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嘴角轻轻的抿着,若不是场合不合适,她到是更乐意淡淡的笑上一声,“大嫂,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情凝视着贾氏,不想错过贾氏眼里的任何表情,在这一场亲情的博弈中,该了断的,都了断了,无论是她,还是赫连轩,都不想再有别人的身影出现,贾氏,亦然。
妯娌两个眼底放出同样的信息,难得的算是一次默契,吴情点了点头,“五弟妹,咱们都是妇道人家,因为嫁进赫连家,才有幸成了妯娌,五弟妹所说之事,是男人的事儿,咱们女人想管,也插不上手。”
贾氏一愣,以为两人的心理是一样的想法,可是这会儿分明听出了吴情有推托的意思。
“大嫂,侯爷总该顾忌着名声。”
吴情一下子就笑了,虽然很淡,可还是有笑意滑过,“五弟妹,那是你不了解侯爷。”
贾氏被噎,她跟大房打交道本来就不多,满府的兄弟,除了赫连池,就没有人说跟侯爷这个长兄亲近的,到是侯爷这次回府,难得的跟兄弟们走的近了些,贾氏不管三老爷和三夫人如何,她得想着自己这一房以后的前程如何,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该俯低的时候,就别抻着。
“大嫂,明川一直崇拜他大伯,时常在我耳边说长大了要做一个像他大伯那样的人。”
吴情再次打量了一眼贾氏,果然是个心思灵活的,“明川是个好孩子,侯爷想来也会喜欢家里的子嗣将来有出息。”
贾氏心头的阴云一散,像是找到了跟吴情说话的技巧一般。
“大嫂,孩子小,总得需要人教导。”
吴情点了点头,“明川四岁,也该启蒙了,回头回了祖父,家里孩子不小,多请两个先生也不为过。”
贾氏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大嫂费心了。”
说到这,贾氏的目光回转,落到了灵堂之上,随后又飞去了修氏的屋子,眼里到是不见几分担心,只是在暗示着什么。
吴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满府之中,论起我明哲保身,非贾氏莫属。
三老爷停灵三天,就发了丧,本有官身在,朝廷出了诰文,把理由说的冠冕堂皇,总算是保住了身后名。
二老爷天天过的胆颤心惊,恨不得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不敢出现在老太爷面前,甚至就是见了赫连轩也是吊头就走。
估计心理怕老太爷提分家的事儿。
三老爷病逝十日后,三夫人就去了,理由很简单,夫妻情深,思念太重,身子每况愈下。
京城官宦之家都交口称赞,赫连家几位老爷,夫人,夫妻情深,大老爷当年战死,大夫人亦是这般,心力交瘁,思念太重。
如今三老爷突然病逝,三夫人亦是承受不住打击。
三房连着办了两场白事儿,从上到下,也闹的心力交瘁。
二夫人到是比三夫人多坚持了些日子,说来也怪,用了同样的药,二夫人偏偏就能比三夫人多活个十天半个月,这里面,只能说同样是儿子,用的心思不一样。
赫连池用尽了所能,只可惜,华硕郡主的宫廷秘药,本就无解,这世上,能解百毒之物本就不多,赫连池就算是有心,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三夫人去逝半个月后,二夫人也跟着去了。
赫连家一下子出了三个主子的丧事儿,到是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有说二夫人与三夫人妯娌情深的,也有说赫连家的男人克妻的,瞧瞧,老爷辈的媳妇都没了,还有别的风言风语,只是裴家没闹,三夫人的娘家,修家也没闹,这事儿,就像是一阵风,在京里来往的应酬里,很快就消弥于无形了。
赫连轩跪在老太爷的书房,双眼除了伤痛之外,又多了几分恳求之色。
“祖父,妞妞离不开祖父,小丫头天天见不到祖父就哼叽的叫唤,祖父,你就跟轩儿去吧。”
赫连家分家的日程终于提了上来,赫连轩虽然没召开家族会议,却在老太爷的书房里恳求起来。
赫连老太爷本来刚毅的眸子,因为提到长房的小孙女,而柔和了下来。
“你祖父的身子健硕着呢,要是妞妞想我了,只管送过来,或是打发人来说一声,我过去就是,这院子,我都住了这么多年了,落叶归根,人老了,就想有个念想,祖父知道你的心思,这个家,怕是你住的也不舒服,再加上三房比起来,的确你们这枝要更盛一些,祖父不为难你,既然你有心照拂其他两房,祖父就顺了你的意。”
“祖父,情儿还说要让祖父帮着看妞妞呢,不然,妞妞的弟弟可没时候能报到呢。”
扑哧。
赫连老将军被长孙的话逗笑了,“你呀,跟你媳妇在一块的长了,到被你媳妇带坏了,瞧瞧,这股子无赖劲,哪里是我赫连家长孙能说出来的。”
赫连轩浑不在意,并不觉得自己媳妇有什么不好,不焦不躁,不气不馁的继续劝说着,“祖父,你看,这处院子二弟也不会动,你老在家,也不打算操劳琐事,还不如跟着我们搬到侯府那边住去,再说那头离侯家也近,外祖父还时常念叨人老了,就想着跟以前的老兄弟凑一块下下棋,说说话,哪怕是回忆回忆过去,也觉得这日子过的有意思。”
赫连老太爷挑了挑眉,“侯家那头让你这么说的?”
