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唐一鸣想的太多了,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第三天,唐诗就带着众多的奴仆回来了!
如今的唐诗早已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什么县丞长女了,而是大名鼎鼎的永贞郡主,即将嫁入夏侯府,出行已经有了一位郡主的风范!
长裙曳地,似水波流转,清雅舒缓,闲适超然,端方静雅,身后的侍女更是繁花似锦,彩云叠袖,恭恭敬敬!
唐一鸣看见这样的仪仗之时,忽然有片刻的恍惚,曾经的谢微雨就是这个样子的,那时,谢微雨是谢家的千金大小姐,长裙轻摆,款款而行,华丽端美,美不胜收,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
当时他是京中通判,一个偶然的机会,无意中发现了谢怀敬暗中托人将谢微雨的名字从选秀名册上划下来的事情,善于钻营的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个天赐良机,回府之后和娘商量,便命人去谢府提亲,暗中以这件事相要挟,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他如愿娶到了千金小姐谢微雨,也如愿攀上了谢怀敬这棵大树,谢怀敬极其疼爱妹妹,对他这个妹婿自然关照有加!
谢微雨嫁到唐府之后,并没有再耍大家小姐的威风,举止端礼,但唐一鸣心中对谢微雨始终爱不起来,谢微雨是大家闺秀,美丽高雅,韩映之是小家碧玉,风情妩媚,他这样的男人更喜欢韩映之,而不是谢微雨,谢微雨适合做花瓶,适合做男人的面子,却不能激起男人的爱!
如今谢微雨已去世过年,他连唐诗的年龄都记得不太清楚了,现在忽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出现在他面前,他有些怔然,印象中,唐诗一直都是简素的装束,很少有发饰金钗,可如今不一样了,身上处处散发着华贵的气息,层叠晕染,五色绚烂!
他这个父亲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的气势也似乎低了一头,忽然开始心虚起来!
唐诗看着父亲,只是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并没有行礼,唐一鸣正待发作,看到唐诗身后的车驾,蓦然明白过来,现在唐诗是郡主,身份远在他之上,按照大夏礼节,是他应该向唐诗行礼,而不是唐诗向他行礼!
意识到这件事情,唐一鸣心中有些憋屈,可又有些得意,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就是飞到天上去,也是我唐一鸣的女儿,当着外人的面,依然道:"微臣参见郡主!"
唐诗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随后道:"唐大人请起!"
云姨看在眼里,十分解气,老爷也有这样一天,一直以来,把小姐当成他往上爬的工具,今日也得服服帖帖地在小姐面前俯首参拜!
唐一鸣身后的韩映之,安梦瑶,吴妙晴看见如今唐诗的风仪,匆忙上来,"妾身参见郡主!"
唐诗并没有宣她们起身,忽然看见父亲身后还站着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子,年轻貌美,眉目妖娆,有些眼熟,眉目神态似曾相识,想起来了,这不是潮阳县令的女儿吗?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好像是三女儿还是四女儿,总之是庶出的!
见郡主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香兰忙道:"妾身参见郡主!"
唐诗心中忽然有一种添堵的感觉,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必定是潮阳县令见父亲突然高升,便把庶出的女儿送给父亲做妾,父亲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了!
云姨也认识香兰,一脸的鄙夷,老爷居然无耻到这个程度,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也能收入房中?
最令唐诗意外的是,县尉阮名扬居然也来了京城,原来唐一鸣在得知自己高迁四品提刑官之后,就把自己的副手阮名扬也带了过来,在官场上混的,总需要有几个亲信,对于阮名扬的能力,他还是不怀疑的,官员总是需要政绩的,有什么活可以派阮名扬去干!
可是到了京郊,他的提刑官没戏了,只是一京郊县令,阮名扬也成了闲职,跟在唐一鸣身边连个官职都没有,只得暂时闲在京郊县衙中!
阮名扬蓦然见到唐诗,眼中的惊艳迟迟没有褪去,一年多不见,唐大小姐又漂亮了许多,美丽高雅,令人不敢直视!
唐诗淡淡道:"起来吧!"
香兰这才抬头看着这位曾经唐家大小姐,曾经她的身份和唐诗差不多,唐诗虽是嫡出的,但是县丞之女,她虽然是庶出的,却是县令之女,这样比较下来,两人的身份差不多的,可如今,竟有天壤之别,她心中不免有几分涩意!
小公子唐颂看到唐诗这样的风光,眼底迸发出汹涌恨意,唐诗看在眼里,只是淡淡一笑,故作不知!
安梦瑶的两个女儿唐雅和唐琪也长大了,不似以前只是懵懂孩童了,安梦瑶早已经和韩映之决裂了,如今动了新的心思,不如攀上新的高枝,大小姐如今是郡主了,只要大小姐肯帮忙,两个女儿才能嫁到好人家!
