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贺老爷子正悠哉哉躺在床上吃着橘子,听到门口有动静传来,他急得直接将刚刚放到嘴里还没嚼的橘子一口咽了下去。
好在没被噎到,他拍拍心口,看了眼床边柜上的橘子皮还有没吃完的一半橘子,老爷子急得直接抓着它们塞到了被子里,然后快速躺了下来将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江槿西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老爷子一个人躺在床上低声哼哼。
老爷子昨晚是真的气得没吃饭,早上也就喝了碗粥,而且中午老管家忙着去顾家,也忘了要给他把午饭买好。
这会儿肚子正饿得咕咕叫,人看起来也确实有些憔悴。
老管家一进来,看到老爷子这样子,立马就扑过去直接喊了起来:"老爷子,您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啊?"
老爷子摇摇头,张启着苍白的唇瓣道:"怎么样?槿西那丫头有没有来看我?她愿不愿意原谅我?"
老管家抹了把泪道:"您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亲孙女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槿西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还怪您?这不,槿西小姐来了。"
说着,起身走到江槿西低声道:"槿西小姐,你也看到了,老爷子现在情况不好,您就尽量说些让他开心的话吧!"
看了眼床上虚弱不已的老爷子,江槿西迟疑着点点头,慢慢朝老爷子走了过去。
"贺爷爷。"她低声喊道。
老爷子唉声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连声'爷爷';都不肯叫。也罢也罢,是我活该,是我老头子活该啊!"
说着,不知道是演技精湛还是真的心底凄凉,眼角竟挤出了两滴泪来。
江槿西咬了咬唇,扭头问向老管家:"怎么没喊医生过来呢?到底是什么病?要是这边医院不行的话,咱们就转到南安医院去吧?或者,老爷子在江北那边有什么信得过的医院或者是医生也行啊。"
又回过神看了眼老爷子,安慰道:"现在医术这么发达,肯定可以治好的,贺爷爷你不要担心。"
老爷子一听这话,顿时拿手捶着床大声道:"是我做的孽啊!现在孙女都不认我了,我还治什么病?不治了不治了,反正也没人关心,你和几个孩子都不肯认我,以后我就是死了都没办法闭上眼睛!"
许是因为血缘关系是无法割断,看到他这样子,江槿西心里并不好受:"贺爷爷,我没有怪你,您别这样。"
江槿西说的是心里话,孟静宁心里的怨恨,她没有真正经历过,是无法感同身受像她一样深刻的。
她仰慕贺秉天,和贺老爷子之间之前也并没有任何龃龉,此刻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这个样子心里多有不忍。
或许是在幸福的蜜罐里浸泡得太久了,很久之前的江晋东对她也不差,她很难去恨一个没有伤害过自己的人。
此刻下不了决心认贺老爷子,不过是因为她爱孟静宁,要顾忌着她的感受。
气氛僵持之际,贺北城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老爷子的检查报告。
"怎么样了?"老管家第一个上前问道。
贺北城脸色不大好看,爷爷怎么会得了不治之症呢?
此刻也顾不得病房里的其他人了,他下意识地并不想将报告拿给老爷子看,只是老爷子仿佛早有预料一样,坐起身来冲着他吼了身:"你小子什么时候做事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检查结果怎么样?拿过来给我看看!"
"爷爷..."
贺老爷子脸一沉:"老头子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浪了,还能受不了这些,生死有命全在天,拿过来给我看看!"
贺北城这才犹豫着将检查报告递了上去:"爷爷,你不用担心,我刚刚给父亲打过电话了,他说会马上将工作安排好,然后回来看你。"
给老大打电话了?
贺老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下,没有说话。
将报告大致翻了一遍,他的面色已经犹如死灰。
看到他垂下去的手,江槿西赶紧将检查报告拿了起来,她没想到贺老爷子的病不是装出来的,居然是真的病了。
"贺爷爷..."
老爷子闭着眼,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说了,你妈说得对,以前是我做错了事,我活该。你不认我,也是正常的。"
"爷爷,您别这么说。"
江槿西脱口道,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贺老爷子这会儿心里倒有点愧疚了,有孙女就是好啊!瞧瞧,比那些个不省事的儿子、孙子体贴多了!
他看了眼孟静宁,面色苍白道:"我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秉天,要是你能和他和好,要是你能让西西认他,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孟静宁抿着唇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她看了眼趴在床边的江槿西,垂眸道:"你让我想想吧!"
贺老爷子眼中一亮:"好好好,孟家丫头,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人。"
孟静宁心里冷笑,最好的人?
她这个最好的人当初不知道多被人嫌弃呢!
"对了,贺爷爷,这是我婆婆让人熬的粥还有鱼汤,您想先吃哪个?"
贺老爷子隔着被子摸了摸早就瘪了下去的肚子,刚想开口,就见一旁老管家在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老爷子虚弱地摆摆手道:"吃不下啊,现在浑身都难受,什么东西都没胃口。"
江槿西道:"那怎么行呢?您先吃点吧!"
