙没有回答，秋月又道：“人们都说你喜欢我祖母，所以才一直不结婚，是真的吗？”

司空曙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还不困吗？我倒有点困了。”

秋月又怅然若失道：“祖母虽五十多岁了，但依旧美若仙子，换成是我，也会喜欢她，肯为她一生不娶。”

司空曙道：“你一个小孩子，脑子里怎么会装着这些？”

秋月反驳道：“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五岁了。”接着又道，“我要睡了，叔公你陪我，给我讲故事，等我睡着了你再去睡。”说完便躺下了。

司空曙扯起被子给她盖上，问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秋月道：“什么故事都可以，叔公随便讲。”

司空曙道：“那给你讲个‘程婴救孤’的故事如何？”

秋月道：“好。”

司空曙讲着，秋月静静听着，当讲到程婴自刎时，司空曙听到秋月呼吸深沉而均匀，扭头一看，她果然睡着了，他便停下来，借着烛光看她的脸，娇嫩的脸蛋、直挺的鼻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他蹑手蹑脚离了木榻，吹熄了灯，和衣在矮榻上睡了。

天刚微明，秋月还未醒，司空曙就起身，来到屋外的林子里，极目向下远眺，发现站在这里，小路上发生的事可尽收眼底。他想像着，赵安出事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雨欣。雨欣道：“站在这里，可以看到路上发生的所有事，但路上的人，却绝对想不到这里会有人。”

司空曙道：“姑娘是想提醒我什么？”

雨欣掩饰地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司空曙又道：“姑娘可曾听说，数月前，这里曾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国的车祸？”

雨欣笑道：“既是震惊全国，我怎么可能没有听说！”

司空曙道：“听说太尉赵安乘坐的马车，在这里滑落山坡，车毁人亡。”

雨欣听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低声道：“是的。”

司空曙冷笑了两声道：“哼哼！也是奇怪！”

雨欣忙问：“什么奇怪？”

司空曙指着山坡道：“你看这坡度，能摔死一个人，大概也是天意！”

雨欣道：“你是说，太尉不是摔死的？”

司空曙道：“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雨欣作揖道：“请前辈指教！”

司空曙道：“那你必须告诉我，你跟太尉有什么关系。”

雨欣迟疑了一下道：“我是太尉的女儿，赵雨欣。”

司空曙听了，并不意外，只是“唔”了一声。

这时，身后传来秋月嗔怪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呀？要躲到这林子里来！”

司空曙回道：“没有，我在看坡上的风景，正好遇上了。好了，回去做早餐给你们吃！”

秋月道：“你要教我，以后，我做早餐给叔公吃！”

司空曙和蔼道：“好！我教你。”

回到厨房，秋月果然听司空曙指点，认真地打起下手，雨欣也在一旁帮忙。

饭后，几个人回到东厢房，坐定后，司空曙对秋月道：“她就是太尉赵安的女儿赵雨欣。”又对雨欣道：“她是同一案中秋海棠、花朵的女儿。”

两个女孩听了，都惊喜地望着对方，继而神情黯然，雨欣道：“我们的家人，都蒙受着不白之冤。”

“所以，我们一定要替他们洗清冤屈。”司空曙说完，又问，“你们是不是也怀疑你父亲的死因？”

雨欣点头道：“是，所以我才来这里。”

司空曙道：“我仔细看过那辆摔坏的马车，发现车辕处有刀劈过的痕迹，这就说明，马车可能并非自己滚落山坡。当年你父亲的尸身运回长安后，你们没有查验过吗？”

雨欣道：“当时我们只顾着悲伤，皇上派令使来验过尸身，只说是头部受撞击而死。”

司空曙道：“只怕那令使也已被郤至收买。”

雨欣道：“当时行至青草坡时，除了士兵，就只有家君和郤至两人，家君一定是被那郤至害死的！如今，他还要诬陷家君与商人勾结，收受贿赂！”

司空曙沉吟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

秋月道：“这青草堂的人，会不会看到当时发生的事情？可惜现在已人去屋空。啊！该不会是被灭了口吧！”

