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别样的意味
启祥宫内,装饰异常简单,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显得大殿空旷而清冷。诺大的大殿上,除了几把会客用的木椅,也只有正中铺着裘皮的躺椅。
燕仔乾坐在躺椅上边,手握落雨开的药方仔细端详。
厉扬恭敬的站在一旁,问道:“主子,真的要服用吗?”
燕仔乾的手猛地一用力,药方随即变得皱褶。片刻,他又伸出手来,将药方抚平,“如果不服用,我们不是白费功夫了吗?记住,要分别到不同的药房凑齐药材。煎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你亲自来煎,不要让人发现。”
“是!”厉扬接过药方,仔细地瞧了瞧燕仔乾的脸色,似乎比刚刚红润些。他担心地问:“主子的身体无碍吧?刚刚在藏书阁吓坏奴才了。”
燕仔乾松了紧绷的神经,“无碍,本王是故意做给落雨看的。本王在赌,赌落雨的恻隐之心。她果然没让本王失望。命人悄悄的另打造一个梅花玉佩,一模一样的,把这个有毒的立刻销毁。”
“是!那落雨呢?她会不会将此事泄漏出去?”
“不会,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如果泄漏出去,也会给她招来一身的麻烦。”说到这里,燕仔乾的脸上竟现出笑容,语气也变得异常温柔。
倏地,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阴暗,“立刻派人紧盯悟仙道人还有皇后肖含枫!”
“是!”厉扬领命。
送走了燕仔乾,落雨只觉得心神恍惚,呆坐到了院中的木椅上出神。细雨早已住了脚步,只将清冷与阴凉留在人间。
突然,一声叱喝唤醒了她:“大胆落雨,宫令大人前来巡视,还不过来参拜!”
落雨猛地被惊醒,抬起头来。
幽红站在面前,斜了眼睛,面带怒容。
不远处,宫令大人林珠玉身披霞帔、面容精致,在几个女官的簇拥下,正迈着款款端庄的步伐进得藏书阁的院中来。
落雨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宫令大人。”她双眸低垂,只等待林珠玉的吩咐,便带她进藏书阁巡视。
不料,充满惊奇与惶恐的声音阵阵袭来,“你是……不!不可能!”
落雨心下疑惑,抬起了不解的眸子。只见林珠玉脸色煞白,眉头紧蹙,双唇微微抖着。任她那精致无比的妆容也掩盖不了脸上的不安、震惊与恐惧。
宫令大人是怎么了?在落雨的心里她一直都是端庄稳重的样子,没想到也会有失态的时候。可是,到底是怎样的事情会让她这样一个处变不惊的人失态呢?
倒是陪在林珠玉旁边的祥姑姑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大人,藏书阁的宫女正向您行礼问安呢。”
林珠玉如梦初醒,瞬间恢复了常态,“你是藏书阁的宫女?”声音威严而庄重,与刚刚判若两人。
“是,奴婢带大人巡视藏书阁,大人请。”落雨快步上前推开藏书阁的大门。
林珠玉带领众女官进得阁中,只见书架林立,藏书整齐,窗明几净,一切井然有序。又大致翻了一下藏书,那藏书按序别类,且记了标签。
林珠玉点了点头,带着几许赞许看向落雨:“这藏书阁许多年来,从未如此整齐有序,你做的很好。”
“谢大人夸奖。”
“本官身边还缺一个司侍,那可是正五品女官。等明年开春,便是宫中女官测试。你要继续努力,如果做得好,有才华,本官会刻意留意提拔你。”
落雨心里淡淡如水,然而还是行礼道:“谢谢宫令大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珠玉与落雨的对话说过了也就过去了,然而却留在另一个人心里。这个人就是跟在她们身旁的幽红。幽红自进宫便跟随林珠玉,也有五个年头了,不升不降。现如今女官的位置有空缺,人选却另有其人,她的心里充满了苦涩与疯狂的嫉妒。
林珠玉随手抽出一本藏书,缓缓翻着,“这藏书中可有佛经?”
落雨答,“有呀,上百本呢。”
“你空闲的时候,挑选一些经书送到玉福宫和储雪宫。玉福宫的太妃娘娘年纪大了,储雪宫的贵妃娘娘怀着身孕,都出不得门。”
“是,奴婢记下了。”
巡视完毕,林珠玉带领众女官出了藏书阁。众女官即将出了竹林小路时,林珠玉又忽的转过头来,脸上带了善意的微笑,用了柔如微风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落雨。”
“落雨。”林珠玉轻轻念着,款款而去。
落雨心里呆呆愣愣,脑中仍回放着宫令大人奇怪的失态。以至于幽红射向她的愤恨的眼神她一点都没有接收到。
林珠玉将六司各部巡视了一遍,回到宣华殿,疲惫的靠在木椅上。其实更加疲惫的是内心。身体的疲惫可以很快恢复,然而心的疲惫却难以复原。
祥姑姑很识时务的站在一旁为她捶着背。
林珠玉将身体向木椅更加的靠拢一些,“阿祥,你可看出那落雨长得像谁?”
