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忙？”

许绥宁听见声音望向门口，微笑看着来人，“不忙，进来吧。”

待常洛坐下，又问她，“病都好了？”

“好了，先生托邬桐捎来的东西学生收到了，多谢先生的关心。今日来，还是有一事要请教先生。”

“想必又是为了潜蛇之事？”

“正是。”

“前些日子你那案子办得出色，朝堂内外都传遍了，如今刚刚升任大理寺卿，听闻你又端了一个潜蛇的点子，成就虽大，但树大招风，莫要太急功近利了。”

“大理寺那件案子确实是想做出些功效的，只是今日的事却是为了私事，不得不为。”

许绥宁知道她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把你带的东西给本官瞧瞧吧。”

常洛从袖子中拿出那一沓纸，放到桌上，“先生聪慧，竟知道学生不是空手。”

许绥宁拿过，“潜蛇的事本官上次都告诉你了，如今又来寻我，定是今日寻到了什么线索。”

他将几张纸翻过，“这是龙九子。”

常洛点头。

许绥宁起身，将那沓纸叠好放入袖口，“你与我去趟藏书阁。”

走在路上，太学里都寂静得很，几乎看不到人。

“这快到九月了，学生们可是要考试了？”

“正是，本官近日里就在准备，今年没有春闱，他们若是一二等，就可以直接从太学毕业了，等到后年的春闱一同参加，三等恐怕还得留下来一年。”

常洛看了学堂一眼，“那那些不用功的可是要一直耗在太学了，如此一来怕是想松懈都不敢吧。”

“是啊，可没人能老忍着训诫堂的尺刷。”

看来太学积弊到了许绥宁手上，用不了三四年便能革除得一干二净。

“右相可曾再找过您这儿的麻烦？”

“没了，大约就是你在的时候厉马来的那次，之后就没有过了。”

常洛有点儿郁闷，开学祭典上的时候萧衍确实针对的是许绥宁没错，可是后来，大约就是在针对她了，说是针对，倒也没对她怎样，反而是帮了不少她的忙，当真是越来越猜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了。

到了藏书阁，许绥宁带她绕到一个角落，从书架顶端取下来一本书，因为在角落堆积得时间长，落得满是尘土，许绥宁擦干净了连同袖子里那沓纸一起递给她，“这本书你拿回去看，大约有你想要的答案。”

秋老虎正盛之时，也正是近丰收的日子，天不亮，贵族女子们就已准备好了盛装，带着最精致的妆容坐上驶向宫里的马车，男儿们换好骑装，骑上自己家中最好的良马，把自己的亮登靴擦得反光，在镜中反反复复照看自己，才骑马踏上宫道。

萧衍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场地边缘的常洛，一袭水青色窄袖衫，卓然地立在那些脂粉中，只是淡施妆容，就别有一番韵致，在这纷繁中划出一处净土。但一下子就锁住他的还是那双眼眸。

初见时，令他注意到的便是这一双眼眸，有着不属于女子的锐气，却又明澈如秋日晴空，一眼便能望进人心里，清风自来，明月相照。

他再望向她的眼，一瞬间竟有些看不到底。原先外露的那一分锐气已经被很好地磨平，如今的眼，平静无澜，还多了些肃杀味道。

她的目光突然流转，看向他的方向，眼底微澜。

萧衍一时有些怔神。

“右相大人可看够了？”

听见身后的声音，萧衍敛回目光，一瞬明白了这一丝微澜来自于何处。

他掉马回头，“陛下何时来的？”

燕轲带了一丝莫名地笑意，看向常洛站的地方，“朕早就来了，只是右相看东西看得太过专注，没有发觉罢了。”

萧衍倒是也不避讳，浅笑道，“美丽的东西往往引人注目，可不光是臣爱看，这场上许多人都在看。”

燕轲打马走在萧衍前面，“朕倒是不知，爱卿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随大流了。”

说完双腿一夹身下的马腹，径直向前。

萧衍微一凝眸，不语跟上。

燕轲一入场，她就看见了他。

一如往日的面孔。

心底的滋味有些难言，她将脸别到别处，就看见了燕轲后面不远处跟着的萧衍，而后者，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想起燕轲那日的话，让她再见萧衍的时候免不了有些尴尬，面上却不表露出来，浅笑回应。一转眸，就看见燕轲在看她，脸上有些阴沉。

她知道他又误会了，却无意再解释。反正已经误会了，多些少些也没什么区别。缓缓敛去笑容，不再与他视线相对。

“三哥哥！”

