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月白的男子长袍,墨黑的长发尽数盘于头顶,偶有几缕零碎的脑后黑发钻入衣领,这一身脱尘却又随意的模样,更是显得眼前的她风流潇洒的气韵十足。
墨玉的流彩黑眸怔怔地盯着桌前已经凌乱地东倒西歪的四五个酒壶子,她想也没想,"啪!"地一声拍开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在身后矮矮的塌几上的清酒的酒壶泥封,左手托住壶底,右手紧握住壶口,两手一用力,仰头就将酒往自己的嘴里灌。
他皱着眉头看着她,耳边是底楼里那些姑娘们虚情假意的咯咯娇笑和做作的吹捧,偶有几声风撒的娇吟入耳却也听得不甚清楚。
黑底红纹的衣袍被他执盏的动作带动,发出"窣窣"的响动,一柄精致的白玉蛇骨扇端正地摆在桌前,董清扬不发一言,"滋!"地一声,仰头便将小酒盏中浅浅的清酒,给喝了个干净。
拧紧的眉头终是有些受不住眼前这人一壶借着一壶的灌酒,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勾了勾唇角,试图让自己笑得轻松些,却发现尝试了很久,面上的肌肉实在是僵得厉害。
眼前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震惊。
"你说...清郡王他..."
兰歆堪堪将酒壶放下,迷蒙这那双醉醺醺的眉眼,偏着脑袋看着他,纵是相信对方没死,但她下意识地,却刻意地在回避这一类的正面问题。
她打了一个酒嗝,清酒的度数虽然不高,但是喝多了,还是觉得一股脑子的酒意冲到了头顶,呛得她的意识有些涣散,但是这种感觉,在自己这种心境之下,竟是让她觉得有些舒服,至少不用去反复推究事情的过程和结果的真实性,至少不用不断地暗示自己,不用强撑着所有的意识去抵挡稍不留意便能扑面而来,将她掩埋的负面情绪。
"来来来,快喝快喝!"底楼的喧闹声兰歆听得不清,却依稀能辨得清楚一两句,她兀自低着头笑了笑,来春芳阁求一场宿醉,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
她侧耳听着董清扬的话,皱着眉头凝起渐渐被酒给冲散的意识,问道:"所以...这个忙,你帮不帮?"
兰歆从来就相信一点,以董清扬的精明,他是决然会将一家花楼的效用发挥到极致的...花楼除了是个男欢女爱的场所之外,却也因着它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能在这寻得到,那么对于情报收集而言,花楼,实在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媒介。
商人若非见风使舵得快,那么要想长治久安地存活下去,那自然是极为不易的。
而见风使舵的前提,便是四通八达的消息网脉。
"你是说,帮你打听清楚清郡王那趟事儿是怎么回事,是吧?"董清扬低着头,再给自己的酒盏斟上一杯,清酒入喉,却如一口黄连卷入了胃里,可四杯闷酒下肚,他的大脑里,已经再也谈不上清明二字了。
"不错。"兰歆缓缓答道。
"呵!"他笑了笑,喝干了第五杯酒。
她对任何人都好,她将任何人都放在心上,却惟独对他,无论他为她做到什么地步,终究与她而言,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知府衙门口的示威也好,宣和殿内的求婚解难也罢,于她而言,皆是虚的罢?
自己倘若在苦苦纠缠,又有何意?
只是,心里却依旧存着一丝不甘心。
旁人为她做的,能够在她心里留下一席地,为什么自己做的,却不行?
可多喝了两口酒,连着董清扬自己也不明白,本想说应下这门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应了自己的心。
"我为什么要替你这么做?"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住了,不单单是他愣了愣,连自顾自喝着闷酒的兰歆,手下的动作也顿了片刻。
"那...不帮忙的话,就拉倒呗。"兰歆用手撑着下巴,手肘顶着桌子,全身已然被酒给熏得绵软不堪,那双略带了丝失落的眸中,是浸了水的幽黑,深不见底,带着醉酒的朦胧之色,却令人沉溺。
桃粉色的小脸上泛着可人的清丽颜色,透明清湛的酒水,从她粉色的樱唇嘴角滑落,沿着她细长白皙的颈项,没入微微颤开的领口处...他的喉结动了动,秀长的手指探出,轻轻描摹过她姣好的眉眼,她薄软的嘴唇,指尖沾着一丝清凉的酒水,划过她的颈项,停在了她隐约露出的两个锁骨中央。
她便那般静静地撑在桌上任他抚过,安静而且乖顺,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她清朗的口气,幽幽而来,一字一句地荡入他的耳,兰歆只是拿迷蒙的眼角睨向对方,可这毫无目的性的一眼,却如同魅人的妖精勾魂一帮,霎时便摄住了他的心魄。
今夜的他见过她最清丽张狂的模样,也见过她最魅人勾魂的模样。
"既然你也知是场交易,那我自是要索取点什么的。"话音一落,耳边那原本夹在这楼底胭脂香味的娇笑声,霎时便归于了宁静,兰歆微笑着睁着那双大眼看着俯而下的黑影,脑中已经被酒意给冲得混沌一片,来不及细想自己接下来做的事情,到底是为了怎样一个目的。
是为了百里容而谋求一次交易,亦或是为了彻彻底底放从一回,麻醉自己,在酒里身心沉醉一回,再或者是,她心里存了那么一个位置给他,在自己有难处的时候,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唇上柔嫩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哼一声,甜意在他的舌尖化开,一丝苦楚却在顺着他的喉头滑入心底...自己今夜能够完完整整地得到她,竟是为了令一个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