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气晴美,天光照席,水波不兴。
听说赶着冬日之前,就要回京城了,吴情难得享受这片刻安宁的时光。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唉乃声,方不虚此生耳。”吴情轻声嘀咕着,即便此刻有虫叫声扰了树上榻上的好眠,吴情还是没有影响半分心情。
只是突然急促的脚步声却分散了吴情的注意力。
“夫人,重楼有急事求见。”管儿一脸严肃的走到了吴情身边。
吴情微坐起身子,就看到守在院门口的重楼一脸肃穆的样子,似乎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新婚之夜看到的脸色,好像也比现在好不了多少。
“快让他进来。”没作多想,吴情的吩咐随口而出。
重楼的步子急且重,一下一下,似乎踏在了吴情的心上一般,因为重楼这样的表情,就代表着他后面牵扯着的那个男子一定是遇到了紧急的事。
重楼停在吴情身前五步左右的距离,半跪下道:“回夫人,将军让小的与夫人送个信。火漆印书,急告安州失守,前方十万火急,将军已经前往行辕大营,即刻领军驰援,特遣属下告知夫人,实因事出紧急,无暇向夫人当面辞行,待将军收回安州后,再与夫人面呈详情。”
“你们将军现在在哪?”吴情知道,火漆印书,是最高的机密文件,凡是用上火漆印的书信,都被视为紧急情况,刻不容缓,一般也都是用来军中求援,或是皇上密信。
重楼起身道:“在校场点兵。”
“将军去了安州,营州谁来守?”吴情压下自己的思绪,想着营州与安州守望相助,敌人定是作了充足的准备,不然怎么会突然失守,或者说安州那边,会不会有内应。
吴情一时不敢想像,营州一直被赫连轩守的如铁塔一般,再加上北国与大夏如今止兵为武,两国也开始互通商贸,这些,都是赫连轩与大长公主还有北国新皇燕默风共同努力的结果,两国的百姓还有商人,终于止息了连年的战争,能得享安宁,所以这次来袭的定不是北国,那么又是哪个小国,亦或是又有什么人在挑唆呢。
重楼抱拳道:“大长公主接了营州的大印,营州的安危无逾。”
吴情心下一紧,大长公主轻易不会接印,只能说此行甚险。
招着管儿道:“去拿件披风与我。”
然后又对重楼道:“你前头带路,我要见一见你们将军。”
重楼一时间有些为难,将军向来有令,校场点兵,非大营中人,一率不准入内。
吴情看得出重楼的为难,可是她又担心赫连轩的安危,咬着牙道:“你回军营,我自己在大军经过的地方看上一眼就是。”
重楼点了点头,夫人明理让他也松了口气,虽然他觉得要是带夫人过去,没准将军心理会高兴,可是脸面上一定不会高兴,而且将军一向纪律严明,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特殊而让军规军纪于无形。
重楼转身的时候,吴情又叫住他道:“再等一下,我去给你们将军收拾两件衣物。”
吴情有些匆忙的转身就往屋里跑,没有亲自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也不会想像到战争的残酷,以往,赫连轩出征,吴情压根就不会多想,因为那个时候,这个人与她,还没有任何的关系,即便她的名子前面贯上了他的姓氏,可是安居在后院的吴情到是享受着难得的闲锅逸,对在外征讨的男子,压根就没上过心。
终于明白为何会有人说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人来人往,泪千行。花开花落,为伊殇,一念起,即使万水千山,但愿我心忧怜,一念灭,纵然沧海桑田,只盼此爱不渝……
匆忙的收拾了两件贴身穿的衣服,那还是吴情亲手做的两套里衣,还没有来的及穿,以往吴情给赫连轩缝制的里衣都是用的细棉布料子,因为细棉布吸汗,要比绸缎穿的舒服,因为绸缎的东西不仅不吸汗,要是遇到汗,再遇到风,身上就会跟着打个激灵,所以吴情自己的衣服也都选用这样的细棉布比较多。
这两件绸缎的里衣还是管儿笑话她,说是要让人家看到了将军只穿棉布的衣裳,没准就以为将军府穷的揭不开锅了呢。
吴情当时就心血来潮缝了两件,没想到这会儿到是派上了用场,拿着包袱裹了,递到重楼怀里的时候,交待道:“让你们将军把这个换上,绸缎可以缓冲箭矢的力度,这样即便是受伤,也会儿有个缓冲,不至于太重。”
重楼愣了一下,这个理论,好像是没听说过,点头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把东西转到将军手里。”
重楼先行离开,吴情就接过了管儿递过来的披风,两人也跟着出了府。
管儿与彤儿护在吴情的左右,因为安州的关系,营州也刚刚戒了严,大街上一下子拥堵了起来,老百姓都想着过好日子,谁喜欢打仗啊,知道安州失了守,生怕会连累到营州。
城门一关,被滞留下来的还有北国的商人,当然,营州里面有没有他国的奸细也未可知,一时间人心惶惶。
官府专门派了差役出来维持治安,大长公主坐阵营州,不只能统管军营,就是对营州的地方官也有辖制,发出的命令比赫连轩还管用,营州的知府屁颠屁颠的服从命令。
