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慈师太倒也想到了这些,只是还有些纳闷道:“山下的村子与人无怨无仇的,就是有那仇家也不会想着把全村的人都给下毒毒害了,这水又是谁做的手脚呢?”
吴情翻了个白眼,实在是静慈师太想像力太丰富了,怎么就想到有人动手脚上去了,摇了摇头道:“师太不妨这样想,村子里人的引用水与咱们庵里的有什么不同,方圆百里,大家若是同饮一口井的水的话,那么病症也不会只有那一个村子出现,应该别的地方也会有,而且那个村子离咱们庵里最近,为什么咱们庵里的人没有这样的症状。”
静慈师太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实在是这是目前唯一能解释这一村子里的人出现这种病症的原因了,这样一想,静慈师太直接招来个小尼姑道:“去跟你静安师父说一声,打发个人去下面的村子问问他们每天的饮用水都是从哪里打的,再拿两具小罐,把他们喝的水打上来一些我看看。”
小尼姑得了吩咐转身就去了,吴情却摇头道:“师太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急躁了。”
静慈师太没好气的瞪了吴情一眼道:“少在那说风凉话,我若不急躁,只怕你这丫头就得自己张罗着跑一趟了。”
吴情背着静慈师太吐了吐舌头,心道:这师太难道是神算不成,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原想着这主意是自己说的,那自己理所当然的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好看看与自己的猜想有没有差错,没想到这也让师太看透了。
静慈师太一副了然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道:“别在那偷摸说我坏话,我耳朵灵着呢,今天的琴练的如何了,棋谱看到哪了,回头等晚上睡觉前,你再给我弹一遍,别以为我今天忙就把你这事忘了,要是练不好,回头照样吃板子。”
吴情苦着脸看着静慈师太道:“师太,你就不能让我痛快一天吗?”
静慈师太挑着眉与吴情逗嘴道:“本师太今天不痛快。”
吴情撇了撇小嘴,闷声道:“原来师太的不痛快是建立在我的痛快之上的。”
静慈师太一听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琴艺没见长多少,这贫嘴的功夫真是越来越见长。”
吴情吐了吐舌头,闷声道:“师太这记性可真真是好。”
静慈师太一见她那表情就知道嘴里没好话,点着吴情的脑袋道:“你这丫头,别竟想着偷懒,你出去问问,这上山来的有多少人想把自家的闺女送到我这来调教,我都没搭理,偏偏我主动调教一个,还是个不情不愿的,你那爹虽说只是个知县,可是你没看看你那爹京里还有个老爹跟老娘那,就你们吴家那样的人家,就是你爹再不济,上面的吴国公能眼瞅着自己的小儿子一辈子在个知县的位置上混下去,就算是吴国公认了,那国公府的老太太都不能让,那是个最护犊子的。”
吴情一听拿着杯茶递给静慈师太道:“师太,出家人,忌怒、忌嗔,说话要注意,文明,文明啊,不能太粗俗,要是让旁人听到了,你经营已久的形象就完了。”
静慈师太一噎,看着吴情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丫头实在是太频了。
吴情一瞧静慈师太那表情就知道这会师太准在心理腹腓她呢,不过她也不介意,这会更感兴趣的事师太竟然连吴家京里的事都知道,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静慈师太道:“师太,京里的吴家很大吗?”刚问完又觉得这样的问题很傻,以前在府里,从小冯氏的知言片语中也能听出来吴家京里应该也是那种有名望的公侯之家,而且听说吴家长房还有个公主改了郡主的下嫁过来。
那时候吴情还小,不大明白这些,而且也不是她本尊,不过后来她来了以后也慢慢的记起了一些离开的那个吴情以前的记忆,对吴家京里的家族也听说过一些,再加上她有意让自己与吴家更好的融合,为了以后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她有意的套过吴长修和书槐的话,吴长修到底是小孩子,不过每次吴家从京里送东西来,小冯氏都会指着哪个东西是谁捎来的,其间就提到过一回吴家的长房媳妇,小冯氏这样倨傲的人也是带着恭敬的,听说是当先皇最得宠的公主,今上的嫡亲姐姐,当初一眼就相中了国公府三元及第的长子吴元启,求了先皇要下嫁,只是先皇爱惜吴元启的才华,若是娶了公主,从此就不能掌有实权,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吴家自然也不会看着这么有价值的长子长孙尚了公主,因为当时的老吴国公就求到了先皇跟前,不过话也得委婉了说,事虽然是这么回事,可是尚公主也是天大的脸面,尤其是先皇宫里最得宠的公主,要是直接拒了,那不是打皇家的脸面吗。
不过据说当时先皇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就想找个由头发落老吴国公的,好在还是这位公主赶到的及时,求着先皇降了公主的头衔,改为郡主,这样就不冲突了,也不耽误吴家长子的前程,自己又能嫁得如意郎君。先皇当时还尤为不愿,这公主跟郡主的待遇可是差不少,虽说都是没有实权的,只挂着个名头,可首先你郡主见到其她的公主就得行礼,这哪里是以前这位得宠公主做过的事,不过先皇爱惜女儿,皇后也心疼女儿,国公府又不会影响了子嗣的前程,还白得了一位最得宠的公主,虽然说是降了郡主,可谁那么不长眼睛,这郡主也就是名头上那么一个叫法,可宫里这些主子谁也没真拿她当了真郡主去,最后这门亲事就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而且这皇室公主到了吴家说话就有了绝对的权威。就连吴老太太都不敢轻易为难了去,再到后来自己的亲兄弟既了位,更是如日中天。
