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服侍着吴情又换回了原先的衣服，才道：“明天的宫宴，姑娘打算带谁进宫？”

吴情还真没想这个问题，翠儿也有些胆怯，平素在府里，好赖都是自己家，就是犯了错也不过是挨顿板子的事，这宫里可不是好进的，再加上翠儿跟在吴情身边的日子长了，这眼界也长了不少，知道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不过却也没有退缩，回道：“姑娘，还是奴婢陪着姑娘去吧，十五的性子在宫里太冷了些。”

十五到现在也不在九姑娘面前以奴婢自居，每每说话都是你、我的，她到姑娘的身边晚，也不知道两人以底是主仆，还是什么关系，不过却知道十五是姑娘最信任的，只是宫里的尊卑分明，若是十五习惯性这般称谓，只怕到时候要出事。

吴情摇了摇头，想了半晌，方道：“翠儿，你去叫袁妈妈妈来一下。”

“袁妈妈？”翠儿看了十五一眼，十五点了点头，翠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转身去传话了。

片刻的功夫，袁妈妈就进了吴情屋子里的小厅，蹲身福礼请了安。然后就规矩的立于一侧。

吴情笑看着袁妈妈指着翠儿问道：“你看袁妈妈这番作派，可合乎规矩？”

翠儿一愣，不过袁妈妈这番作派确实规矩礼仪挑不出半点错来，按理来说国公府里的下人自该如此，只是袁妈妈所呆的厨房，向来都是些嘴碎舌馋的大娘得理不饶人的地方，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最是不讲究礼仪的，虽然袁妈妈如今在兰院的小厨房，可是这养成的习性应该不好改变，可是在袁妈妈身上，翠儿这才发现，似乎这些不好的习惯，袁妈妈身上就从来没有体现过，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是干净干净，规规整整的，头发也是一丝不苟。

话说太多的正常放在一起就是不正常，这会翠儿心下也起了疑，不过还是回道：“袁妈妈的规矩礼仪比奴婢做的都好。”

吴情满意的笑了，看着袁妈妈妈道：“袁妈妈明天随我进宫如何？”

“进宫？”袁妈妈一脸的怔愣。

吴情仿似没看见般，自顾自的说道：“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我身边的翠儿和十五都是从青州带回来的，虽说规矩礼仪到也过的去，只是在府里主子们多是包容的，可到了宫里只怕就不行了，剩下的二等丫头更是见不得台面，说句不握妈妈笑话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年小，到了那样的场合心理有些不踏实呢，所以就想着寻一个年龄长些，稳重的妈妈带了去。”

说到这，有些为难的道：“只是这样的事，我总不能回了太太去，太太身边就那么一个得力的妈妈，若是借了我，岂不是让太太受了委屈，这样的事，为人子女断断不能做的，好在咱们院子里有妈妈，而且翠儿也说了，妈妈的礼仪规范比她的都要强，更何况，妈妈年长一些，比咱们岁数小的多了些见识，真要是有什么突发的情况，也能替我拿个主意不是。”

袁妈妈方要再推，吴情已是拍板定论道：“那就这样吧，妈妈莫要再推了，只是要委屈妈妈一番，现在给妈妈赶制衣裳怕是来不及了，一会还得回了太太在库房里给妈妈寻一套合体的衣裳穿才是。”

袁妈妈哪想到吴情几句话就把事情定了下来，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她，事已定，袁妈妈也就福身告退了。

十五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打量了吴情半晌，方举起大拇指道：“姑娘真是好心思啊！”

翠儿没看懂这对主仆卖的是什么关子，自然也不敢拉着吴情问个究竟，只追着十五问道：“十五，你快跟我说说，姑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吴情慢悠悠的起身，道：“哪一出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事袁妈妈没有合身的衣裳，咱们还得去回了太太去。”

说完当先打头出了屋子，翠儿原要跟着去的，吴情却是扬声叫了兰朵和兰心道：“你们随我去太太的院子一趟。”

二人正在紫藤花架下绣着荷包，翠儿笑着上前接过两人手里的花棚，道：“哟，两位妹妹好快的手，这么一会的功夫，竟是做了五、六个了，回头都绣完了，咱们都得寻了姑娘讨赏呢。”

吴情笑道：“讨赏不讨赏的到是不要紧，只是我们出去了，这剩下的几个就得你来做喽，要是做不完，耽误了明天送人，到时候只怕有你这个丫头送的。”

翠儿一跺脚，懊恼的回道：“姑娘就会欺负人，明明是瞧着两位妹妹绣了半晌累了，心疼了，才要带着两位妹妹出去散散的，转过头来就拿奴婢当苦吏。”

十五在屋门口冷冷的来了一句：“明知不可为而为知，自讨苦吃也。”

呵呵……呵呵……主仆皆笑。

出了兰院，兰心与兰朵错后吴情两步，笑道：“姑娘怎么想起去夫人那了，早上不是刚才请过安吗，这会儿问晚安又早了些。”

