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昭很是不解的道:“你一个小丫头哪里得来的这些结论,据我所知静慈庵里也都是尼姑的吧,莫非是你娘在世的时候说给我听的?”
吴情拽道:“这还用别人教啊,我们家老爷不是最明显的例子吗?”
玉颜昭知道吴情从来不会用爹、或者是父亲一词来形容吴老爷,只要一提吴家,都是老爷,太太,这些生硬的词汇,也证他知道吴情与吴家的关系不好,想了想,玉颜昭还是问道:“你要不要考虑好好与你们老爷把关系修复一下,毕竟你以后回了府里要仰仗他的地方还多。”
吴情却是嘲笑道:“玉哥哥,这是你不了解我们老爷,这世上有三种人,而我们老爷恰恰就是这三种人当中的一种。”
玉颜昭轻笑道:“愿闻其详!”
吴情摆着指头道:“第一种人是良心被狗吃了的人,第二种人是良心没被狗吃的人,第三种人是良心连狗都不吃的人。据我所知,我们老爷是在你能用的时候尽其所能的挥霍你为他所用,待你不能用的时候,便扔至一旁,想让我们老爷学会感激,那可真是做梦了喽。”
这样的人,良心连狗都不吃的人,玉颜昭真想说他不配为人父,可是再与自已一对比,至少小九还能叫出一声老爷,自已只怕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吧。
其实吴情心理并没有古人那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也没有一定要唯父母命是从的概念,更何况她的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借来的,要说真正疼惜这个身体的人早就在三年前的那一碗毒药里丢了性命,如今留在这个世上所谓的亲人能关心她的也不过尔尔。
吴情不知道的是,现在二房巷里,她住的院子门口正有一个身影在独自徘徊着,往来反复,面对人去屋空的境遇,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吴长修静静的立在那间尚有一丝余温的院子里面,却没见到九姐姐,明明从老爷那里偷听来的地址就是这里,难不成九姐姐真的先走了,只是九姐姐这么疼她,为什么来了青阳却不回家,就算是不回家,为什么没想过来看看他,吴长修不解的想着,最后伴着落日的余晖落寞的转身离去,却不知为何,当小冯氏问起他这一下午的行程的时候,吴长修难得的在小冯氏面前撒起了谎,并没有提到吴情半句。
吴长修虽然年小,可不代表他傻,九姐姐为何会离家,为何到现在三年的多的时间一去不回,为何自已屡次求太太接回九姐姐,都未有果,这些吴长修都会想,只恨他现在年幼,不能左右别人的心思,也没有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吴长修看着自已还如孩童般稚嫩的脸嫩,还有那没有长开的手脚,气闷的捶打着床上的枕头,只有这样才能没有声音,才能不传到太太的耳朵里。
小冯氏此刻却是有气无力的看着六儿媳妇道:“我只怕不能帮哥哥嫂子做什么了,你先回京去,我这里有一万两银子,你先拿着,到了京里想办法去见嫂子,若是上面有了发落,这银了你只管换了小额的碎银票塞给我嫂子,让她一路上打点,若是允许有人跟着,你就多准备些东西,雇个车,到时候一路照应着些,如今我能为家里做的只怕也就这些了。”
六儿媳妇经了小冯氏这样一场变故,早就没了指望,却也知道小冯氏不是不管娘家的人,见小冯氏能拿出一万两银子来,忙跪下磕头道:“姑奶奶,奴婢不敢说一定不负姑奶奶所托,奴婢只说但凡奴婢能平安见到夫人,奴婢一定把姑奶奶的话带到,墨哥还小,奴婢既是墨哥的奶娘,自然不会在外面独善其身,姑奶奶且放心,奴婢就是拼了命去,也能护得墨哥一时是一时,待到他日,奴婢护不住了,也对得起我们主仆一场的情谊来。”
说完竟是泪流不止。
房妈妈和安顺家的忙一人一边的劝着,安顺家的又拉了六儿媳妇起来,小声劝道:“快收了眼泪,咱们太太也是没法子,回去在夫人跟前还望小嫂子多与周旋,太太身体这样,我们也不好多说,不过小嫂子一路的安全但且放心,马车太太早就交待好了,连着人都安排好了,都是府里的家生奴才,当年陪着太太嫁了过来,如今太太都给你用着,就是冯家发配也罢,别的也罢,小嫂子只管尽力周旋就是。”
房妈妈也劝着小冯氏道:“太太,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老爷自是有老爷的难处,不然冯家是老爷的舅家,老爷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哪能不管,如今也是正在风头上,吴家不好出面,想来待过了风头,吴家也能说上两句话,只要不是抄家问斩,咱们冯家就有崛起的机会,太太只管放宽心,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小冯氏暗自苦笑,崛起,差不多都要连根拔起了,还想着崛起,如今她就盼着能给冯家留条根就好,吴家,吴家怎么会去管,房妈妈不知道冯家对老爷做了什么,虽然她不信,可是她也知道外面的事,哥哥的心大了,老爷说的只怕得有八成是真的,就这八成,就能恼了吴家,吴家怎么还会去管,算了,各安天命吧,以后她就守着这几个儿子过了,与表哥,她努力过了,尘世之繁芜,人性之丑恶,爱恨之纠缠,今生前世,不过浮生一梦,梦尽缘散,再无牵挂之理,再无念想之事。
“姨娘,你怎么样?”半夜时分吴绡偷偷的来了关着红姨娘的柴房,那原本守在柴房的两个婆子早就被吴绡寻了人找去喝酒了。
红姨娘忍着一身馊味靠在柴房窗户的墙下,有气无力的道:“姨娘让你打听的情况怎么样了?”
