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二月末,赫连轩并着大长公主与吴情的车驾总算是在千呼万唤中到达了京城,因为比原定的日子晚了差不多半月左右的时间,所以城门一直有两府的人在守着。
大长公主自是不会与吴情同去,只是分开的时候,大长公主笑的有些意味深长,道:“你这丫头,到是难得的好福气。”
吴情被赫连轩揽在怀里,身上的白虎皮裘,也就是早先在安州的时候赫连轩得到的那一整块白虎皮,如今已经让针线上的绣娘给吴情临时赶制了一件保暖的衾裘,之所以会有这般大的动作,是因为吴情在途中怀孕了。
正月十五离了营州,原本一个月行程,在正月末的时候,吴情突然身感不适,整个人吃不下东西,一闻到味道就恶心的不行,每天吐的昏天黑地的。
赫连轩急的半夜就把重楼从暖和的被窝里挖了出来,让他出去找郎中。
当然了,重楼如今暖被的对象是大长公主,自然赫连轩的举动就遭到了大长公主严惩的唾弃。
“关心则乱,想来就是说定北将军这样的人吧。”大长公主当时还是这般的调笑着。
赫连轩也是那会才反应过来,大长公主会医术啊,不过赫连轩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这寒冬之苦的,所以这差事就落到了大长公主的身上,自然是前去探脉。
所幸,得到的是好消息,吴情有孕了。
这可是大事,赫连轩差点没被这个消息激的疯了,大长公主抚额笑话他的模样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所以在城门口分开的时候,大长公主上下打量着吴情的确是消瘦下去的脸庞,可是还是不得不说,这丫头就是运气好,这么一有孕,回了赫连家,只怕就得供起来,这肚子可真是争气啊。
敲打着赫连轩道:“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丫头的身子受过创,不比常人,她这次的孕吐反应太过强烈就与她的身体有直接的关系,若是在府里再受了什么算计,到时候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吴情撇了撇嘴,分明听出了大长公主有些危言耸听的味道,不过她也没挑破,因为大长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师傅,你老人家也优着点,多给你师母吃点补品。”
吴情瞧着跟在大长公主身后亦步亦趋的重楼,心底忍不住有些歉意,当然,不是对重楼,而是对赫连轩,多好的一个跟班啊,就让自己给弄没了。
重楼早就领会到了将军夫人的超强本事,再加上他心愿得偿,就算是被将军夫人打趣两句,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也练就了脸不红气不喘的本事了。
大长公主哼道:“行了,管好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得了,别人的事,少操心。”
吴情吐了吐舌头,很是不厚道的问道:“师傅,你不会就不想给我师母定个名份吧。”
那眼神,那语气,分明是在说你这样可是不对的。
大长公主脸上一臊,被吴情的话噎了半晌,哼道:“行了,知道了,回头我会给皇上上折子的。”
吴情乐了,瞧着那边重楼偷偷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才笑道:“师父,你大婚是住在原来的地方,还是打算换个府邸。”
“丫头又打什么主意呢?”大长公主瞧着吴情就是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吴情笑道:“我还能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怕师傅想我吗,要是打算换个府邸,就换到我们将军府边上呗,到时候咱们打开个角门,来往也方便,多好啊。”
吴情觉得那样的日子一定很好玩,到时候大长公主要个小孩子,自家再有了孩子,两家孩子从小在一块培养感情,嗯,将来有大长公主这样的娘在后头撑着,那孩子一定是个霸王脾气,自家孩子就算是在外头惹了祸,有这么个霸王给撑腰,也不怕。
大长公主瞧着吴情那一脸得色的样子,忍不住抚额,瞪了一眼赫连轩道:“还不把你家这个不老实的女人带走。”
赫连轩已经习惯了这对师徒的相处模式,这会儿笑着朝着重楼道:“等你的喜信。”
到底是曾经的主子,重楼说起来,真算的上是幸运的了,像他这样的身份,要是大长公主真当个面首养着也不为过,毕竟现在军功再多,也抵不过那个出身。
不过对于当权者而言,大长公主真长个这样的,虽然嘴上会说着多配不上大长公主,可是心底里不定得偷着乐多久呢。
吴情本就不是随意胡闹的人,若不是偶然感觉到重楼看着大长公主的目光不一样,再加上心理也真正的前后思量过,也不会把人选放到重楼身上。
大长公主带着重楼先走,赫连轩抱着吴情上了马车,只是还没坐稳,镇国将军府的老管家就已经迎了上来,这几日将军府里日日有人在这侯着,今儿恰好就是老管家亲自过来。
“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老管家焦伯,看着赫连轩的背影,还有被大少爷抱在怀里的夫人,一时间差点没热泪盈眶。
赫连轩放稳了吴情,才回身撩开马车的帘子,不过也只是一个缝隙,现在天还冷着,怕冷风钻进来。
说来也是奇怪,从营州出发的时候,天上就飘着晶莹透明的雪花,如今到了京城,但见京城的街道上也洒满了雪,房屋上也落满了雪,到像是专门准备了这场洁白的盛宴来欢迎他们一般。
“焦伯,辛苦了,咱们回府说话。”
对于焦伯,赫连轩一向很尊重,所以见是焦伯亲自来接,赫连轩的心情也很激动,再加上也有许久没见到祖父了。
焦伯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向了马车里面,虽然隔了一道帘子,可是他好像就在看那里面坐着的大少夫人一般。
赫连轩就知道这个老人家是个不好糊弄的,无奈道:“焦伯,情儿有了身子,所以咱们还是快点回府吧。”
焦伯一听,脸上先见喜色,然后忙忙的转身,招呼着小厮们赶着马车往府里去,这可是大好事啊,少夫人怀孕了,长房有后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说起来,老太爷还一心记挂着这事,这次本来大少爷回来也是要问问的,就是不知道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吴情被赫连轩圈了怀里,听着外面轻快的脚步声,并不像是一个老者发出来的,失笑道:“不是说头三个月不往外说的吗?”
