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为她擦洗干净,可是在穿衣服的时候,贺兰雪到底不熟悉女子的衣饰,为她系上领口的扣子时,不小心触到了她脖子上的咬痕。
伊人吃痛,“嗯”了声,下意识地朝他怀里缩了缩。
贺兰雪心中大恸,握着毛巾的手一抖,毛巾重新落回盆里。
溅了一地水花。
“伊人。”他搂紧她,在她耳边轻声唤道,“伊人,没事了。”
伊人仍然往他怀里缩,像受惊的小兔。
他不敢再动,静静地搂着她,到中途的时候,他伸出手想拂开她面颊前的散发,手刚一伸到她面前,便被伊人抓住了。伊人依然闭着眼,却用两只手牢牢地抓着他的手,攀上他的手臂,抱紧,收紧,虔诚的举动,绝望的姿态。
他于是知道,她已经醒了。
贺兰雪任由伊人这样溺水般抱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背。他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轻了。仿佛怀里的人儿是易碎的琉璃,碰之即碎。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伊人并没有哭,只是颤抖得越发厉害。
她的肩膀在抖动。
可是没有泪水落到他的手臂上。
隐忍的哭泣。
贺兰雪搁在她背上的手倏地握紧,那种奇怪的痛感让他的心抽得无所着落。
“对不起,伊人,对不起,对不起。”他突然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上、鼻尖上、唇上轻啄细吻,他絮絮地念着,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
想安慰她,想保护她,想将她所有的苦痛取而代之。
可又无能为力。
唯有重新抱着她,甚至无法顾及她的伤口,紧紧地抱着,紧得不留夹缝,合成一体。
“不要说对不起,不关你的事……”伊人终于平静下来,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断断续续地说。
她的额头烫得厉害,全身抖个不停,却还在迷迷糊糊地安慰他。
贺兰雪手臂更是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去。
“……可我明知道不关你的事,却还是忍不住想去恨你。”怀中人又迸了一句,然后,他被重重地推开。
他没有反驳,只是退开一点,静静地看着她。
伊人的脸色已由白转红,身上的热气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得到。可是她的眼睛却是清明的,那双让贺兰雪魂牵梦萦许久许久的眼睛,永远通透干净,没有杂质。
即便经历了这样惨烈的事情,依旧没有杂质。而且越发倔强了,是在泉水溪流里冲刷千年的卵石。
“贺兰雪,我恨你。”她一字一句地吐出三个字来,眼中其实并没有恨意,它们盈然泛光,分明那么痛那么痛。
这六个字,剜心剔骨,在伤他之前,先把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不要紧。”贺兰雪没有一丝惊愕,他望着她,轻声回答道,“你想恨便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躲开。”
伊人听着,低下头,唇弯了上去,笑了。
笑声渐大,脸上的红晕也艳得诡异。天旋地转,她找不到方向。
就像一个人被丢弃在白茫茫的异世空间里,她找不到方向,唯剩下身心骨肉的疼痛。
痛到麻木,从此无所知觉。
……贺兰雪动若闪电,接住了直挺挺倒下去的伊人,打开前面的窗口,喝声道,“停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