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竟是这般地厌恶我啊...
小厮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未曾逃过安逸紧盯着他的眼睛。
而小厮那丝一闪即逝的自我厌弃到了安逸的眼中便变了味道。
慢慢地松开了手,安逸将左手里紧紧攥着的三张银票伸到小厮的眼前晃了晃:"拿去,爷给你赎身!"
小厮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他别过头,吸了下鼻子,又摇了摇头。
"不要?嗯?"安逸扳过小厮的脸,让他对着自己,他脸上带着惨笑对小厮低低地问道:"为什么不要?爷给你的,你为什么不要?"
"你是不愿意爷给你赎身?"
"还是因为别的?"
安逸的眼神如狼般死死地盯着小厮,而小厮依旧垂着头,默不作声,他脸色苍白的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唇,而他同样苍白的唇瓣,此刻正微微地颤抖着...
"说话啊!"安逸爆喝一声,将手中的银票丢到了小厮的脸上,他抬起了手...
小厮抬起了头...盯着他高高举起的左手,一动不动。
安逸这才发现,原来守诚的眼中竟是满眼的泪水!
"你说话啊,有话你要对爷说啊!你这样是要急死爷吗!"
"你别哭...你别哭...爷,不会打你的..."
"主子,您有什么话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小厮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给自己擦拭泪水的手臂,又垂下了头,两只手紧紧地贴在腿侧,甚至连脊背都有些弯了...
这是安府的下人见到主人时必须保持的姿态,是他们从小就被训练出来的。
在安府待久了,主人看到这样的他们才会觉得顺眼,而这些低眉顺眼的下人也只有这样才会觉得舒服...
原来,当奴才当久了,卑微便会成了习惯。
安逸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守诚了?似乎是从他们来到山下村起,守诚便迅速的成长着,人也变得越加的活泼,偶尔还会调皮一下,这正是他这样的少年才该有的模样啊...
怎么自己才一抬起手来,就把他吓成了原来的样子呢?
安逸并不想见到这样的守诚,也不喜欢他们两个人之间用这样的方式说话。
他仰头闭目,让自己镇定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地面向了站在对面的少年。
守诚长大了不少,可身材依旧单薄的可怜。
安逸也把他和高越默默的比对过,比高越还大了几岁的守诚实在是过于的瘦小,那是安府亏待了他的最直接的证据!
安逸心中徒然的一惊!
我为什么要发火?我为什么要对他举手?我又不是真的想打他啊...
从来都是安家的人对不起守诚,他又何曾用怨恨的心情来对过自己?
就说这三十两银子吧,还不是因为自己才引出来的?
"唉!"想到此,满腔的怒火化为愧疚,安逸轻叹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
小厮马上就后退了两步。
安逸站住了,他心里一慌,小声的问道:"生爷的气了?"
"您想问我什么?"小厮固执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爷想给你赎身,却被闵岚笙的媳妇给骂了一顿,这不是心里有火么。"安逸陪着小心说道。
摇摇头,小厮轻声说道:"不用了,闵夫人压根就没有买我。是我没有和您说实话。"
小厮低着头说话,并不看他。
一句话说完,两颗豆大的泪水已经落到了他眼前的地上。
安逸看得心揪着疼!
小厮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衣袖狠狠的似乎要把自己的眼睛也一起抹掉似的抹了一把眼泪...
他痛恨这样爱哭的自己,可又忍不住!
守诚的这个动作如同刀子一般将安逸的心彻底割开,他知道,今天的一场愤怒,已经将对面那个实心实意地依赖着自己的人推开了!
可他不敢往前走了,他走出一步,守诚就会退后两步三步甚至更多...
"我也没想故意的欺骗主子,就是喜欢这个村子,喜欢这里的人,喜欢东家!"
"他们都叫我小安先生,东家会叫我小安子。"小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语调亦是轻松了很多。
"他们都把我当人看呢..."小厮自顾自的说话,自顾自的点头,两颗泪水又落了下来...
"东家对我说:小安子,你是人不是奴才,你也可以凭本事挣银子养活自己,而不是靠主子赏口饭吃!"
"她还说:小安子,你要挺胸抬头的,不要弯腰驼背,你可是我的小账房呢!"
"对!我是东家的账房..."小厮口中反复地重复着说了几遍这句话之后,他挺直了脊背,抬起了头,可眼睛依旧满是泪水地望着安逸:"公子,没和您说明白这件事,是我错啦!"
"我..."他泪眼朦胧,安逸在他的眼中是一条白色的,模糊的影子,小厮看不清他。
闭了下眼睛,小厮对着安逸端端正正的行了礼:"公子,我无心骗您,可您说我没说就是骗了,那我给您赔礼道歉!"
一揖到地之后,小厮长长的呼出了口气,只觉得胸中痛快了很多。
而安逸却傻了,呆呆地看着他对着自己行礼之后,又看着他不言不语的出了屋子。
片刻之后,似乎院子里传来六婶子与小厮说话的声音。
房门被再次打开,安逸心头一喜,赶紧迎了过去。而才洗了脸的守诚则轻轻巧巧地走到书案前面坐了,又拿起了纸笔还有算盘记起帐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