赫连轩无奈道:“咱们小心些就是了,不然,回到府里,只怕各房的宴请,还有请安这些事,都要累坏你的,总不好次次都找了借口来推。”
吴情其实到是没有这些避忌的,不过听赫连轩说的在理,便笑道:“好。”
赫连池正跟着一帮朋友在酒楼用饭,隔着雅间的窗户一个吏部侍郎的公子笑道:“池,你看,那是你们府里的老管家吧,那马车,到不像是你们府里的,莫不是老将军出门了?”
赫连池一听,奇怪的起了身,因为他知道祖父这几天一直都没出门,当然,祖父这一年多来也没大出门,除了去山上的寺里听法师讲禅以外。
瞧着焦伯那轻快的步伐,赫连池的目光一变,连句告辞都来不及说就冲出了屋子,声音从楼梯处传来的就是:“我大哥回来了,我得回府。”
方之阶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道:“是冷面将军回来了?”
也只有冷面将军能让赫连池有这般大的反应,大伙在一处玩的时间久了,都知道赫连池对他大哥的崇拜之情,那可真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夜洛泽听了不禁眼神微眯道:“咱们只怕又要送礼喽。”
慕容少安好笑的看着夜洛泽,道:“谁不知道夜公子手里好东西无数,怎么,往出拿舍不得了。”
夜洛泽脸色微苦,道:“说起来,咱们这些人可没人家冷面将军聪明。”
方之阶很感兴趣的问道:“洛泽,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洛泽耸了耸肩,道:“那还用说,人家一个媳妇娶两回,咱们礼份就得备两回,估计这次皇上那头还不得赏个什么爵位的,到时候咱们这礼份子只怕也轻不了。”
扑哧。
冷墨寒忍不住笑了,道:“行了,满屋坐着的都知道你夜公子最是大方,咱们京城的**楚馆只怕没少受你夜公子的大方之恩,如今怎么到是学会算计起来了。”
慕容少安摆着扇子起身道:“行了,今儿人家刚回来,咱们就别上门做那讨人厌的了,明儿一早,大伙到镇国将军府道喜去吧。”
慕容少安发了话,众人自然也就不驳了,今儿就得回去准备东西去了。
镇国将军府的大门口,原本赫连轩打算让马车直接进二门的,只是吴情好歹给拦了下来,毕竟他们是小辈,再大的军功,也抵不了这种骨肉亲情,一府的长辈,要是她们坏了规矩,总归是让人家看笑话。
再说府里的牛鬼蛇神指不定要拿这个做文章呢,吴情可不会给他们诋毁的机会。
“大少爷,大少夫人,快进府。老太爷这会儿只怕都等急了。”焦伯真是欣喜啊,一脸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吴情这会儿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白虎皮做的衾裘里面,脑袋也被帽子罩住,与周围的雪景混成一色,只留下那个有些瘦削的小脸,不过那脸上镶嵌的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明媚。
焦伯想像着大少夫人离府时的样子,几年过去,似乎岁月并没有在大少夫人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赫连轩揽着吴情亦步亦趋的走着,还时不时的小声提醒着,这块有冰,那块有雪,当心路滑。
焦伯要不是知道跟在他身后的人是大少爷,估计他都要跌破眼镜了,当然,他虽然有些老眼昏花,可还没到了戴眼镜的地步。
一路上镇国将军府的下人也见识到了另一面的冷面将军,府里的大少爷,怎么形容呢,众人抽了抽嘴角,齐齐想到两个字,却不敢从嘴里蹦出来,玩笑,就是传出去,也没人信啊。
“祖父,孙儿回来了。”老太爷的院里,赫连轩扶着吴情站好,自己乖乖的跪下,却没让吴情跟着跪。
赫连老将军显然是个情绪不外露的老者,吴情能从那一双眼里看到关心与担忧,却没见老将军激动的无以复加。
“嗯,起来吧,回来就好。”老太爷的态度就像是赫连轩早上出门,不过是在外面有事耽搁了几日一般的随意,然后这个孙子就带着孙媳妇一块回来了。
吴情身上的衾裘还没有脱去,可能是因为常年带兵打仗的事,老太爷的屋子并没有在营州的屋子那般暖和的让人只着薄衣就暖和的脸红扑扑的。
赫连轩显然也是知道老太爷的习惯,冬天的火盆也不会烧的屋子太过暖热,老太爷常说,寒凉之气可以醒神。
赫连轩起身的时候揽了吴情在侧,表情也丰富起来,“祖父,情儿的身子有些弱,又恰逢初初有孕,所以孙儿自作主张,这个大礼就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给祖父行,可好。”
