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她走近小厮,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这么着吧,等安逸那个混蛋病死了,你就去山下村找我,我的作坊缺人手,给的工钱虽然不高,你自己养活自己总是够了的。"
小厮听到苏夏至说出'等安逸那个混蛋病死了';的话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他失了血色的唇轻颤着,睁着眼底赤红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她好一阵,最后他终于摇了头,语气中满是绝望的说道:"主子死了,我会陪着他去...夫人说他是个混蛋,可公子待我不薄,这世上也就只有他把我当人看,他走了,我活着没意思..."
苏夏至直视着小厮。
她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啊...
可就是这个孩子,在生命都还没有完全绽放的时候却想到了死!
这对苏夏至的触动是巨大的。
她不心疼安逸,他死了活该!可她从心里心疼小厮。
这个从小被父母卖了的少年似乎从未感受过温暖,连安逸那种人呼来唤去的指使,他都觉得是温情了,可见他活的多寂寞...
寂寞,那是苏夏至才来这个世界时候的最切身的体会!
她有嘴,却不能和任何人讲实话,有脑子,却只能装傻,有手有脚,却不能远走高飞...
她隐忍着活着,学习着忍受异世的孤独寂寞,直到遇到了秀才,直到有了现在的生活。
"大夫,我请您出诊。"呼出一口气,苏夏至转身来到老大夫坐着的桌子前,先把杨巧莲和婴儿的情况与他细致的说清了,随即掏出几张银票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您看,我买得起药。"
"连他家主子的病一起治?"老大夫双手扶着桌子半站半坐,姿势挺难拿。
"治!"苏夏至点头:"治不好就是您老的医术不精。"
"你等着。"老大夫岁数不小,动作倒是利落的很。
听了苏夏至的话,他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就往外走:"掌柜的,今儿出诊有两户,你别等我回来吃饭了。"
老大夫和苏夏至前后脚的出了药铺子,站在门口的小厮两手紧握着,手里的信封被他攥得皱皱的,连那棵枯草也折了半截。
他不可置信的瞅着苏夏至。
"看我干吗,赶紧前面带路啊。"苏夏至对着他一挥手,小厮才惊醒过来,马上追到老大夫的身边去接他手里的小包袱:"我帮您拿着。"
"你这孩子心眼儿好,遇见贵人了啊!"老大夫松了手,把手里的包袱交给了小厮,自己则背着手挺胸抬头的走着:"也幸亏是遇到了这位小娘子,否则再拖一段时日就是有银子也治不了他了。"
这话小厮信,公子自从那次挨了打咳了血一直没有养好,不过是时好时坏的吊着,连他自己都没指望能活下来。
最近又因为被陈记肉铺的掌柜辞退,他们两个的收入更少的可怜,安逸连维持的药都买不起,已经在床上躺了几日。
小厮也没了法子。主仆二人被安举人从府里赶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现在已经是走到山穷水尽了。他想过,若是能卖了自己换取一点银子,那就都留个主子,自己就这么大能力了。
若是卖不掉自己,那,就陪着主子一起死吧...黄泉路上两个人伴着,也都不会寂寞的...
他们住的地方不太远,三个人走了不一刻便到了。
小的不能再小的院子里只有一间厨房和一间里外屋的住房,苏夏至四下看了看,光秃秃的院子里倒是扫的挺干净。
进了屋,隐隐的闻到一股墨香,就在屋里桌子上摊开了晾着一些写了字的纸张。
苏夏至走过去拿起一张见上面的蝇头小楷写的端正,不禁点了头:"那混蛋的字倒是漂亮。"
"让闵夫人笑话,这是我抄写的佛经。"小厮不好意思的说道。
"哦?"苏夏至扬了眉,再次看了看手里纸张上的字迹,觉着更顺眼了。
老大夫随着小厮进了里屋,苏夏至放下手里的纸张,走到门口处站着并未往里走。
里屋暗的灰蒙蒙的有些瞅不清东西。
小厮走到门口把挂在门框上的门帘挂了起来,这样屋里还亮堂些。
男女有别,小厮懂规矩,所以也不请苏夏至进屋坐,只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您,这屋里连张椅子都没有。"
苏夏至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忙。
老大夫此时已经侧身坐到了炕边上,正在挽袖子。小厮忙走过去先打开了老大夫随身带着的包袱放在一边,有从被子下面将主子的手掌掏了出来。
老大夫拿了脉枕垫在安逸的腕下,闭目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脉上...
放在脉枕上的手只是在骨头上贴了一层人皮,那简直就是一只爪子!
苏夏至又往上望去,散着头发躺在那里的安逸就像一具尸体,没有半点活气。
他深深的皱着眉睡得一点儿不安稳,可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苏夏至能看到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的样子。
放开了他的手腕,老大夫起身,又翻开了他的眼皮嘴巴分别都看过之后,收了脉枕:"最少要养半年,尤其是天气冷的时节要紧不要让他再染了风寒!"
"是。"小厮忙不迭的点头,又拖了小炕桌过来,铺纸研磨:"您还看看上次开的那张方子吗?"
老大夫一摇头,抬手拿了笔思索起来:"上次那张方子就是吊着他一口气,现在既然有人愿意帮着他治病,老朽自然要好好考虑如何用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