常洛听见这个声音眼睛就是一跳，扭过头去，果真看到是萧凌语，就坐在离她不远的看席上。她刚刚看过去，那边的小丫头也转过头来，看见她，眼睛一瞪，提着裙子就从看席上走了下来。

常洛也是一下子愣了神，不是吧，大小姐？

她在萧衍府中的事情她可不想透露出去，虽然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燕轲听了都会误会，更不用说其他人了。依着这位大小姐的性格，不把这事儿在这儿喊出来就怪了，常洛向后一转身就要拨开人群开溜，奈何挤得满满当当的，根本没有一丝空隙让她过去。眼见着萧凌语就要从看席那边过来，常洛心里已经大呼一声休矣，萧衍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凌语，过来。”

常洛把几乎感激的目光投过去，萧衍却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与萧凌语攀谈。她便趁机溜了，刚离开人群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她。

常洛一听见就默默翻了个白眼，今日大抵是出门不利，怎么净遇见这么些姑奶奶。她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人却快步追上她，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把她转过来，“喂，叫你呢！”

常洛把目光定在面前的人身上，依旧是鲜艳的红，红得炫目。

“叫我？”

“就叫你。”华裳拽着她转了一圈，最后眼睛落在常洛的胸前，“刚老远看见就觉得像你了，你居然是个女的？”

常洛叹了口气，“姑奶奶，你声音小些。”

华裳“啧”了一声，将她一身装扮上下打量了个遍，“我倒说呢，那日见你就觉得你举止轻浮的很，与女子接触也不懂得避讳，怪不得，竟然是个女儿身。你是谁家的小姐？”

常洛心知也瞒不了她，坦诚说道，“常洛，上次欺瞒，多有得罪。”

华裳眼睛一亮，“你就是常洛？那个帝京第一才女，太学唯一的女学生，那个女榜眼，大理寺少卿？”

常洛被这一连串的头衔弄得好笑，“是是是，我就是那个那个帝京第一才女，太学唯一的女学生，那个女榜眼，大理寺少卿常洛。”

她说完自己脸上都臊得慌。

华裳站远些打量她，小声咕囔到，“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常洛好奇地问，“你想的是什么样的？”

“有点儿普通。”

常洛不禁被逗笑，“你该不会想着我有三头六臂吧？”

“嗯……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就算不倾国倾城，怎么也得闭月羞花的那种，说实话，我有点儿小失望。”

常洛这回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不过，你知道吗？我常听坊间谈论起你，便时常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如你一般成就些事情，也能让人家一听见我华裳的名字就惊叹一声，原来就是你啊。”说到这儿，华裳表情有些低落，“可不是还要报上自己父母的名字，人家才说，哦，这是云麾将军的千金。”

“你还小，有些机会，迟早会有所作为的。陛下还曾与我提起过你。”

她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惊喜，“当真？”

“自然，我骗你作何？此次秋祭，便是展身手的好机会，上去露上一手，有本事，他们自然不会轻看你。说不定你以后就是熙平的又一位女将军了。”

华裳笑嘻嘻地拍拍她肩膀，“你说话呀，我爱听，与那些大家千金矫揉造作的女子不同，我一见就喜欢你。”

常洛撇撇嘴，你当初可不是那么表现的。

身后的女眷们突然有些骚动，常洛回过头，就看见裴钰等人骑着马从场前进来。她“啧”了一声，不得不承认确实赏心悦目的紧。

裴钰骑马走在前面，白色的云锦劲装将他身姿包裹得越加挺拔，头发用了白玉簪束了起来，眉目清朗，英气中又含儒雅韵致，活脱脱一个翩翩佳公子。

后面的沙云鹤与其看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眉目疏朗，举手投足间皆是久经风沙带来的锐利。沉静时，似乎都嗅得到兵刃相接时的冷肃气味，一笑起来却又如大漠的孤阳，不带一丝遮掩地映了过来。

最后面的姜越，面容俊朗，芝兰玉树，眉目如清风明月，年纪比前面两个小些，也就多了些稚气，却也因此看着更加有亲和感。

“风流少年郎啊……”

常洛感叹完，却听不见华裳的动静，回头看她，就见她痴痴地盯住一个方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常洛好奇地看过去，正巧看见姜越目光看向这面，只是一眼，就很快地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

她摸摸下巴，看来华裳口中的那个“他”便是这位了。这两个，倒是很配啊，只是……

视线偷偷瞟向华裳，我们大小姐好像是单相思啊……可惜可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