赫连轩一听,连忙摇头,“祖父,你是我祖父,那是我外家,跟谁亲我还不知道吗?”
“行了,臭小子,真当祖父不知道你心理那些弯弯绕呢,本来就不是玩心计的料,跟你祖父这块耍心眼儿了。”
赫连轩也不急着辩解,反正是自己的祖父,被看穿了也不恼。
“祖父,你看,家里有二弟看着,出不了贫子,只侯爷那头,除了我跟情儿两个主子,妞妞还不会说话,一院子的下人,总觉得孤单不是,祖父去了,总是不一样的,再说我跟情儿年岁都小,这初开府,必是有许多人情往来,祖父总得给我拿个主意,哪些人该来往,哪些人能走动,哪些东西能收,哪些东西不能收,这里面处处都是学问,情儿管家,也就训训丫头还像个样子,这些外头的事儿,自己也不敢上手,生怕弄出岔子来,落了别人的口实,祖父跟前的焦大娘,焦伯,可都是管家的好手,有了焦大娘,焦伯,里头再有袁妈妈,齐瑞家的,我跟情儿就真的可以放手了,祖父把关,到时候,我跟情儿就只管着再给祖父多生两个小重孙,要是祖父不依,只怕这小重孙,也难见喽。”
赫连老太爷一时间到是被气笑了,“臭小子,有你这么威胁祖父的吗?”
赫连轩到是没觉得是威胁,一脸的认真,“祖父不觉得孙儿说的都是实情吗?”
微顿了一下,赫连轩又拿着陈年旧事来说情,“祖父怕是不知道,情儿的身子不好吧。”
赫连老太爷瞪了赫连轩一眼,“你就忽悠你祖父吧,有大长公主在,不就是当年中了毒吗,虽说是寒毒入体,可你媳妇生妞妞那会儿,大长公主可是没少在你媳妇的身子调养上下功夫,你媳妇身边的袁妈妈可不光是管家的好手,就是这调理身体上,我瞧着到是得了大长公主的真传,再回上大长公主提携几句,现在,虽然不知道恢复的如何,不过大忧是没有的,不然,你当大长公主会这么放心。”
赫连轩一噎,老太爷到是洞若神明了。
“哎,祖父也知道情儿生妞妞那会儿是受了罪的,大长公主虽然倾尽了不少的心血,可是情儿的身体底子到底是差的,我平时也是怕她累着,在府里管家事儿,能让下人管着,就不让她操心,那会儿她说让语桐跟语凤那两丫头也出来历练历练,我也同意,虽说两孩子小,可我瞧着两孩子都是有主意的,有了这么两个帮手,她也能轻巧些。”
赫连老太爷瞪了赫连轩一眼,分明是鄙视他一个当大伯的利用侄女给媳妇谋福利。
不过赫连轩脸皮厚,对于这一点,完全忽略。
“祖父也看到了,情儿从打接手管家,真正做的事儿不多,就这样,身体还时不时的闹上一通呢,只是这丫头是个犟的,平素也不跟我提,袁妈妈也帮着她瞒着,再加上又要操持着府里这一边三起的白事儿,这几天病在屋里都没起来。”
赫连轩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强了,吴情之所以没起来,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人家二房,三房的白事儿,说到底,真正操心的,也不是吴情,袁妈妈和齐瑞家的也就跟着当个调度,插不上手。
不过这话到是掐着了老太爷的软肋,老太爷最在意的就是赫连家的子嗣,尤其是长房的子嗣,这会儿瞪着赫连轩,哼道:“你也是个没心的,平时瞧着你媳妇管的你挺严的,我还想说你两句,这会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就没上心,家里下人数不过来的用,怎么就把你媳妇累成这样。”
赫连轩挨了骂,也不恼,讪笑着,“祖父,这事儿,也怪不得我不是,情儿的性子倔,做事儿一向认真,不做且罢,若是做,必要好,再说她也没经过这样的事儿,我那几天也是浑浑噩噩的,哪里顾得上那些。”
赫连老太爷叹了口气,就知道自己被算计进去了,“行了,别啰嗦了,叫你二叔过来,还有三房那头你几个弟弟,把家分了吧,趁着我活的还明白,我跟你去侯府。”
赫连轩脸上未见喜色,因为听到老太爷那句活的明白,而有些心酸。
“祖父……”
赫连老太爷摆了摆手,没有让赫连轩再说下去,只是望着赫连轩的背影,老太爷还是说了一句,“轩儿,祖父把毕生的心血都送给了朝廷,对家里,疏忽了。”
赫连轩心拧了起来,给了朝廷,可偏偏又是朝廷,给了赫连家最重的一击,这一击,让赫连家子不子,父不父,兄不兄,弟不弟,骨肉相残,白发人送黑女人,这一击,足足毁了赫连家三十来年的基业。
“祖父,轩儿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兄弟。”
赫连老太爷虽然没说话,可是赫连轩却能听出来,老太爷轻轻的吐了口气。
二房跟三房的人到的很齐,似乎这一天的到来是必然。
赫连轩退出了将军府,偌大的将军府,老太爷直接一分为二了。
“家里的东西,按着这上面的册子,两房平分,二房这头,我相信池儿是个公正的兄长,至于三房……”
老太爷的声音顿在这,目光落到了赫连炀身上,作为三房的长子,赫连老太爷在等着这个孙子的表态。