吴情一脸为难的道：“我也是没主意，这不是郡主让我明天进宫吗，只是咱们院里的丫头你们两个也知道，十五是个面冷的，翠儿也是个规矩不妥的，你们两个年小，经历的事也少，宫里我也是头回进，心理总也不踏实，说不上哪句话不对就得罪了贵人，这不就想着寻个稳妥的，长些年岁的在身边安安心吗。”

兰朵与兰心对视一眼，闪过失望，不过兰朵开口道：“姑娘考虑的极是，按说夫人跟前的安顺嫂子到是个稳妥人，只是奴婢瞧着夫人用惯了嫂子，明晚府里也要开家宴，只怕夫人一时折了手去。”

吴情嘴角划过了然的笑，不过还是苦穷道：“我哪里不知道，因此自是不敢打安顺家的主意，这不想着咱们院里袁妈妈也是个有些年岁，经过事的，再加上又是咱们回府前府里的管事安排过来的，想来也是极稳妥的人，我就寻思着带她进宫。”

“袁妈妈？”兰朵和兰心谁也没想到吴情会选了袁妈妈。

吴情也没多解释，前面眼看着到了小冯氏的院子，只情低声道：“一会到了太太的院子你们两个只需在外面等我就是。”

兰朵和兰心点了点头，吴情随着小冯氏身边的丫头引石进了屋子，兰朵和兰心就留在了抱厦里等着。

兰朵忽然就捂着肚子叫了两声，旁边就有小丫头关心的问道：“兰朵，你这是怎么了？”

兰朵跟兰心两个每次来小冯氏的院子也总给小丫头们带些吃食，零嘴的，再讲两句笑话，到是跟小丫头们处的更好些。

兰朵一脸懊恼的道：“准是刚才贪嘴，把锅里剩的那点酸梅汁都喝了，这会内急了。”

兰心跺着脚啐道：“姑娘早就说过，那东西不能贪嘴，只体热的时候喝上一碗即可，你快回院子寻地方解决去，莫要污了夫人的院子。”

兰朵讪讪的笑了两下，转身就跑了，兰心回身从荷包里拿出零嘴招呼着抱厦里的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吴情进了屋子，给小冯氏请了安，道了福。

然后才细声慢语的把自己的想法回了。

小冯氏抬眼打量了吴情半晌，方问道：“你确定只带个厨房的婆子进宫去？”

其实袁妈妈也没多大年岁，而且袁妈妈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瞧着也不过二十多岁，这会却被小冯氏鄙夷为婆子。

吴情也不辩，只陪笑道：“女儿也是初次进宫，虽说有郡主照拂，可到底怕临时出了什么状况，十五跟翠儿也与女儿一样，是个见识浅薄的，女儿院子时唯一能见过些世面的就是袁妈妈了，再说袁妈妈也是咱们回府的时候，府里早就安排好的，而且在院子里这段时间除了吃食，就是自己也是打理的极妥帖的，女儿暗暗品着，袁妈妈的气度规矩也是极有成色，女儿这才起了这个心思。”

小冯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如今吴情的话，小冯氏也不会全信，这个庶女，离府那三年到底有怎么样的造化她不得知，可也知道那三年让这孩子成长了不少，至少看人做事不会像她说的，见识浅薄，能相中这个袁妈妈，指不定内藏什么玄机呢。

吴情见小冯氏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笑道：“女儿来烦太太，是想着袁妈妈平素在厨房想来是没有什么适合进宫穿的衣裳的，女儿想求了太太按着合适的衣裳赏袁妈妈一套，如今就是女儿私掏腰包做新的也来不及了。”

小冯氏点了点头，道：“既是你信得过，那你就带着她去即可，衣服到也好说，我头两年新做的衣裳里面就有没上过身的，赏她两套，若是针线不合身，现改了也成，那些不过是家常穿的，也不会坏了规矩。”

吴情面现喜色，笑道：“谢谢太太疼我。”

华硕郡主府。

“你是说九姑娘选了袁妈妈陪着进宫？”华硕郡主一手接过丰霞递过来的一块蜜桃，一边听着乔妈妈的回话。

乔妈妈点了点头，道：“那边的丫头是这么回的。”

华硕郡主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看着乔妈妈问道：“这个袁妈妈……”

乔妈妈立时回道：“回郡主的话，老奴查过了，这个袁妈妈是老太爷一日带进府的，具体从哪来的不清楚，有没有身契也不清楚，老太太当时安置的，后来三房的人回来，老奴人手调配不过来，便把这个袁妈妈放到了九姑娘的兰院，不过老奴暗下瞧着，这个袁妈妈怕是在宫里呆过。”

“噢，何以见得？”华硕郡主做事从来不断章取义，总要讲究个实据。

乔妈妈淡笑着回道：“郡主想想，在宫里呆过的人，不管是女官还是宫女，都受过严酷的宫规训练，那些规行矩步就像一生的枷锁般，浸入了你的身心，一言一行，一语一态，都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即便对陌生人你装的再像，可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尤其在一个状态下慢慢的变得安逸以后，这些习惯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一点点的就会渗出来。”

