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看不到冯妙芝的晕厥和悲惨。
只觉得意兴阑珊。
自己这是斗个什么劲啊。
一辈子,就和一群女人这样没完没了的厮杀,殴打,斯文扫地。
她转身就走。
一名冯皇后的贴身宫女怒道:"冯昭仪,你还想走人?"
冯妙莲没理她。
宫女们倒也不敢阻拦。
出去的时候,肩膀一阵一阵剧烈的疼痛。
毕竟那是一棍子。
那么近的距离,冯妙芝又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而且她的纱衣也被撕烂了,虽说里面还有完整的衣服,这个纱衣只是装饰品而已,可是,这不啻于奇耻大辱。
急匆匆地走出立正殿,孑然一身。
连随扈都没一个。
就算再低等的妃嫔,也有一二宫女。
可是,她的宫女全部冯皇后抓起来责打一顿,现在根本不知何处。
尊严丧尽。
一旁的宫女们窃窃私语。
风一吹来,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乞丐。
曾经的皇宫,变成了地狱一般。
她的脚步很快变成了小跑步,在宫里漫跑,这是大忌。可是她顾不得那些规矩了,再糟糕的处罚也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千古艰难唯一死。
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走得飞快,丝毫也不曾察觉那匆匆而来之人。
他并未保持皇帝的仪仗队,是便装,急急忙忙地走来。
两人都要擦身而过了,她也没有抬起头。
"参见陛下..."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只有她突兀地站着。
撕烂了的绢纱衣裳随风飘荡,晃悠悠的,形如一个犀利哥。
一地鸡毛,乱七八糟。
拓跋宏的脸色微微变了。
冯妙莲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妙莲,这是怎么了?..."
他拉住她的手,可是,她却忍不住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屈辱得无以复加。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雨点一般地掉下来。这个男人来得这么快?
他怎会知道?
是皇后叫他来抓自己?
冯皇后是怎么说的?"本宫奉陛下之命整顿后宫..."
难怪冯妙芝差点打折了自己的一只手臂。
此时,她但觉那只手臂快要断了,可是,她不可能在这时候捞起自己的手臂验伤,也不敢指望拓跋宏会主持什么公道。
也许,他正在寻找废黜自己的理由呢。
现在,理由已经送到他的面前了。
得意吧。
他一定很得意。
拓跋宏心里一震。
但见她嘴角紧紧地咬住,几乎咬出了血丝,顺着惨白的嘴角掉下来。
"妙莲..."
她一用力,挣脱他的手就走。
拓跋宏没有追上去,只看到她撕烂的纱衣,一角淡淡的紫色在风中飘荡,头钗也歪了,因为脚步太快,掉下来了她也不知道。
拓跋宏走过去,捡起了头钗。
绿色的钗把他的掌心都映衬得绿了。
那时候,冯妙莲的背影已经走远了。
她几乎是在飞奔一般,大失仪态。
呆不下去了,这皇宫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冯皇后晕厥了。
御医穿梭流水。
参汤、灵芝、燕窝、鱼翅...一应俱全,宫女们忙得不可开交,妃嫔们流水一般地来慰问伺候。
小太子也闻讯赶来,扑倒在母后的床前。
他已经听得一点传闻了,怒不可遏,那个坏女人,居然敢这样欺负自己的母后,活腻了,她是活腻了。
生母,母后...这两个女人灌输给他的仇恨已经把他幼小的心灵彻底占据了。
"母后,叫父皇杀了那个女人...杀了她..."
"快送小太子出去...来人,带小太子出去玩儿..."
"母后..."
"询儿听话,快出去玩儿..."
大家不明所以,这么委屈的时候,怎不让儿子安慰一下呢?
但是冯皇后很果决,立即使了个眼色,心腹宫女把询儿带出去了。
冯皇后那时候已经坐起来了。
她可没那么虚弱,醒来,才想起自己打了那个女人一棍子。
心底好生得意。
可是,她没把这种得意表露出来——因为宫女们通报,陛下驾到。
皇帝来了。
她微微惊愕,皇帝怎么来得这么快?
难道是那个女人去告状了?
算算时间,不对呀,就算去告状也来不及啊。
来得好。
自己正要找皇帝告状呢。
这时,皇帝已经大步走进来了。
她挣扎着起身,要行大礼。
冯皇后梨花带雨,哭得一脸悲戚。
"陛下...陛下...您可要替臣妾做主啊..."
美人儿泣不成声,虚弱得不成样子。
那是拓跋宏见到过的最虚弱最楚楚可怜的女人形态,当年的高美人最青春貌美时都没这么脆弱过。
她倚在床头,微弱的如一丛芦花随时要飞起来一般。
"臣妾参见陛下..."