吴绡不敢在外头多呆,怕有人过来,想了想,让自已的丫头在外边把风,自已费力的从柴房的窗跳了进去,先从怀里拿出几块点心塞给红姨娘。
红姨娘已经饿了两天了,这会早就撑不住了,要不是信念里让她知道小冯氏在她的屋子呆的时候越长,越不得好,她也不会有这么强的意念撑到这个时候,三口两口的把手里的几块糕点快速的塞进了嘴里,嘴里因为干涩一时竟噎得咽不下去,红姨娘怕拿了袖子掩了嘴咳了起来。
吴绡吓得紧忙去拍红姨娘的背,环顾一圈,视线并不好,也没有看到有水壶类的东西,吴绡恨声道:“都是一群白眼狼,平时拿姨娘好处的时候也没见这些婆子手软,如今姨娘遭了难了,这些婆子也不顾惜着往日的旧情,姨娘若是他朝得势,定不让这些人好过。”
红姨娘缓了半天的气,又费力的用唾液和着嘴里的食物咽了进去,然后才对着吴绡道:“姨娘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原来是昨夜吴绡就偷着来过,只不过昨天风声紧,那两个婆子也不敢放松,太太小产了,老爷也没个话,太太说要发落了姨娘,这会谁敢大意,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吴绡当时塞了两块银子才算是给个通融,不过也就说了几句话,就撵了吴绡离开了。
吴绡小声的挨着红姨娘道:“姨娘,我打听了,给太太看病的产婆说了,太太的身子怕是损了,以后想生也难了,除非调养的好了。”
红姨娘一听,有些报复的痛快,嘴边滑过一抹讥笑,哼道:“想生,调养,冯家都倒了,谁还能让她好好调养。”
不过这种报复的快感也就瞬间滑过,因为小冯氏并不缺儿子,京城府里老太太跟前就两个,如今青州也有一个嫡子在身边,要是小冯氏刚嫁那会,冯家倒了,小冯氏再小产了,红姨娘只怕都要仰天长啸了,可是现在也不过心理痛快一下,实际的问题到是解决不了多少。
红姨娘吃了点东西,有了些力气,往上提了提身子,才问道:“老爷在府里吗?”其实红姨娘想问的事,太太出了事,老爷是什么态度。
吴绡自有一番鬼心思,八成也猜到了红姨娘的意思,有些兴灾乐祸的道:“老爷没去太太那,只说太太小产,老爷搬到书房去住了。”
红姨娘一乐,拉着吴绡道:“老爷说如何发落姨娘?”
红姨娘只知道太太醒来要乱棍打死她,还是从门口那两个婆子嘴里听到的,后来一直没见到来执行的人,她也纳闷了半晌,以小冯氏的性子,又是在她的屋里没的孩子,只怕这会都把她恨的半死了,那句打死她的话只怕是真的,不过她也不怕,就算是要发落她,她也是老太太给了吴老爷的,到时候她嚷的满府都是,就不信小冯氏能下的去手。
当然,红姨娘不怕小冯氏这般明火执仗的与她对上,她一个妾室,舍了脸面,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她怕的是小冯氏像对席姨娘那样的对她,这几年她也想明白了,席姨娘的死要说没有小冯氏的手笔,那是笑话,只是大家都算是一条绳子的蚂蚱,死道友不死贫道,索性就当个笑话看了,可是要用到自已身上,自已一个妾氏就只能防着,所以这两天那婆子虽说没给她饭吃,可也也给她水喝了,不过她没敢喝,骂了婆子推了出去。
吴绡并不知道这些,这会听了红姨娘的问话,有些微的松了口气道:“老爷说姨娘伺候老爷几年,为府里添丁进口,没功劳还有苦劳呢,再说太太就算小产也不能拿姨娘撒火,有失当家主母的风范。”
说到这就停了下来。
红姨娘一愣,问道:“老爷没说别的,没说让姨娘什么时候出去?”