说到这，有些得意的笑道：“老奴以往教九姑娘规矩的时候，不经意见就瞧见过两次，这次听到那边的丫头来回，老奴前后一联想，只怕九姑娘也是对袁妈妈起了疑了。”

华硕郡主慢慢的坐直了身子，淡笑道：“如此看来，这个九姑娘到真是个可造之材啊!”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华硕郡主早早的就把乔妈妈打发到了兰院，顺便帮吴情打理妆容。

酉时三刻，马车准时从吴家大门出发，吴倩躲在角落里，一双阴狠的眼睛注视着远去的马车，在紫若、紫凝两个丫头小声的哀求中恨恨的跺着脚回了自己的院子，当天晚上又是一阵闹腾，二夫人得了消失紧赶慢赶的赶了过来，一边哄着，一边劝道：“六姑娘，今天晚上你祖父开家宴，你且莫让你祖父看出究竟来，不然只怕没你的好果子吃。”

吴倩气闷的跺着脚道：“太太总说让我等着，眼看着这一年都要过去了，太太连个准话都没有，再等下去我都要成老姑娘了，如今我连门都不敢出了，京里像我这么大的姑娘早就该嫁人的嫁人了，以往与我交好的几个小姐，如今早就嫁入侯府、国公府的，偏偏就我一人，往日吹的天大，如今却还守在家中。”

二夫人连连的拉在怀里哄着：“我的儿啊，你这是什么话，她们嫁的都是些什么人，哪里有一个是应心的，当初要不是你一门心思的想做下赫连家这门亲事，老爷也是百般的周旋，何至于拖到现在，只是如今瞧着，只怕赫连家是不打算与咱们府里做下这门亲了，你没见郡主如今也是没有法子吗。”

吴倩不信道：“太太，可是九妹妹……”

吴二夫人知道吴倩说的是九姑娘去宫宴的事，嗤笑道：“傻孩子，你要记得，鸡永远都做不了凤凰，庶女也永远盖不过嫡女去，郡主想抬举她，只怕她却是上不得台面去，宫宴里向来都有不定数发生，谁知道她一个没在京里长大的孩子转眼就得罪了哪位贵人去，咱们只等着看好戏吧。”

二夫人这是话里有话啊，吴倩眉眼一转，拉着二夫人的手小声道：“太太，你不会是？”

吴二夫人嘴角划过少有的阴冷，哼道：“既然不让咱们好过，咱们也不能让别人过的太舒坦了。”

马车上，袁妈妈看着闭目的吴情，今天吴情的打扮可以说让袁妈妈也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与以往的气质大相径庭，却又觉得这般的融洽。

上身是蜜合色透纱闪银菊纹束衣，下身配的是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外披是一件银线滚边绣对称忍冬图案淡水红色对襟织锦长裳，正是华硕郡主送来的一身，只是腰间吴情配了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更是衬出了衣服的华彩。

虽年纪虽不大，却眉目清明，仪容不俗，一行一动，都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派，着实不凡。虽说是庶出，可是淡定从容的气韵却是一般的嫡出也是比不出来的。

袁妈妈往吴情的头上看去，平素她大都呆在厨房，见到吴情的机会并不多，可每次见却发现九姑娘是个不爱戴头饰的，也不过简单的一只钗，或是一个攒，只要能把头发固定住就好，像今天这样的打扮，可算是回府这么长的时间初见。想来是乔妈妈打造的结果，因为郡主就惯见奢华，这样的装扮想来也是郡主授意的。

但见头上戴着一个头箍围髻，燕尾形围髻上，镶着一排成色极好的珍珠，下边垂下串串小珠，头箍上有朵朵五瓣小珠花，微微一动，发上垂珠幻出一片耀目的珠光。映的小脸愈发晶莹剔透。

或许是感觉到了打量的目光太过专注，吴情慢慢的睁开眼睛，两人的目光相对，不躲不避，只那般平静的互望着，半晌均露出一丝笑意。

“妈妈可还满意？”吴情开口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袁妈妈问出了心理的疑惑，道：“姑娘为何选老奴。”

两人又是一笑，吴情道：“妈妈想避世，只是有些时候，时不待我罢了。”

袁妈妈一怔，她自打在吴家呆下来，还是头一次有人与她这样说话，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一般。

吴情也不多说，只道：“妈妈不必多想，我无意打扰妈妈的生活，也无意探究妈妈的秘密，只是直觉，今天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所以才带了妈妈出来。”

“不同寻常的事？姑娘是指……”以华硕郡主和老太爷如今对九姑娘的重视来看，即便是在宫里，华硕郡主也会派人照拂一二。

像是看透了袁妈妈的心思，吴情不隐不避，道：“妈妈是明白人，咱们也不说暗话，别人算计你，总会有得失利弊，当她的得失重过你的价值的时候，你便成了弃子，只是我不愿意等着被人评估，那样等到自己被人卖了也不知道，所以还不如自己掌握一定的机会，至少在为难时候，我还能有为自己争取自保的权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