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回到内堂，苏佩如示意着下人们都退下，洛锦轩见夫人此举，心知定是有要紧话说，却也不言不语的等着她开口。

苏佩如待下人们退去，少顷，缓缓开口道：“老爷，这是要去凝香苑？”

洛锦轩闻言，点点头，笑道：“嗯，夫人也听说了？我正想去瞧瞧语儿，这丫头苦了十年，总算熬到头了。最开心的恐怕还是是娘，这十年的功夫没有白费。”

苏佩如听说萧雨好了也很惊讶，不过，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并未像洛锦轩那样为萧雨高兴，却一脸的忧色。

“话虽如此，可是即便是语儿的腿好了，这孩子终究是命中带煞，她萧家的人都没了，就剩下她一个……”苏佩如是想提醒洛锦轩萧家几十条人命，一夜尽逝的事情。

洛锦轩霍然变颜，厉声道：“这事在洛府是大忌，你怎么又提起来？”打断了苏佩如后面的话。

苏佩如怎会不知？不然她又为何驱走了下人，略微垂首，徐徐复道：“老爷，您别生气，这话不也只当着您的面儿才说的么，萧家的事你我心知肚明，妾只是担心……”说着，故作悲伤的用丝帕在眼睛上沾了沾。

“担心什么？”洛锦轩不禁问道。

苏佩如轻叹一声，复又说道：“哎，老爷您难道看不出萧儿对语儿并非兄妹之情那样简单了么？”言罢，拿眼凝视着洛锦轩。

洛锦轩听自己的夫人如此说，方才略作思索，他每日事务缠身，哪里去关心过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这些本就是女人们去打理的，不过他只有两个儿子，天萌又不争气，也就真的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洛天萧的身上，自然这个儿子的婚姻大事不能儿戏。

洛锦轩双眉紧锁，用手缓缓的抚摸着那捋胡须，思忖着。

屋内一片静谥，苏佩如也不敢催问，她深知老爷的脾气，也知道即便自己说的再多也未必能左右老爷的决定，往往她只是需要提个醒儿，至于洛锦轩如何决定，她也是在一旁察言观色不得而知，不过好歹她明白老爷对有些事情的态度，为了不要弄巧成拙，这样的时候保持沉默反而是明智之举。

半晌后。

“夫人还有何事？”洛锦轩只字未提苏佩如的心事，转了话峰。

苏佩如心里暗忖：老爷既然不提便有两可能，一是，老爷心中自有主张，二是，这事老爷不想再听她说起。近二十年的夫妻，再不了解洛锦轩却也明白这样的道理的，于是转颜淡笑着说：“佩如没事了。”

洛锦轩复又动身欲行，却停住，回首对苏佩如说：“夫人不随我同去凝香苑看望语儿么？大概娘已经在那儿了。”

苏佩如虽不情愿，嘴上却说：“当然是要随老爷同去。”

言毕，二人一同出了内堂，带上贴身的丫头家仆向凝香苑去了。

“你们猜怎么着？”

踏进凝香苑，便听到欢声一片，原来凝香苑的那份宁静被喧闹取代，洛锦轩和苏佩如听到洛老夫人绘声会色的讲着什么，二人对视一眼，缓步走进凝香苑的主厅。

只见，厅内摆着长桌，天字辈的小姐少爷都在，连内向古怪的洛天娇，居然也在其中，只有洛天舒没来，这倒没有人觉得奇怪，大少爷捉摸不定的性格，谁也猜不透，苏佩如一眼看到了姚湘儿，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湘儿看到苏佩如与她微一颔首。

洛锦轩和苏佩如这一前一后的进来后，琴香才慌忙福礼，惊恐的说道：“老爷，夫人。”

满院的丫头姑婆都为这少见的热闹而欢喜着，居然谁也没留意二爷和夫人来了，不禁个个惊慌失色。

洛家天字辈的小姐少爷们见了洛锦轩夫妇，原本那一张张兴致勃勃，听老夫人讲故事的笑脸，倏的都敛了起来，纷纷起身行礼，热闹欢乐的席面瞬时安静下来。

洛锦轩见母亲大人一脸喜色，面露红光，和这群孩子们在一起，真如老顽童一般，和颜悦色的说道：“原来娘早就来了，怎么不告诉孩儿一声，锦轩也好帮语儿办个热闹的寿宴啊。”

“是啊，是啊，今天双喜临门，语儿你也真是的，怎么还瞒着舅母呀？不然，舅母好好帮你张罗个像样的寿宴顺便庆祝语儿的腿……”说话间，苏佩如瞄了瞄萧雨的腿，刚刚萧雨随天字辈的几个姐妹们一同站了起来，着实看得苏佩如一惊。“哎，十年哟，语儿终于能站起来了。”居然动情的低头作着拭泪的动作。