先皇为了怜惜自己的女儿,亲自赐了公主府邸,就挨着吴家现在的国公府另买了块地,监督着户部、礼部,在公主大婚前盖好,一应下人的配备也都是按照公主的待遇,这就是这位郡主等同于公主的待遇,所以现在虽说吴家三个儿媳妇,可是能让吴老太太拿捏的也就二房媳妇和三房媳妇,而三房媳妇又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吴家三子不争气,吴老太太舔着脸求来的自己娘家的侄女,而且吴老太太现在娘家正得势,自然也不会为难小冯氏,所以天天在吴老太太那里碰冷脸的就只有二儿媳妇。这几乎是满京里都知道的事。
再加上吴家老太太历来对待庶出的做法,静慈师太都能预想到这些庶出的子女恐怕回了京都到不了吴老太太跟前,一人一个小院都是客气的,不过吴家不缺宅子,大房整体住在公主府,国公府这边就住着二房和三房两房人,而且吴家宅子够大,几代国公经营下来的宅子在京里也是数得上数的,深宅大院里埋没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只要不搭理你,像猫啊、狗啊那般随便扔点吃的,不传出去国公府苛刻的名头也就行了,想要过得好,或者说想要嫁得好,有个好的前程,那就只有自己去驳。
想到这些,静慈师太看着眼睛一副没长心样子的小丫头,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我说的都是为你好,那国公府岂是那般容易生存的,这还只是小小的云阳,你嫡母还不与你们太为难,两个姨娘就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见吴情要否认,静慈师太翻个白眼道:“你也别狡辩,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机灵,想来府里那两个庶姐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你要知道,机灵那也得用对地方,你嫡母的心思很好猜,无非是庶女,捧着一个,摔着一个,她手都不用动,就能让你们逗个你死我活的,回头还得夸一声大度,这是内宅妇人惯用的手段,你父亲又是那么个不长性的人,指着她们你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所以就得指着自己,可你自己有什么,不怕你不知道,京里府里的老太太,那是一个最不待见庶子庶女的,别说庶出的孙女,就是庶出的孙子都到不了跟前,吴国公的庶子庶女也就一千两银子打发出去分家了,还得把府里的老姨娘带上,留在府里瞅着闹心,吴国公现在年岁大了,于这方面也淡了,而且就算是不淡,那娇嫩的丫头有都是,这些年老色衰的姨娘还有什么用处,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老太太给打发了,所以你想想,你回到府里以后会是什么日子。”
吴情一听到有些高兴,笑着道:“既是这样,回到府里也不过是没人搭理罢了,到时候正好我自己埋在小院里,三餐不缺,还不用去看人脸色请安,等到出嫁的时候,找一户普通人家,千八百两的银子也够我过一世了。”吴情没说出口的是,她自己也是能挣银子的,只是没有机会罢了,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讲究的是男女平等,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职场上的女强人彼彼皆是,比那男的也不差什么,只要自己有资本,找个小户的婆家也没啥过不好的,而且小户有小户的好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自己可没那心思做那表面贤良的妇人,背地里面像小冯氏这样处处用尽心眼,还得担心着庶子庶女们合起伙来的害自己的儿子,有这心气,还不如找个普通点的男人,两口子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呢。
静慈师太一听吴情话里的得意就知道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气道:“你那点小心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吧,等以后回到府里,可莫要这般让人轻瞧了去,若是你们老太太真给你寻了那普通人家就好了,只怕你嫡母打着卖女儿给自己儿子做上位的资本的主意呢,不信你就瞧着,还有你父亲马上要考绩了吧,我听说你们府里现在频繁跟京里一位新得宠的才人的娘家来往的密切呢,听说那才人娘家的弟弟今年刚好十二岁,那屋子里的花花草草就摆了不少。”
吴情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般不大出门的静慈师太竟连这么八卦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闪着小星星的眼睛瞅着静慈师太道:“师太,你不会是暗地里边有什么搜集情报的组织吧,这么杂七杂八的事情你怎么都知道啊?”