百姓很快被安抚了下来,那些北国来的商人,也因为有差役的统一安排而消停下来。
战时情况特殊,只要不伤及性命,这些人也不会添乱。
彤儿直接寻了一间客栈的最好包厢,引着吴情上去,正好能看到大军出城的路线,这会儿街面已经被肃清,百姓们都围在了街道两侧,只留出中间的过道正好大军行走。
就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吴情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夫人,将军来了。”管儿与彤儿的耳力都比吴情的要好,再加上两人也知道赫连轩行兵布阵的方式,这会儿定是骑兵打头,先锋营应该早就出城了,骑兵之后就是步兵,火夫营被夹在了中间,随后就是粮草,最后压阵的就是兵器营。
日头正午,闪闪的银光差点恍花了吴情的眼睛,只是即便是这样的刺眼,吴情还是不想把眼睛闭上,生怕这一闭,就错过了这分别的时刻,即便不能殷殷叮嘱,可只要看上这么一眼,吴情相信,赫连轩一定能感知她的心意。
目之所及,银盔铁甲的铁骑,分作四列,快速前行,居中一人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红缨,端坐在一匹通身如血的披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他一马当先,提缰前行,冲开了原本的队形,两侧四列铁骑顺时张开,又快速合上,步伐划一,每一下靴声都响彻营州内外。
吴情就那般热切的注视着赫连轩的方向,因为赫连轩此时也在抬头看着她的方向,即便是没有事先打过招呼,可是两人还是能准确的找到彼此的位置,在那深深的注目中,感受到彼此的关怀。
“保重。”吴情轻启朱唇,可即便是站在吴情身侧的管儿和彤儿都没有听到她发出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是从她的心底发出的,根本就不需要用嘴唇来传达。
或许是心意相通吧,那边的赫连轩眼里闪过笑意,点了点头,同样传达出两个字:“等我……”
目送着赫连轩离开了视线,后面的步兵也是整庄待发,看着这样一支热血队伍,还有那规整森严的军队里面散发出的杀气,是的,杀气,即便是没有开战,可是吴情还是感觉到了,这个队伍凝结到一处之后,就会有杀气散发出来,这样的凝聚力,只有浴血疆场,身经百战,坦然直面生死的人,才有那样凌冽而沉敛的杀气,才能在队伍凝聚的时候瞬间暴发出来。
或许之前还有几分担忧,可是看到这样的队伍,看到这样的将军,吴情相信赫连轩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夫人,咱们回去吧。”管儿瞧着将军的身影早已远去,街道上原本肃穆的气氛也消失无踪,百姓们也都各归各家,各做各事去了,似乎刚刚的紧张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会儿,已经回归原位了。
“夫人,不必担心,将军素来有常胜之称,而且赫连家的军队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彤儿怕吴情担心,所以想着法的劝解着。
吴情抿着嘴轻笑了一下,然后才道:“去军营看看。”
点将完毕,应该就能让她进去了吧。
管儿也是了解夫人的脾气,点了点头道:“奴婢送夫人过去。”
主仆三人到了军营外面,通报要见大长公主,不一会便有人引着三人进去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进。
大长公主也是一时人手不够,把王进调了过来。
吴情边往里走,边问道:“你过来,那边谁看着呢。”
吴情这会儿才想起来,似乎刚才在骑兵里头看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像十四弟,她因为太过专注赫连轩,就把这事错过去了。
果不其然,王进回道:“我媳妇自己在那守着孩子们呢,孩子们都很听说,吴小将也跟着将军一块去了安州。”
吴情的心揪了一下,不过这会儿多余的话不能多说,说了也没用,再说吴情相信赫连轩,不会让吴长修去干太过危险的事的。
其实吴情对赫连轩的了解,都是平时的赫连轩,安逸生活中的赫连轩,真到了打仗的时候,赫连轩一向是军令如山,六亲不认的,有的时候就算是他想讲情面,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这些因素根本就不在脑海里闪。
再加上碰上一个吴长修这样想以军功证明自己能力的少年,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一个巧合。
所以当吴情看到得胜归来被抬在担架上的吴长修时,眼眶立即就红了,对赫连轩也冷眼了三日,最后终是在赫连轩的强热福利讨伐中,缴械投降。
中军账里,大长公主稳坐将军主位,两边副手早就被大长公主安排了出去,朝廷不日就会派人过来增援,营州的监军也让她一纸秘折打发了回去,想必这次新皇也会派个新监军来,希望新皇不会让她失望啊。