萧雨微怔，欲启齿间，却听得洛老夫人说道：“看你们干的好事，刚刚我和我的孙子孙女儿们，不知多乐呵呢，你们俩个一来，把孩子们都吓到了。”洛老夫人见儿子破坏了刚刚热闹的气氛而微露不悦，孩子气的噘起嘴嗔怪洛锦轩夫妇。

苏佩如闻言，马上换了副笑脸，走到洛老夫人身边，双手搭在老夫人的手臂上，亲热的说道：“哟，娘，这你可冤枉我和老爷了，我们这是听说语儿腿好了，放下手头的事儿，迫不及待的就往凝香苑赶，都为语儿高兴呢。”那张笑脸可与刚刚和洛锦轩议事时不同了。

“多谢舅舅，舅母关心语儿了，是语儿不好，没有及时通报，实在是……想给姨婆一个惊喜。”萧雨不急不燥的，缓缓而语，话说的及好，即谢了苏佩如那番假心意，又用老夫人堵住了她的嘴。

苏佩如的眼神一变，顷忽间觉得萧雨不似以前那般谦逊忍让，默不作声了，居然也敢说这样的话出来，那话中的意思，她可不会不懂，轻撇萧雨的双眸，微微一眯，又转颜而笑，马上正视着萧雨说：“哎呀，原来如此，语儿真是有心了。”那双厉目，明显带着他意，萧雨假作垂首，未去看苏佩如眼中的暗意。

“爹，娘，表妹素来喜静，今儿本也没想会这样热闹的，纯粹是意外之举，你们就不要怪表妹了。”洛天萧笑着替萧雨辩解，他是不知自己如若不言不语或者会更好些，这般帮萧雨说话，苏佩如怎么会高兴的了，刚要开口。

“好好，语儿喜欢就好，舅舅也是过来看看，要不要厨房多做几道好菜送过来呀？”

洛锦轩看得出苏佩如对萧雨的不满，想岔开话题，不让她惹到老夫人。

萧雨欠身一笑，淡淡的说道：“谢谢舅舅了，语儿觉得够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继续吃，继续玩，舅舅还有事，先回去了，少了什么，让下人去办。”洛锦轩温和笑道。

苏佩如只在他身后站着，胸口一股闷气，堵的说不出话来。

萧雨又忙说：“如舅舅，舅母不嫌弃，也留下小坐吧。”说着一展手，大方的气度，不禁让洛锦轩一愣，不想萧语站起来之后，更像她娘了。

洛锦轩收敛了神情，和善的笑道：“不了，我在这里你们又要拘谨了，语儿，舅舅为你高兴啊。”这番话到是十分真心。

“谢谢舅舅。”萧雨又是一礼。

洛锦轩再凝注的看了一眼萧雨，转身离去，苏佩如佯装笑脸，也转身走了，临走前看了一眼姚湘儿，她觉得姚湘儿那神色有些不对。

走出来洛锦轩变得沉默了许多，回想当年，语儿的娘也是他的表妹，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儿子的心思呢。

待洛锦轩和苏佩如走远了，洛天雨又蹦跳着跑去门口张望了片刻，再回过头时，已然换了一张俏皮的笑脸，朗声道：“走了走了。”那模样逗笑了众人。

凝香苑又喧闹了起来，老夫人与这些孩子们在一起更是开心的不得了，却偶然间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苦涩之情，然而无人察觉。

闹腾了好一阵子，珊瑚才不得不劝老夫人回去，怕她老人家累着了。老夫人虽然想耍小孩子脾气，多懒一会儿，可孙子孙女儿们都懂事的来劝，老夫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临走前拉着萧语的手看了又看，萧雨总觉得姨婆有话不说，心中暗忖，会不会和萧家的事有关。

不过，这事急不得，萧雨也不想惹得洛老夫人去想那些伤心往事。

老夫人走后，天字辈的兄弟姐妹们又笑闹了阵子，直到洛天萧喝止了大家，担心萧雨太过疲累，方才散去。

送走了众人，琴香也担忧这一天下来小姐太过辛苦，早早的伺候萧雨安歇了，萧雨极顺从的躺在床上，那颗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今天发生太多的事情，林承恩的眼神，姨婆的眼神，还有舅舅洛锦轩最后那一刻的眼神，都意味着什么？

洛天萧说她再不提萧家的事了，洛府又不许再议家萧之事，这又为何？而又为什么，所有人都一直认为萧家人是患病而死？而非洛天萧说的一夜之间殒命？前几日表小姐突然回忆起的往事，似乎与洛天萧的说法更为接近，那么？到底萧家是怎么回事呢？

萧雨碾转反侧，寤寐难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