静慈师太只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这丫头竟然想象力这般丰富,而且还让她猜对了八九分,面上一凝,不过还是装作自然道:“这脑袋瞎猜什么,我这一天来上香的人数不胜数,这些消息还用打探,往屋里一坐就能听到。”
吴情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听了静慈师太的解释也觉得合理,便笑着道:“就算是要卖,现在也卖不到我头上。”
静慈师太知道吴情虽然嘴上这般说,可心理是个有主意的,不过是跟着她逗趣罢了,静慈师太叹道:“行了,你也别跟我这逗趣了,去院子里把琴再练两遍,一会那打听的人回来了,你还得跟我想主意呢。”
吴情知道躲不过,索性也就朝院外走去,因为跟着静慈师太弹琴的次数多了,也养成了焚香净手再燃琴的习惯,这会索性自己拿了片沉水香放到了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里,静静的坐在琴台后面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闭上双眼,让香气淡淡的萦绕在四周,静静的感受周围流动的空气,把心沉下去,过了良久,终于伸出了纤纤十指,拔下了轻柔而有力的第一指。琴开始共鸣,发出阵阵悦耳之音。
吴情放开自己的思绪,随着脑海的臆想去弹奏心理的琴音,与其说是在弹琴,不如说是在倾诉心声,她不是小孩,静慈师太也没把她当作孩子,跟她说的每件事都切实关系着她以后的命运,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再强装着镇定,可是对未知的命运她还是没有把握,毕竟这不是现代社会夫妻过的不和还能离婚,就瞧着小冯氏与吴老爷过的日子,吴情心理就明白,要是一般的小户人家,女儿还有和离的可能,但也得碰到那种心疼闺女的,像刀子这样的身份,吴家这样的地位,只怕轻易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就算是发生了,那也得对吴家有绝对的利益,不然这是给所有吴家姑娘抹黑的事,谁能随受得了这个后果,吴情到现在也没认为她真有什么撼动吴家整体大事的能力,所以每天她虽然与静慈师太插科打浑,可是真没有疏忽琴艺和棋艺的练习,没准这也是将来她能为自己争取的一个资本,不是说古代的贵族们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吗。
吴情知道除了静慈师太,回到吴家,小冯氏根本不会用心请人来教几个庶女的,所以她才拼命的在静慈师太这里吸收知识,不然真的让小冯氏养成什么都不会的刁蛮女,只怕她的将来是真没指望了。
静慈师太透过漫天的晚霞,看着那认真弹琴的女孩,虽然她嘴上说着这孩子偷懒,可是心理却是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天赋极好,这样一首曲子,在她的指尖弹来,忽而如潺潺小溪,静静地淌过原野;忽而如高山流水,叮叮当当奔流不息;忽而如静夜里小虫儿哝哝;忽而如悠林里小鸟儿窃窃私语;忽而如小河激流勇进;忽而如江水滔滔;忽而静如大海;忽而如波涛汹涌;忽而如万马奔腾;忽而如江河止水;忽而如鹤翔于浅滩;忽而如鹰击长空;忽而如凤舞于九天……。
静慈师太回想着自己当年刚刚学琴的时候有没有这般的努力,有没有这般的灵性,摇头失笑,那人那时是怎么说的,这首曲子你练成之日,为师就把这把古琴送你。
当初的她以为这是师父对她的承诺,不只是琴,也是人,那个时候她眼底里的爱慕是那般的热切,她不相信师父那般透的人看不出来,而且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师父,她一直都没有叫过,她从来都把他当做以后的伴侣,只是时事变迁,当她终于每天努力的练琴,达到他所说的要求的时候,他却不见了,唯一留给她的只有那一把琴,以及琴后的那一首诗。
几经转折,当她终于打听到他的所在的时候,却是他落发之时,还记得当时自己心理是多么的镇痛,那个时候她是如何说的,到现在都如同历历在目,看着那一寸一寸落下的发丝,她流着眼泪道:“既然你选择了这里,那么我就在山下守候你,一如从小到大的仰望,以前是你伴着我成长,如今我伴着你老去。”
静慈师太不知道此刻眼角已有泪滴落,或许外面弹琴的女孩也感受到了屋里的悲伤,只听那往日清亮的轻轻的低唱着:一叶花开,一朝飘落;一时相逢,一世纠葛;一笑倾城,一场落寞;一梦南柯,一语道破。伤几分,爱几分,痛几分,情义几分,湮灭几分,只作淡漠几分;悲几分,笑几分,恨几分,不舍你几分,那风带走故人已无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