贺老爷子推托了一番之后,指着鱼片汤道:"这个看起来倒是有点胃口,你喂我吃一点吧?"
江槿西听话地将饭盒打了开来。
老爷子在一边看着,肚子里馋虫都要冒出来了,他最喜欢吃鱼了!
趁着老爷子吃饭之际,贺北城推开病房门走了出去,孟茵茵见状,赶忙趁着众人不注意也跟了出去。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看他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好久,孟茵茵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贺北城回头一看,眼中闪过诧异之色,随即微微扯了下唇:"没有,就是觉得医院里气氛太压抑了。"
当初他父亲因公殉职之后,母亲就是在医院里走的,临走前,还拉着贺秉天拜托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个场景,饶是当初贺北城年纪还小,但依然印象深刻。
他在二十一岁的时候,被检查出有先天性隐形眼疾,必须早做手术,不然将来就会面临着失明的危险。
手术后恢复的那段时间,他眼睛蒙着纱布,什么都看不见。
而贺秉天工作也忙,他一个人在江北,他只能每周末瞅着空挡两边飞过来看他。
他那时候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想他担心,并没有说出自己对医院的排斥。
他想,要不是遇到了那个比他还要小上六岁的女孩子,他能不能顺顺利利地康复还说不定呢...
她是趁着平时放学放假的时间过来照顾她住院的父亲的,偶然有一次她推着她父亲去草坪上晒太阳的时候不小心将他撞倒在地,两人因此结识。
后来的一个多月里她经常趁着她父亲休息的时候溜到他这边来,给他讲笑话陪他解闷。
二十岁之前的贺北城因为父母早逝以及贺家养子的身份有些自闭,而且也不大喜欢说话交朋友。
手术恢复的那段时间整个世界对他来说一片黑暗,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但也让他遇到了出父母和养父之外最重要的人。
他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过抬手抚过她柔顺的长发还有脸庞,从她嘴里知道了她的喜好习惯,还把母亲留下来的链子送给了她。
他还想着,等他眼睛纱布拆了恢复光明之后,一定要给她一个惊喜。
只不过却不曾想到,他拆了纱布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
明明前一天他们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她居然都没说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时候他也后悔没有问得更多,想要找人都不知道该从何找起,每次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他只能在心底把那个女孩叫做"维纳斯",他心底的维纳斯。
贺北城找了那个女孩很久,久到他几乎都快要忘记两人之间相处的细节了。
但他就是不想放弃,那是他心底珍藏着的美好。
一阵风拂过,将贺北城的思绪陡然拉了回来,看着拿手在他眼前晃个不停的孟茵茵,贺北城往后退了两步:"你放心,我没事的。"
孟茵茵努努嘴道:"有事也没关系啊!你和我说,我又不会笑话你的。那毕竟是你爷爷,你心里难过是很正常的。不过,怎么讲呢,有时候做人还是得乐观一点,我相信你爷爷的病肯定不是没有办法的。我爸身体也不好,经常就要住院治疗,不过我们家里人心态都好,没有因为这事就整天愁眉苦脸的。"
贺北城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的安慰。对了,你怎么,你头发还有..."
贺北城抬手指了下她的黑发还有身上的碎花裙,这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孟茵茵的风格。
他在公司里看到过好几次她跟在裴丽后头了,从来没看过她这样终于有点像个女人的样子...
孟茵茵眼中一亮:"好看吗?"
贺北城愣了一瞬,随即心里失笑,点头称赞道:"好看,不过以前也挺好的。女孩子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让人看着舒服就行了,打扮不打扮什么的并不重要。"
孟茵茵撇撇嘴咕哝道:"那你的审美还不是直男审美?嘴上说得好听..."
"你说什么?"贺北城没听清。
孟茵茵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咱们进去看看贺爷爷怎么样了吧?"
贺北城微微颔首,两人一前一后回了病房。
彼时,江槿西刚刚喂贺老爷子喝完了鱼片汤。
贺老爷子拉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下道:"西西,你能原谅爷爷,爷爷就是死也瞑目了。只要能看着你父母复合,然后你改回姓贺,然后再把宝宝也给改了,爷爷就什么遗憾都没了。"
"这个..."江槿西想了想,笑着将病床摇低了些,让他躺得舒服点,"爷爷,您的检查报告只是初步的,咱们不要太气馁,不到最后一步都不要说这种丧气话,自己气自己,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可是..."贺老爷子刚想在说点什么,可最后一想欲速则不达,便将嘴闭上了。
反正只要槿西心软,后面就还有机会的。
陪着老爷子说了会话,江槿西一行人就先行离开了。
"西西,你真的准备答应老爷子说的?"车上,孟静宁问她。
原本她也以为老爷子是装的,可那份报告她也看了,确实不是伪造出来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是恶性肿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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