司空曙若有所思道：“除了被灭口，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秋月疑惑道：“其他可能？”

司空曙道：“听说，就在同时，丞相还带回一江湖女子，并娶她做了正室夫人。丞相原来的夫人知书识礼，还给他育有一子一女，他却非要停妻再娶。”

雨欣恍然大悟道：“您是说，丞相有把柄握在这女子手中，不得不这么做？”

司空曙道：“很有可能。而且，这个江湖女子，还是月儿父母的旧识。”

秋月问道：“叔公怎么知道？”

司空曙道：“郤至与太尉不睦，由来已久，他要设计除掉太尉及在朝中的势力，一想便知。可你的父母亲与丞相及太尉都素无瓜葛，此次被牵扯进来，定是这位新夫人的手笔。”

秋月听了，问道：“那我父母亲，可与什么人有过过结？”

司空曙叹了口气道：“确实有一个，而且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

秋月听说是位女子，心内意会，因有雨欣在场，便不再追问了。

司空曙见一向爱提问的秋月忽然沉默，不禁暗叹这孩子的冰雪聪明。

雨欣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司空曙眉尖微蹙道：“想替令尊翻案，青草堂的主人、丞相的新夫人是关键证人，可现在，恐怕她不会站出来替令尊说话；至于那盘根错节的官场，更非你我所能撼动。”

雨欣道：“待我回到长安，我去求那夫人。”

司空曙忙道：“万万不可！且不说她现在与丞相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月儿的父母，恐怕也是因她之故，丞相才使出这一箭双雕之计。”

秋月此时才开口道：“叔公，你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司空曙一时被问住，他望着秋月，温柔一笑，说道：“放心吧，会有办法的。”

谈话结束，司空曙又走至院中，细细观察这青草堂，猛然才发现，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没修门槛，也没有台阶，全是平坦的过道。

他又推开几间卧室的门，仔细察看了活动的痕迹及留下的衣物，断定这里至少曾住着四个人，且都是女性，还有一个该是年轻女孩，另有一个行动不便。

司空曙回想起百花夫人及芙蓉，当年，他亲手替百花夫医治，知她的下半生，不可能再站起来走路了。莫非，这里住的真是芙蓉母女？司空曙决定，去一趟千红窟。想到这里，他回头说道：“月儿，我们现在就走！”又思及雨欣，便问：“雨欣姑娘，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雨欣迟疑道：“我会不会妨碍你们？”

司空曙道：“怎么会！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说完，几个人出门跨上马，直奔千红窟而去。

天黑之前，便到了千红窟。司空曙发现，千红窟门前已长满了荒草，洞口也已被大石封住。他仍不放心，将大石移开，走了进去，秋月与雨欣跟在后面。

洞内一片死寂，到处都是灰尘，秋月道：“是哪位老前辈曾在这里住过啊！”

司空曙听了，对秋月报以一笑，算是回答。

出来后，司空曙复将大石移到洞口堵上，接下来，是该去桃园还是素心宫，他犹豫了，最后，他决定去素心宫，希望如冰仍在。

几个人来到素心宫，守门的宫女进去通报，如冰亲自迎了出来。秋月见到祖母，雀跃这儿扑上去道：“祖母！”

如冰一把将秋月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道：“怎么样，路上辛苦不辛苦？”

秋月回头看着司空曙道：“有叔公照顾着，月儿怎么会辛苦！”

司空曙始终笑意盈盈，看着面前这温馨的一幕；雨欣的脸上则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如冰这才看到了雨欣，向司空曙询问道：“这位是……”

司空曙道：“这位是已故太尉赵安的女儿赵雨欣，我们在青草坡遇到的。”

如冰释然道：“哦，雨欣！”

雨欣见这么一位年轻漂亮的姊姊，白衣胜雪、超然出尘，不知为何，秋月竟叫她祖母，便道：“姊姊好！”

众人听了，都忍俊不禁，秋月道：“这是我祖母，你怎么喊她姊姊？祖母的年纪跟司空叔公差不多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