大长公主也有自己的无奈,滞留营州,本来是她想躲开宫中纷乱的一种方式,再加上吴情的事也需要处理,如今总算是解决了,就等着回京了,她索性就在营州多呆些日子,跟着吴情那丫头一块回去,也好给这丫头撑撑场面。
可哪想到那个黑汗国会这般的不识抬举,以为新皇登基就能趁虚而入,哼,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最让大长公主气愤的还不是这些,敌国惦记你的国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夏国土丰盈,版图又大,引来别人的觊觎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长公主气愤的是安州的守将,怎么会让人不声不响的一夜之间就攻破了城墙,安州、营业、邺州,互为臂膀,又是边关重地,自然城墙格外的加厚,只要固守,即便是三天三夜,没有援军驰援也攻不下来,可谁能想到,只有一夜,便城破,大长公主气的都想杀人了。
“丫头,你来了。”大长公主手握成拳,刚刚压下自己的一腔怒火就迎来了吴情。
她就知道这丫头一定不会老实的在府里呆着。
“看到人走了?”大长公主不用猜也知道这丫头一定是在街上看到人走了,这才想着到她这里来打探情形的。
吴情点了点头,帐中只有大长公主与吴情两人,吴情刚从青州回来的时候,就是被赫连轩带到了这个帐子里安置的,隔着一扇屏风,里面就是赫连轩的床铺。
“师傅,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又打仗了。
大长公主知道这丫头是担心,指着前面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吴情点了点头,再心急,这会儿也只能等待。
大长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丫头还算沉稳,这些年到是没白历练。
“黑汗国趁虚而入,安州连夜被破,消息也是连夜送出来的,这会儿安州的情形如何还未可知,不过这次的行动,想来是有内应。”
大长公主心理的猜测慢慢的说了出来,或许对别人,不泄漏军情也就罢了,吴情,大长公主知道这丫头聪明着呢。
果然听到黑汗国,吴情的眉头皱了一下,道:“若是我没记错,以前北国进犯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黑汗国挑唆的吧。”
大长公主满意的笑了,这丫头,到是想的快。
点头道:“黑汗国与北国不同,它所处的位置比北国还要偏僻不少,而且终年寒冷,若是北国还能长出作物的话,黑汗国一年四季只怕殾有收一粒粮食,全国都以游牧狩猎为生。”
吴情明白了,这样的地方,想要生存,真的很艰难,有的时候扩张,是无奈之举,不过黑汗国的人似乎很乐意打仗,自己不动手也要挑着别人打。
“师傅,我记得小冯氏的亲哥哥当初不就是逃到了黑汗国的吗?”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也怀疑,这次的事,是以前冯元昭为黑汗国提供了什么信息。”
“冯元昭可是死了?”吴情一听大长公主的话就明白了,冯无昭只怕活不得。
大长公主第一次在吴情面前露出了一种嗜血的笑,“这样的人,岂会让他活的长久。”
吴情知道,定是大长公主手下的人动的手,只是百密一疏,冯元昭想必也是与大夏不共戴天了,定然把各个边塞的弱点与敌方知晓了。
大长公主眯着眼睛轻轻的敲击着面前的几案,分析着安州那边的情形。
赫连轩在出发前收到了吴情送来的包袱,这会儿正紧紧的绑在了怀里,因为有厚重的披皮遮挡,并不曾让人看出后腰的部分鼓出来的东西。
“重楼,夫人还有别的话交待没?”赫连轩想着酒楼厢房里吴情默默望着他的眼神,坚毅果绝,似乎他要是受了一点伤,或是回不来的话,这丫头就会与他绝决一般,赫连轩眸底一暗,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会可能让它出现。
重楼摇了摇头,道:“将军,夫人只让小的把东西交给将军,夫人说这东西可以在箭矢射来的时候起到缓冲的作用。”
“噢,夫人真这般说?”赫连轩也知道吴情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不过不得不承认,她的想法很有效。
重楼点了点头,夫人说的话,现在在将军心理只怕与圣旨无异,他哪里必错漏一二的。
赫连轩点了点头,回身看了一眼急行军的队伍,道:“回头看着点吴长修那小子,我瞧着这小子是想在这时候立功呢。”
重楼的眉目一挑,险些失笑,将军还是头一次这般关照一个人呢,不过将军你的意思是人家立军功,还是不让人家立军功啊?
赫连轩低声再道:“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次黑汗国进犯,定是有内应,你可还记得,吴长修的亲舅舅,曾经在黑汗国效过力,如今虽然人不在了,可大夏的消息,只怕他早就透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