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一切亦都是他自作自受。
双目无神,却充满自嘲。
他素来温柔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眼前那一小块青砖石,青砖石缝下一株不足半指的青绿嫩草在狂风中无力摇曳,最后被雨水扑倒,凄惶地匍匐于地。
然后他的瞳孔慢慢失焦,眼神缓缓地涣散开,直到眼前那被雨水扑打在地的青草变成两株,三株...最后消弭于视线之中。
纵为皇子,他谦逊着,亦卑微着,他从来不打扰任何人,亦不被任何人打扰,就像砖下那株草,在看到阳光的时候也曾经贪婪地呼吸过,但是天威盛怒之下,就连阳光也抛弃了他,他还没能如何呢?
至生至死都是一个人...也是,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所以,本来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天际再次划过一道电闪,可他等了很久,却听不到雷鸣,真是奇怪,跪了这么久了,自己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冷,胸口闷得有些堵,他想用力呼吸,却感觉脑子里窒息似得空白一片。
他曲了曲那垂在身侧已经被雨水跑得发皱的手指...不知道有谁在哪个角落悄悄凑至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话。
他动了动已经苍白的唇,应了应。
"也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但是死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之间还想跟那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说一句话。
他扬起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看着兰歆,牵了牵嘴角,尽量温柔的语气在这瓢泼大雨之下,幽幽荡开。
"兰歆,假山之后有个石洞,你先去躲躲雨吧。"
我虽然很看不起你这么没骨气,不喜欢你永远都用温柔将自己心底的那一抹晦暗的颜色很好地隐藏起来,但是...
有的时候,人心本来就是很矛盾的东西。
就像三天前的夜晚那柄破空而来的黑色箭矢,救人和杀人同样也是一对矛盾的存在。
你可以不计后果一往无前,那我也可以摒弃一切给你带来新的色彩。
兰歆那双墨玉大眼对上他那双失焦的黑瞳,那黑瞳之内浓浓的温柔将她包围。
"苏慕白,你给我起来!"兰歆朝他大吼一声,雨水早就打湿了她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大力,一把将他拉起,匆匆把他拖向那个石洞,苏慕白趔趄地任由兰歆拉着,跌跌撞撞地被拖着。
发丝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打湿,粘附在了他苍白的脸上,浑浑噩噩之下,显得狼狈不堪。
只是手臂上紧紧被攥着的地方,传来异样温度的皮肤,让他微微荡回了一丝心神。
兰歆将他拉入石洞内,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脸,试图拍散对方那双眼睛里的涣散:"慕白,你给我清醒一点!"
他背靠在石壁之上,哽咽滑落,泪从眼眶中渗出,却是依旧如同梦呓般絮絮叨叨着。
"死了,也便一了百了了。"
"你胡说!"兰歆蹲在他的面前,陷入混乱:不会是自己刚才说话说得太过分了吧?
本来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现在人要是都被她给弄死了,怎么个后生法?
兰歆感觉一阵头痛。
"胡说?"他扯了扯唇角,"我什么都没有了,活着干什么呢?"
忽明忽暗的闪电,带出了他痴然的神情,那双曾经充满温柔,笑意满满的眼睛,瞬间崩塌,陷入无尽的黑暗。
苏慕白靠在墙上嗤笑摇头:"活着做什么呢?父王不喜欢我,母妃也自我年幼起便弃我而去,太子哥哥从来都挤兑我,就连我最喜欢的女子,都不屑于我...我还剩什么呢?"
"慕白!"兰歆急地捧住他的脸,在闪电中看到了他已经彻底涣散的眼睛,他闭着眼睛,继续呓语:"活着,真的很累...很累...不管怎么样都想做到最好,但是从来也不会有人..."
后半句话被兰歆的吻给吞回了肚子里...她不可以让他说出那些近乎绝望的话,让自己在这些话的催眠下越陷越深。
兰歆狠狠地吻住他,他的身体开始陷入怔愣,兰歆深深吸入他的气息,与他的唇齿相撞,摩擦,唇上发麻的触感让兰歆缓缓地放开了他。
兰歆抵在苏慕白的额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拉开与他的距离,他怔怔地看着兰歆,那双原本涣散的双眸,聚集在了他的脸上,里面有惊诧,压抑,和哀伤。
"慕白..."兰歆再次捧住他的脸,"刚才...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苏慕白垂下了痛苦的脸,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兰歆轻轻拨开那些因为雨水黏在他脸上的,凌乱的发丝,电闪雷鸣中,他撇开了脸,一言不发只是沉沉的呼吸。
"不做皇子又如何,配不配得上,不是你的身份说了算,也不是你父王说了算,而是我们说了算。"兰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是你和我说了算。"
他悠然扬起了脸,有些痴然,亦满是不解,"你和我?"
"嗯,因为感情这么东西,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也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他的双目立时透出了惊讶:"难道不用门当户对么?"
君姗姗自幼便和兰歆交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与兰歆,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慕容老王爷和睿王爷两家世代交好,至于娃娃亲这一说也是征得双方父母首肯...毅秋从那日得之兰歆便是那位郡主之时,便时不时会呆呆地走神一阵。
而自己的叔叔百里容...看他对兰歆看护的悉心程度,只怕也有喜爱的成分与其中...清郡王身份的尊贵和荣宠的圣恩自不必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