"皇后不必多礼。"
挣扎着起身的冯皇后顺势倒在床上,以手支颐,满脸是泪。
拓跋宏不动声色:"皇后,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冯皇后看着旁边。
一名宫女跪在地上,她的面前是一根棍子。
冯皇后软弱得无以复加,几番欲言又止,泣不成声,悲伤哽咽在喉头。
她和冯妙莲交手几次早已明白,皇帝雄才大略,能征善战,最喜欢女人楚楚可怜了。在皇帝面前扮女强人,只能吃亏。
冯妙莲当年对阵高美人就是前车之鉴。
现在是能多可怜就多可怜。
哪怕是皇后,也得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
只是有一点她忘记了——一个人可以扮可怜,但是不能一辈子扮可怜,而且从不露出破绽。就算最高明的演员,偶尔也会NG。
但是,冯皇后还是初次用这一招,自认为没什么破绽。
再说,就她的内心深处,的确认为是自己受到了欺负——小妾不敬重正妻,当然是自己受到了损失。
她哭得一口气几乎上不来:"陛下...今日臣妾按照朔望之日的规矩,和六宫妃嫔喝茶叙旧..."
这是每个月的例行公事,当然也邀请了冯昭仪!
注意,是邀请。
"以前,冯昭仪很少来参加,臣妾这一次特意派人通知了她,臣妾是看在姐妹情深的份上,怜惜她..."
冯妙莲进了昭阳殿,失宠了,亲妹妹安慰一番也是正常的。
"岂不料冯昭仪闯进来大肆吵嚷。臣妾念在她是臣妾的亲姐姐的份上,对她格外尊敬宽容,也明白她当时的心情,就不和她计较...可是,她却说,她之所以被陛下冷落,是因为臣妾从中作祟..."
拓跋宏的眉头皱起来了。
她悄悄地看他一眼,但见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眉毛微微掀起来。
"冯昭仪真是这么说的?"
"对!姐姐的心情很糟糕...她近段时间都是闷闷不乐的,她说,自从回到昭阳殿以后,她没有一天是愉快的..."
所以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最初,臣妾一忍再忍,也不像被人看了笑话...可是,可是..."
冯皇后红了脸,怯怯的:"陛下,千错万错,其实主要还是臣妾的错..."
"皇后,你能有什么错?冯昭仪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拓跋宏轻描淡写,冯妙芝立即听到利于自己的答案了。
"她还说,臣妾这个皇后,是陛下看在她的份上才赏给臣妾的...现在她回来了,臣妾必须把这个位置让给她...臣妾...臣妾..."
她的声音更加悲哀:"臣妾其实也知道...陛下一直喜欢姐姐...臣妾的确是沾了姐姐的光...可是,臣妾以前一直以为既然是亲姐妹,所以无论谁做皇后都没有关系...如果姐姐愿意,臣妾不妨把皇后之位让给姐姐..."
"胡说,皇后之位岂能轻易出让?"
拓跋宏怫然不悦:"皇后这是什么话?难道皇后尊位是一把菜?"
"臣妾该死...臣妾该死...臣妾也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不想手足失和...臣妾一再容忍,她却步步紧逼,居然拿起棍子责打臣妾...呜呜呜...以前姐姐也不是这样,她非常温柔非常善良...现在拿起棍子...唉,都是皇后之位惹的祸..."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顺着脸颊一个劲地往下淌。
拓跋宏的目光看过去,宫女们,一些伺候的妃嫔们均露出肯定之色。
甚至冯皇后挽起的衣袖,手腕上那一截青痕,的确是她和冯妙莲推搡之间,互相都拉扯成这个样子的。
人证物证俱在。
一个堂堂皇后被妃嫔责打。
天下没这么嚣张的嫔妃!
简直是尊卑不分了。
反了反了。
拓跋宏勃然大怒:"这宫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陛下息怒,是臣妾失职..."
"冯昭仪啊冯昭仪...她竟敢如此大胆?到底谁给了她这样的胆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见皇上动了雷霆之怒,冯皇后急忙道:"陛下,臣妾不忍骨肉分裂,惹人笑话,加上老父亲年纪那么大了,若是他知道了,该多么伤心呀,呜呜呜..."
所有的妃嫔和宫女们感动得无以复加——如果她们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场棍棒大战的话。
但是她们都目睹了。
可是,皇帝不曾目睹。
而且留下来的这些人,几乎全是冯皇后的心腹。
从她们的态度和表情,可以看出,冯昭仪实在是太嚣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