祥姑姑的动作慢了下来,“奴婢也在疑惑,那落雨与二十年前的落雪一般无二。”
林珠玉突然坐直了身子,紧缩了双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是本官亲眼看到的。是她复活了,回来复仇吗?还是别有用心的人找了个替身来?”
“依奴婢看,落雪复活,是不大可能的。如果她活着,也有四十岁了吧。而这个小姑娘二十岁不到的样子。”
“对,只要不是她就好。是谁找了个替身来呢?无论是谁找的,这后宫只能越来越乱,这后宫越乱,于我们就越有利。”
“大人说的极是。”
“看来,皇上还没有见到落雨,咱们得想办法,让他们相见。”说罢,林珠玉重又靠回木椅,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她是真的累了。
此时,幽红在御花园的角落里正蹂躏着一棵小树,扯下它的叶子、撕碎、揉烂、扔掉。再次扯下它的叶子,重复以上动作。口中还胡乱骂着:“贱人落雨,刚进宫就想做五品女官!林珠玉!妄我对你鞍前马后,你竟想提拔他人!”
身后一个粗壮而严厉的声音传来:“是谁在那里?”
幽红一惊,转身是面色阴戾的太子殿下。
她内心忐忑,“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你刚刚骂的落雨可是藏书阁的那个贱婢?”燕仔嘉阴冷的脸色堪比严冬的酷寒。
幽红原本胆战心惊,唯恐太子治她骂人的罪。然而竟从他的口中听到“贱婢”二字,内心狂喜,看来落雨与太子殿下之间是有嫌隙过节的,忙答:“是,就是那个贱婢!”
燕仔嘉唇边闪过一丝阴冷:“好!本太子会帮你,帮你置她于死地!”
“风雨过后是彩虹”这句话是一点不错的。第二天,阳光晴好。
午后,落雨坐在藏书阁的院中绣着荷包。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就喜欢做些针线活。今朝看到姑娘们绣的荷包,她也想学一学。人活者总要做点什么,也总要学点什么,否则和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阳光温暖的照着大地,将秋雨带到人间的冷与凉统统赶走。落雨一边绣荷包一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天空没有一丝风,竹林安静的矗立四周,只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碎影。
落雨专心地绣着,怎样勾线,怎样打结,一丝不苟。在一瞬的呼吸的停滞间,她敏锐地感觉到在这宁静的氛围中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猛然抬头,三皇子燕仔浩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奴婢参加三殿下,三殿下想借阅什么书,奴婢这就去拿。”
燕仔浩却呆滞了半晌:“本王不是来借书的,只是闲来无事,不知怎的走到这里来,继续绣你的荷包吧。”语气温暖而平缓,没有了平时的漠然与疏离。
落雨竟一下子愣住了,似乎不习惯这样的他。
他拿了一张木椅来,坐到了她的不远处,“这里太阳晴好,本王也晒晒太阳,你绣的那个荷包是本王的了,等几日本王来取。”似乎是怕她拒绝又或许是不屑说话,他开始闭目养神。
看着那个在阳光里假寐的英俊的天家皇子,落雨暗自皱了皱眉。这些皇子的行事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他要这个荷包做什么?在古代荷包不是定情的吗?她诧异的想着,片刻后她傻笑一下,骂自己一声,是她多想了,他是在以主子的身份对她下命令,与风月无关。
她不敢打搅他,轻手轻脚的坐下,继续绣着荷包。
其实他的想法她真的猜不透。今天忙完了一些事后,他不知怎的便想起了落雨来,想起那次在街上的偶遇。每次出宫,四弟的马车总是横冲直撞,他提醒过他多次,可是那日马车飞奔依旧。当他从车窗看到地上的她,惊恐又无助,他突然莫名的心痛,急忙停了马车上前。
想到这里他笑了,她的娇嗔的笑,顽皮倔强的表情,总是让他移不开目光。他信步出了万春宫缓缓地移向藏书阁。远远的就看到她在绣荷包,画面宁美而安好,心竟一下子变得柔软异常,竟不想破坏这画面,只在一旁痴痴的看,仿佛只有到了这里才能平抚自己不安的心,才能远离那些是是非非,找回丢失已久的平复而安静的心。
直到日落西山,在院中感觉到一丝清冷,燕仔浩这才站起身来,眸子里凝着别样不舍的意味深深的凝视着落雨,片刻后转身出了竹林小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