老将军瞧着孙儿神采飞扬的样子,这些年很少在这个孙子的脸上看到,可以说自打他爹娘离世,这个孩子的面孔就单一的只剩下那一个面部表情,突然之间看到这样多变的孙儿,老将军还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可是又不得不说,这也是他这些年希望看到的,虽然军营里都叫定北将军一声冷面将军,在打仗的时候,赫连轩的年岁小,有了这样的称号,也能稳定军心,可是作为祖父,他却想看到这个孩子随意的说笑,即便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在他想哭的时候,老将军也愿意让他躲在一个角落里哀伤哭泣。
毕竟从小没了亲爹娘在身边,府里的婶婶也不是真心待他,再加上又被自己拉到了战场,身上背负着那么重的任务,还有亲娘的死不明因,这些,都像是重担一样压在这个孩子身上,如今能看到赫连轩也有这般人性化的表情变化,应该是心绪也跟着放开了,老将军这会儿才感觉到有些酸涩。
抬眼打量着吴情的时候,正好碰上这丫头不卑不亢的眼神,就那般平平静静清清淡淡的任由他打量,大大方方。
说句实话,赫连老将军自打吴家的这位姑娘嫁进赫连家,像这般见面,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以前,赫连轩不在府,他也不曾见过这位新进门的孙媳妇,来往传话都有焦婆子在做,不过不得不说,曾经吴情的安静也让赫连老将军在心理对她有分估量。
如今亲自见了面,吴情的长相到是能入得了老将军的眼,最主要的是,老将军是经过杀场征战的人,即便是现在赋闲在家,可那一双眼睛也如同是猎鹰一般的狠辣,能被这样一双眼睛望去而面不改色的人,若非是心思深沉之辈,便是心思纯净之人。
“身上可好?”
赫连老将军打量了吴情片刻,才开口问道。
当然,吴情自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这是在问她,笑着把手放在了肚子上,点头道:“虽然有些调皮,不过还算听话。”
那是一种母性的光辉,吴情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种陌生的情感,这种感觉,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一个新的生命在她的身体里孕育,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了,除了身边的男人与她心意相通,水乳交融以外,还会有另一个生命,从她的身体里游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与她血脉相连,然后看着他从嗷嗷待哺,到有一天能懦懦的喊着娘,一想到那样的场面,吴情的心就柔软起来。
赫连轩显然与吴情不是同一个看法,这小子实是在太能折腾了,这会儿皱着眉头道:“祖父,你不知道,这小子才是个能折腾的,出发的时候还不知道有这小子呢,到了半道,情儿才反应厉害了些,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大长公主诊了脉,说是有了月余的身孕。”
一想起这一路上的心惊胆颤,吴情吃了吐,吐了吃的难受样,赫连轩就忍不住想把这笔帐算到还在吴情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因为这小子让他娘跟着受委屈了,没见他娘的小脸瘦的都快脱了形了。
赫连老将军有些好笑的看着啰啰嗦嗦的孙子,与吴情问道:“这一路上,这小子就这样?”
吴情笑意宴宴的点了头,道:“轩很担心。”
吴情在老将军面前的表现,更像是一个小辈,想亲近长辈的小辈,没有什么刻意的遮掩,也没有因为规矩的约束而必须要守着什么,因为赫连轩在她心理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份量,所以她不介意让别人知道,她们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就像这简单的称呼,在别人,或许应该叫夫君,或是将军,亦或是别的什么,可是吴情愿意把她对赫连轩的称呼呈现在老将军的面前,因为她们的感情得来不易,所以,吴情也是在做变向的宣告,她不希望再有人干涉,亦或是破坏这份感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