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拽拽衣服下角，她穿男装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别扭过，看看场上，忍不住叹气，今天是注定又要成为焦点一次了。

“他们这场也快完了，下一场我们就上。”

等到站到场上那一刻，常洛才算明白，这丫头根本不是真心想玩儿击鞠。

这一场，有姜越。

而她，旁边站着的是燕轲。

这一场比试，分了两队，队长一个是燕轲，一个是萧衍，华裳、沙云鹤、在萧衍一边，还有个人她不认识。她和姜越、裴钰在燕轲这一边。

华裳撅撅嘴，对这样的安排感到了极大的不满意，“能不能把我和常洛换换啊……”

姜越默默扭头假装没听见。

“朕觉得这样就甚好。”

燕轲都发话了，华裳自然不敢再有什么意见。

“会吗？”

常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燕轲是在跟她说话，自那一天之后，这算是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不太会。”

“那就看着点儿，小心别把自己伤着了。”

常洛抿了下嘴，“多谢陛下关心。”

说完也不看燕轲脸色，驱马跟在裴钰后面到了自己的阵地上。

战火一触即发。

常洛抓好自己的缰绳，这击鞠还没开始打，她就已经闻见了硝烟的味道，燕轲和萧衍当队长，恐怕这都已经不是比赛了，比起上一场月杆打到马肚子来说，这一场，不直接往人脸上招呼都不错了，她已经在考虑，一会儿要不要远离一点中心战场，不然以她的技术，那两个怎么样她不知道，自己绝对先死得很惨。

燕轲缓缓举起月杆，眼神看着对面，有火在烧。

萧衍勾唇，眼梢上挑，带了挑衅的意味，也将手里的月杆举了起来。

两只月杆同时向下打下，八匹骏马一时从两边向场中央奔驰，甩起厚厚的尘。

燕轲一马当先，月杆以一条极完美的线条向球而去，半路却被另一只杆子凌厉截下，轻轻一扫，把球让到沙云鹤马下，那边倒也不含糊，纵马带球向常洛身后过。

燕轲都不用抬头也知道截了他的杆的是谁，立即转马回身，杆子却被什么东西一拉，整个人向后倾倒了去，他反应也快，就势后仰，将手中的月杆一震，往上一挑，听到一声木杆的撞击声，立马收了杆子，连头都不回，往自己那边狂驰。

常洛在看到沙云鹤从自己身边过球的时候，就已经掉马去追，前面裴钰也赶了过来，截在沙云鹤马前。

“裴兄这是预备着再赢在下一次？可惜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沙兄，若论武艺裴某或许要差一筹，可击鞠这东西，裴某玩儿的可比沙兄多多了，今日还就真赢定了。”

常洛看着两人的月杆一来一往，球始终没离开那方寸之处，眼神一动，从裴钰旁边打马过，一杆子刚刚好敲到沙云鹤杆子上，沙云鹤倒没成想常洛这一下，球一偏，便由裴钰带着走了，常洛坐在马上弯弯一笑，“对不住了，沙将军，小女子手段。”

沙云鹤此前虽见过常洛，但也只是初入太学是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文武分科，官途不同倒也未曾再谋过面，今日一见，倒是个妙人。

裴钰带球回转，往萧衍一边的场地去。

“呔，站住，给姑奶奶上哪儿去！”

后方一声呼喝，红色衣袂飘飞，转眼间已经逼近他。

裴钰的杆子教华裳一截，马球被勾停下来，华裳一眼球都没看，反而扫了一眼远处守在球网旁的姜越，凑近裴钰阴测测地说道：“你今天不让姑奶奶到球网旁边去，我就诅咒你断子绝孙。”

“华小姐，今日裴某让你过去，后面那么多人又不是瞎的，莫非小姐被皇上拦下来也说得出威胁裴某的话？”

华裳手上力道一加，“行，你好样的，逼着姑奶奶来真的啊？”

这边常洛已经赶了过来。

华裳瞪她一眼，“你帮他还是帮我？”

常洛无视她的眼神，斩钉截铁，“咳，战场无兄弟，自然帮自己人。”

“呜……好洛洛，帮帮我嘛，我三个月了这才见他一面，一句话还没说。”

常洛为难地看了裴钰一眼。

裴钰为难地叹气一声。

他微微提杆，正欲小小地放一下水，身后两道风便席卷而来，常洛暗呼不好，却已经来不及躲，从裴钰杆下把球一打，自己先带着球溜了。

裴钰和华裳都是一愣，随后赶过来的燕轲和萧衍却一前一后，以极快的速度绕过他们两个赶了过去。

“哎，这死女人还说没玩儿过，耍起小把戏来一套一套的。”