赫连炀一度和颓废过,报怨过,想去挖掘,可是又被重重阻拦,最后,还是贾氏含含糊糊的提了两句,贾氏知道的不多,可是在三夫人身边偶尔也会听着一些,再加上她脑子好用,这些事儿串连在一块,不免就形成了一些猜想。
赫连炀步子微重,看着老太爷的目光就像是在顶着一座大山一样,他知道,保障一旦给出,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那么简单。
“水聚,则溶财,树大,会分枝,炀儿,你是三房长子,三房以后走的如何,不能光把目光放到别人身上,还要自己的努力。”
老太爷的话别有深意,眼里的光更是咄咄逼人。
赫连炀的身子一颤,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祖父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是信任,是肯定,甚至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光荣。
赫连家,阳盛阴衰,最不缺的就是男人,所以,想在赫连家的男人里脱颖而出,有多难,能得到老太爷一句夸奖,一句称赞,有多难,几乎每个人心理都有这杆秤,更何况,兄弟辈里面有赫连轩这样出色的长兄,还有赫连池这样甘于压下自己的光芒,为长兄当陪衬的二哥,赫连炀几乎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到同两个哥哥同一个高度上被家里最高的长掌权者器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成天将大任也不为过。
赫连炀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就像是年少的热情一样,听着长兄马上神威,阵前威武的故事成长起来的赫连炀,继承了赫连家男人天生的野性,马上雄威,那是骨子里在翻滚的男儿热情,驰骋疆场,那是男儿英雄的梦想。
曾经被狠狠压制的东西,在这一刻,被点燃,这种重任,并不输于疆场上的雄威,那是一种重托,只要他做到,便是另一种证明,眼底曾经是羡慕,这会儿,是满满的信心。
膝盖,重重的落到了地上,男儿膝下有黄金,从不为无为而跪。
“祖父,炀儿一定不负祖父所望,以身作责,托起三房的一片天,嫡庶相依,兄弟相偎,绝不让三房在赫连家的大树下枯败,颓废。”
心,有热血在翻滚,眼,有浪潮在澎湃,一句话,一声诺,像是誓言,定终身。
老太爷眼角,终于闪过欣慰的笑,脸上的线条也随着这点笑意,在放松。
“池儿,二房,祖父托给你了。”
赫连池扑通一声也跪到了地上,这些日子的折腾,让他的心也跟着憔悴起来,韩家的倒台,让原本气焰嚣张的韩氏,一下子像是失去了支撑力一般,整日的躲在屋子里,除了赫连语凤任何人都不见。
赫连池不是个心胸狭隘的男人,也不是个心胸太过宽广的男人,赫连家的男人记仇,而且还是那种时候不到,也要抓住时机去报的性子。
韩家,几乎毁了赫连家,不是赫连池迁怒,可是归根结底,赫连家的几条人命,处处因韩家而起,即便心下明白背后支使的人已经不在了,可是真正的执行者却是韩氏名义上的父亲,赫连池看着二夫人经受那样的折磨,最后在骨瘦如柴中痛苦的死去,作为儿子,赫连池无法再去平静的面对韩氏。
身上,那股贵公子的痞气早就在这场动荡中消失殆尽。
“祖父,三房同忾连枝,池儿不会负了祖父所望。”
赫连老太爷目光仰望,眼底有酸涩在翻滚,他们这样的人,最怕的,其实就是说分家,亏得老婆子死的早,没看到这天。
“祖父。”赫连轩看着老太爷的目光隐有泪花,顿时就跪了下去,心一样酸的难受。
“祖父,我是长兄,即便是分了府,也不会忘了弟弟们。”
“祖父,我相信大哥,也请祖父相信池儿,池儿一定不会负了祖父的期望,二房也一定会在池儿手中发扬光大。”
微顿了一下,赫连池看了一眼赫连炀,抬手拍了拍赫连炀的肩,“五弟,分家不分府,咱们还在一个屋檐下,五弟可不许跟二哥客气。”
赫连炀一乐,点了点头,“二哥放心,你五弟是个脸皮厚的,以后,绝不会跟二哥客气。”
赫连轩是长兄,看着两个弟弟,回头又看向了跟着跪下来的几个弟弟,掷地有声的言道:“我是长兄,自古有言,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分家是必然,只是骨血却连着筋脉,兄弟手足,如身上血肉,若有他人欲割身上血肉,我必不会客气。”
“大哥,兄弟手足,如身上血肉,血脉相连,根系相牵,大哥,分了府,咱们还是兄弟。”
“对,分了府,咱们还是兄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