吴绡摇了摇头,道:“老爷就说了这些,太太正跟老爷气着呢,说是随老爷处置,别的就没多说了。”
吴绡也机灵,说到这见红姨娘明显不满意这个结果,忙道:“姨娘,要不女儿去老爷跟前给姨娘求个情吧,老爷一时心软就放姨娘出来了,不然姨娘这里的环境这么差,若是老爷公务繁忙,真把这事给忘了,姨娘只怕要遭大罪的,再说现在夜里寒凉。”
说到这,竟是配合着天气一般,吴绡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红姨娘却是心疼的推道:“你快回去吧,都怪姨娘,大半夜的还得累得你跟着多跑,不过姨娘现在身边可用的也就只你一个,你弟弟我原也不敢指,只怕耽误了那孩子的前程。”
吴绡忙点头道:“姨娘说的什么话,姨娘好歹生我一场,难不成我还看着姨娘受苦而自已高床暖枕睡的香甜不成,女儿如今只恨自已不能为姨娘出力,让姨娘早日脱离了这里。”
说到这,愤然起身,道:“不行,女儿现在就去跪求老爷,让老爷把姨娘放出来,原就是老爷与太太之间的眉眼官司,偏就拉了姨娘下水,女儿万不能让姨娘受这个屈了。”
这一番惺惺作态,竟是让红姨娘感动的泪如雨下,忙拉住了吴绡道:“八姑娘,有你这番话,姨娘就算是现在就去了,也值了。”
吴绡一听,忙拿了帕子递给红姨娘擦了那泪,道:“瞧瞧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姨娘以后还要在老爷身边好好伺候呢,依女儿瞧的这意思,只怕太太与老爷这回是真的隔了心了,老爷以前就最喜姨娘,若不是有太太从中作梗,再有青姨娘跟着添乱,指不定这后院就是姨娘的天下的,如今眼瞅着老爷心里还是念着姨娘的,姨娘要是真的想不开了,便宜的不过是别人罢了。”
红姨娘一时也想起在云阳的时候被吴老爷也宠过一段日子,连连点头,那意思竟是把吴绡的话听进了心理。
吴绡趁热打铁道:“姨娘只管放宽心,好好在这里呆着,女儿出了这,就去带着十二弟去求老爷放了姨娘出去。”
红姨娘又拦道:“八姑娘,不可。”
吴绡一脸不解道:“姨娘莫非不想出去不成?”
红姨娘笑嗔道:“八姑娘这话说的,难不成姨娘还喜欢呆在这又脏又乱的地方不成。”
吴绡点头道:“那姨娘为何不让我去?”
红姨娘抬手点着吴绡的小脸道:“八姑娘到底还是年岁小,姨娘既是太太关进来的,自是要由太太放出去,再不然,就算是老爷想放姨娘出去,那这话也不能是你与你十二弟去求,八姑娘且记住一点,太太就是再不得宠,以后与老爷再离心,只要她还占着吴家三夫人的名头,姨娘就越不过去,同样,你与十二少爷的前程就越不过去,到时候真到你要婚配的时候,太太记下了今日的仇,生拦了下来,只怕你就会怨怪姨娘耽误你了。”
吴绡忙摇着头,眼里含泪道:“姨娘,现在说那些作甚,我才多大,就是考虑这事也还早,再说就算太太真的没安了好心,大不了我就拼了这一条命去罢了,难不成姨娘以为女儿是那种为了自已以后的前程置姨娘于不顾的人?”
红姨娘一听吴绡变了声调,忙劝导道:“八姑娘,且莫如此,姨娘知道你的一片心,不然这大半夜的,天又这么冷,你跑到姨娘这来干吗?”
说到这,小声的贴着吴绡的耳边道:“八姑娘莫担心,姨娘自有法子,你且先回去,谁若问起,都莫要提及你来过姨娘这里,知道吗?”
吴绡稍带懵懂的点了点头,红姨娘就推着吴绡从窗子里爬了出去,外面自有小丫头接着,红姨娘只是简单的交待了两声小丫头伺候着吴绡回了院子。
红姨娘自然不会真的坐以待避,趁着两个喝酒的婆子没回来,便自已越了窗子出来,锁她的柴房本就在离吴老爷的书房不太远,红姨娘想让吴老爷怜惜她,提早放她出来,自然要想法子,身上的衣服脏乱,还有刮破的地方,这些红姨娘自是不去管的,只是她这般蓬头垢面却不能去见吴老爷,到时候被老爷看到了她的丑态,哪还有情致去救她。
红姨娘的时间原也有限,自不会回自已的院子去换衣服,好在这里离大厨房也不远,大厨房夜里早就熄了火,这会静悄悄的,红姨娘悄悄的摸进了水房,这个时候早就没了热水,红姨娘紧咬着牙关去了身上的脏衣服,用冷水净了身子,然后才快速的忍着恶心把那身脏衣服套上,然后疾步往吴老爷的书房而去。
因为不敢打灯笼,一路上便磕磕绊绊的前行着,孰不知暗处带着几双眼睛盯着她前行的背影,自是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高兴的人拉着小丫头转身舒了口气,放松的往自已的院子去,心理不禁哼道:“难怪都说女儿是用来出卖的,到了关键时候还是顾着她儿子,好在自己也不是笨的,做什么事都要捞着自已的弟弟,否则这条小命早就被卖了不知几回了。”
那不高兴的这会却是想了法了给小冯氏的院子送了消息,哼,真是耐不住寂寞,只不过今晚怕是白忙活了,老爷好容易自已在书房歇一晚,府里又不是她一个妾室,真以为别人就是那干等着老爷驾临的傻子吗,早注有人捷足先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