常洛眼见着要到球网跟前，后面的马蹄声已经到了耳边，当下瞄准球网，用力一击，那边守场的人还没来得及过来，似乎没想到她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开始打。

场上场下一瞬间寂静，所有人都盯着那个球，看着球正朝着球网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滚了过去，然后……

然后在离门还有一寸的地方艰难地翻了个身后停了下来。

四个人盯住那个球的眼神顿了一会儿。

常洛微微转了下头。

前面守门的那个人眼神悄悄瞟向她。

后面有马在打嚏的声音。

空气宁静的一瞬，四个人已经形成无言的默契，几乎是同时策马向球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前面守门的人奔在最前面，常洛紧紧跟在其后，一步不落。

到达球门的一瞬，两人同时挥出月杆，一个向前挑，另一个往后拨，常洛手快一步，月杆朝球一勾，球微微转了下身，滚进了球门。

也正是因为她抢先的这一击，后者的月杆打了空，一下子没控制住力度，直直挥到常洛的马前腿上，她本就在侧身击球，还没来得及回正，吃痛的马一下子向后跃纵，将她直直从侧面甩翻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右肩重重抵到地上，一阵痛麻从右肩迅速传遍全身，视线里的天地倒转后变得一片模糊，只剩下绕耳不绝的轰鸣声。

就在常洛摔下马的下一刻，燕轲的马蹄刚好踏至，正悬在常洛身子上方，燕轲眼神猛地一缩，两手将缰绳飞快地绕了数圈，向后狠狠一扯，马脖子向后一仰，以一种极诡异的角度往旁侧偏了过去。

轰然一声，土从地上砰然跃起，形成一道土幕，尘土在空中飞扬，落在和马一同摔出去的燕轲的衣袍上，落在守门人的惊愕的眼神前，落在萧衍不自觉握紧的手上，落在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的路上。

“圣上！”

“叫太医，快叫太医！”

常洛的头仍在嗡嗡作响，周围似乎嘈杂，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听见有人在喊燕轲，她努力坐起来，右肩传来的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刺激到了她，她低声痛呼一声，视线也渐渐清晰了起来，眼前，人仰马翻，尘土漫天，奔跑的，惊呼的，混乱成一片……

燕轲一身尘土，撑起身子来，一把推开要来扶他的人，“朕没事，去看常洛。”

姜嫣扑至他身边，惊呼一声，“陛下，您的头……”

燕轲横瞪她一眼，打断她的话，“听不懂话吗？朕让你们去看常大人！”

常洛被人架起来，右肩的伤被牵动，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你们打算把她胳膊卸下来吗？”

旁边一直站着的萧衍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

抬常洛的人这才看见常洛的表情和她形状已经有些奇怪的右臂，赶紧换了个姿势。

她从燕轲旁边过去的时候，艰难地扭过头，尽管不明显，仍旧能看到燕轲头上流下来的血，蜿蜿蜒蜒地从脖颈流过，没入衣领中，和暗红色的骑装融为一体。

她眼眶突然有些发酸，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常显赶过来的时候常洛的右臂已经被包成了个大粽子，太医正在叮嘱用药。

“我就和王大人站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和他们玩儿击鞠，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没什么大事，让爹爹担心了。”

常显皱眉，坐在她床畔，半是责怪，半是心疼，“你这丫头，越来越野了，什么都要试一试，这伤……”

太医收了药箱，向常显行了一礼，“温侯尽管放心，常大人的右臂只是脱臼，如今已经接回来了，只是还有些於肿，其余地方都是些擦伤，没什么大碍，按时涂药，好好休养便好了。”

太医离去后，常显小声问她，“听说圣上也受伤了。”

常洛眼神一暗，“嗯。”

“伤得可重？”

“我离开的时候看见他头受伤了，其他地方也不知道伤到了没有。”

常洛离开之后，立马就有太医上来查看燕轲的伤势。

贺其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额头几乎已经贴到了地上。他承了父辈的爵位，任着个小小闲职，本想趁着秋祭的机会能够得到圣上的赏识，给自己个机会，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即使不抬头，他也能感觉到燕轲投过来的略带阴冷的目光，别说机会，他的项上人头，恐怕，都要保不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