韩映之到了京郊之后,四处托人打听涵儿的下落,可她身份低微,想打听确切的消息比登天还难,如今见到唐诗,看到她寒冷如冰雪的目光,只得讪讪收回了目光,唐诗的身份如今可不能她能冒犯的!
唐一鸣慈爱道:"阿诗,你今日回来了,去看看你奶奶吧!她老人家病了!"
唐诗冷笑,什么时候成了奶奶了?不是一向是唐颂的专门称谓吗?唐诗有酷似谢微雨的神情,不分伯仲的美貌,可是眼底深处流淌的笑意却完全不一样,谢微雨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温暖和熙的笑容,从来不会对人有半分怨恨漠然之色,唐诗却不一样了,笑容看似温和,实则冰冷,不动声色道:"好啊,我难得回来一趟,去看看老夫人也好!"
听到唐诗说的依然是"老夫人",而不是借坡下驴的"奶奶",唐一鸣有些尴尬,却故作不知,依然面带慈爱的笑,声音诚挚,"这些年为父公务繁忙,有些冷落了你,心中实在愧疚,对不起你娘在天之灵,不过你放心,为父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你的大婚之礼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唐诗看着这个简朴的宅院,与她的五彩缤纷和华丽长裙逶迤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是暗自冷笑,需要的时候就拿过来利用,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在潮阳的那些年,老夫人和父亲何时管过她?
明知道韩映之母女对她百般欺压,巧取豪夺,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明里暗里纵容,连她的月银都不发,更别提平日的缺衣少食了,这一切,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懒得管而已,要不是云姨想尽办法在韩映之的眼皮子底下精心照顾她这么多年,她哪里还能得以平安长大?
面对他的掏心掏肺感人肺腑的话,唐诗却并不接话茬,唐一鸣有些失望,"奶奶在里面等着你,听说你要回来,她老人家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
面对这虚假的亲情,唐诗心底涌出一抹厌恶之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轻轻点头,在下人的带领下进入了老夫人的内室,众多的奴仆拥簇在唐诗身后,小小的屋子立即显得狭隘!
唐诗看向躺在床上的老夫人,不复往日的红光满面,目光凌厉,此刻半是清醒,半是糊涂,看见唐诗的时候,暗淡眸子忽然有一道锐光转过,唐诗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老夫人可好?"
老夫人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看见唐诗状似关切实则冰冷的眼神,她的头脑反而清醒了几分,已经明白唐诗这个丫头,终究是生了外心的,心中从来都没有真正为过唐家!
唐诗看见老夫人复杂的眼神,又是一屋子的药草味,皱了皱眉眉头,云姨道:"小姐,这种地方不易久待,我们还是出去吧!"
唐诗轻轻颔首,淡淡道:"老夫人好好养伤,我这个不祥之人就不打扰了你的福气了!"
老夫人见唐诗一进来就要走,口中说着除了她自己谁都听不懂的话语,唐诗却看的明白,她极力想自己留下来,有话要对自己说,唐诗只是冷冷一笑,老夫人想说什么,她心如明镜,无非就是都是唐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唐诗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若是老夫人对她有半分舐犊之情,今日她也不会这般冷漠,不管是老夫人,还是父亲,都以为她应该和娘一样,生性软弱好说话,应该任由她们欺负摆布,在夏侯砚到达潮阳查案的时候,全家入狱,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出去,想利用她的美貌勾引夏侯砚,希望他可以网开一面放过唐家!
打得如意算盘,他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她一个未婚少女的清白与名节!
在事情过后,老夫人又任由韩映之唐涵之流对她恶意中伤,百般嘲讽,后来虽然下令严禁有人再提这件事,也不过是为唐府的名声考虑,而不是她唐诗的名声考虑!
她救驾替皇上挨了一刀,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为唐家带来从天而降的荣耀,可是唐家居然没有一个人问她有没有受伤,当时有没有危险,现在身子有没有好,从来都没有,他们在意的只是唐家出了个郡主,只是郡主的尊崇!
正因为自己现在是京中炙手可热的郡主,父亲才会这样厚着脸皮把自己接回来,美其名曰要为自己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说的好听,唐府的为数不多的家资这些年都被韩映之收入囊中了,唐府的钱都是要留给唐颂的,他拿什么给她办婚礼?说到底还不是让她来出钱?用她的钱来给她办婚礼,还能落一个慈父的名声,对于父亲的打算,她怎能不知?
娘曾经说,人生多苦难,要感谢给你苦难的那个人,可是唐诗对于这样一家人,是怎么也感激不起来。
唐诗面无表情地从老夫人房中出来,唐一鸣面对女儿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竟然不自觉地低了一头,在她面前再没有了理所当然的父亲的气势和威严,此时方明白,最能压倒他的是权势,而不是什么凉薄的父女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