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眉,秀鼻,红唇。
白色的衣带飞扬,沁人心脾的茶香混着青溪山上那阵特有的干净的泥土香,萦绕在她的鼻尖,久久地也挥不去。
他的手指白皙秀长,指甲剪成好看的半月形状,即使刮在脸上也不觉得生刺难受,反而令人觉着竟是舒服得如同这临近中午的夏风般,暖暖地吹着,让人只想安心地闭上眼睛,用心地感受。
指尖轻轻地挑起一缕散在她耳边的细发,将发丝别在她的耳后,一颤那间,浓浓的情谊满满地将她包围,连着那颗少女的女,都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手中似地。
"兰歆,这段时日,你先去丞相府等我消息。"
成年男子好听的中音,像是一把悠扬的古琴,噌地一声在她的耳边被拨响,余音袅袅,却牵人心魂。
"等我。"
马车依旧在不知尽头的道路中疾驰,兰歆讷讷地地盯着手心的那两柄断簪,簪下的锦帕早就被打得湿乎乎地一片,眼睛睁得实在是有些酸了,却是忽地,她的嘴角扯起了一丝笑来,干的有些冒烟的嗓子哑哑地,生硬地吐出几个字。
"都是假的罢?本郡主...今天该是酒喝多了。"
她的笑容依旧柔柔地摊在泪痕未干的脸上,那平坦的手掌微微向侧倾了倾,只听"叮当"一声,玉石坠地,两根圆滚滚的簪子咕噜噜地便顺着向前飞驰的马车往车头滚去。
帕子浸了一片水渍,飘摇而下,恰恰地便盖在了簪子头花那一段上。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空空的手心,绵延的呼吸在空寂寂的马车内久久地蔓延开,心脏每一次跳动的间隔都遥远地,亘古地绵长。
难道真的以为看不见了,那么这一切都是幻梦么?
"百里容,本郡主被你害得在山上惨惨地关了十年,你可知道?"
她的声音忽地在马车内响起,又缓缓地沉了下去,转为了低低的呢喃。
"这笔帐都还没有跟你讨回来呢。"
"我从小就不待见你,认识这么多人里,就你最爱管闲事了吧?"她像是自问自话,马车已从宽厚的长街驰去小巷,复又从小巷里驰出,行至另一条长街。
驾马的黑衣人,紧了紧手中的马鞭,却是咬着牙红着眼,"啪!"地一声,重重地将鞭子挥在了马背上!
百里容,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你不管我不就好了么?本郡主一个人便能决绝的事情,需要你瞎操什么心?
不管这份闲事,不就什么也没有了么?
兰歆偏着脑袋皱着眉,清幽而木讷的言语染不出一丝的情感,像是在思索极为无解的问题,想不通,那便不想了吧。
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却在手心盖住眼帘的瞬间,大片的水泽从指缝间毫无间断地渗了出来。
兰歆用力地咬着下唇,几近被咬碎的唇瓣上,却传递不来一丝的痛感,只是喉头那一抹腥甜润开了她原本就干得冒烟的哑哑的嗓子。
她将脸用力地埋在掌心中,任着这十四年未有的嘤嘤哭泣,被车帘外的"哗啦啦"的雨声碾得干干净净。
百里容,你明明说了,要我等你的。
"轰!"地一声。
明黄色的闪电霎时便划亮了整个寂寂的黑夜,笼罩人头顶的乌云像是要将要被推倒的残垣断壁般,只稍大风再一吹,便会从头顶沉沉压下。
李秀天于亮堂的书房阁楼内,挑开了竹帘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入夏时间,时不时而来,毫无预兆的夜雨。
司徒蓝则坐在如豆的油灯下,一页一页细致无比地翻看着眼前这墨迹还未干的诗册。
司徒蓝扁了扁唇,蒜鼻两翼随着他面部肌肉的抽搐而抖了抖,粗壮的手指挑了灯下那一小碟花生米,得意洋洋地往嘴里丢了一颗。
"没想到我这未婚妻,本事倒是不小。"早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北疆司徒小公爷惬意满满地抿了一口清茶。
"今天晚上这么多坑,竟是没一个绊得住她!"
李秀天双手附在身后,看着窗外瓢泼而下的夜雨,只是面上不甘,极为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
眼见站在对面的人一言不发,司徒蓝讪讪一笑,自是明白今夜四局,李秀天折了府上一个智囊团,对于宣和殿内一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
眯眯的小眼睛在眼眶中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司徒蓝再嚼了枚花生,身子微微往前倾,乐呵呵地问道:"怎么样,那两件东西,把那凶悍的郡主给吓惨了吧?"
终是听到了一丝能引起他兴趣的话题,李秀天唇角便,略略一弯,慢慢回身,朝司徒蓝抱拳施了一个礼:"这都要谢谢司徒王爷一番好意。"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得意过,他这辈子也未见到那个自诩聪明,天才一世的女人那样落魄失神的模样过...吃惊,诧异,惶恐,无助,那双姣好的墨玉眸子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仿佛下一瞬里,豆大的泪水,就会毫无预兆般潸然而下!
即便是君姗姗那次陷害,也未见得兰歆这样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模样,可这次百里容葬身河底,尸骨无存,兰歆再是有什么念想,只怕也是要碎得干干净净了。
呵...这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踩中了她的软肋,而且彻彻底底地将那根软肋给踩断在了脚下!
"呵呵,哪里哪里。"司徒蓝摆了摆手,熊背大大方方地往后一靠,他的脸生的极宽极肥,五官却小得可怜,红唇大唇一咧,仿佛脸上其余的东西便得惨惨地挤在了一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