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虹在一侧楞了半天，想了想，终于走过去，用力将周悦然从地上拉起来坐回座位上，周悦然眼神空泛地望了一下四周，最后无力地低下头继续趴到桌上。

丁虹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

她既不敢离开，又不敢喊公司平日要好的同事过来帮忙，她知道，对周悦然来说，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丁虹只好惴惴地坐在一侧等周悦然醒。

一个小时过去了，周悦然还没醒。

两个小时过去了，周悦然还是没醒。

丁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事总得要解决的呀，她想了想，终于掏出身上的手机拨通了林正东的号码，“林总吗？您好，我是周总的秘书丁虹，周总她喝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悦然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手撑着太阳穴部位，缓缓抬起沉重的脑袋。

“悦然，你醒了？”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声音好熟悉！

周悦然一愣，不是幻觉吧？她定定神，发现对面坐着的果真是林正东！

他正注视着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一下子有些慌乱，刚才她醉酒有没有失态？有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该死！丁虹那死丫头又哪儿去了？

林正东知道她的疑惑，解释道：“是丁虹打电话让我过来的，说你喝多了酒。”

“哦，她人呢？”

“我让她回去了，”林正东疑惑地望着她说道：“你怎么突然跟自己的秘书在外面喝酒了？”

周悦然苦笑了一下，拿起身边的一杯矿泉水漱了下口，然后看了林正东一眼，“谢谢你能过来……没事，我没事，真的没事。”

林正东望着她满脸的憔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忍，现在再怎么说，也是他辜负了她，看到她这样他并不好受。

林正东站起身，走过来拉住周悦然的胳膊，低声道：“回家去吧，我送你。”

周悦然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小女生一般乖乖地站起来，“谢谢你。”

林正东开着自己的车将周悦然送回她的住处。

保姆一看到是林正东搀扶着周悦然回来，先是一愣，然后跑过来接过周悦然的手臂，扫了林正东一眼，说道：“怎么喝成这样了？林先生，不是我多嘴，周小姐昨天几乎一夜都没睡，我一直听到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叹气……”

周悦然皱眉，“阿姨！”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保姆住了嘴，将周悦然搀扶到沙发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站到一侧，看都不看一眼林正东。

“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林正东说道。

“等一下！”周悦然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身边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一只红包递给林正东，“早就准备好给正南的，今天也没过去，麻烦你帮我交给他吧，至少他还叫我一声悦然姐。”

“好，我走了，”林正东转身对保姆说道：“阿姨，麻烦你给她做些醒酒汤吧。”

保姆的头转过去，鼻子不通风似的哼了哼。

林正东转身出门而去。

周悦然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凝望着他的背影，等听到他的汽车启动声，她一下子趴到沙发上，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下去，身子一动不动。

保姆站在一侧，悄悄地叹了口气，然后走进厨房忙开了。

“听风阁”素菜馆开业得很成功，当晚泰城电视台就有了老街上开出了素菜馆的新闻，主持人还对年轻的餐馆老板倪敏进行了采访，倪敏看上去俨然是个经验老道的生意人，她笑着对目前餐馆的状况以及将来的发展情景都进行了一番阐述，主持人恭喜她的生意红红火火，还笑说今天的老街简直比过年都热闹。

这晚林国平正好在家，本地新闻一向是他固定看的一个频道，当他看到这里时，突然就对身边的妻子发了脾气，“这两孩子怎么搞的？谁让他们把开张搞得这么热闹的？”

张明丽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道：“开张不热闹怎么行？现在广交朋友将来才好做生意，哪家饭店开张不是这样的，难道还躲起来开不成？”

“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幼稚？老百姓看了会怎么想我……”话还没说完，林国平突然看到了电视上出现了李智海的影子，虽只是快速地晃了晃，但确实是看到了，他突然之间更加有了脾气，马上拿起话筒给李智海打电话，“李智海，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你？”

李智海正开车准备回家，突然接到林国平的电话，被这么一番没头没脸的训斥，还以为自己以前做的什么事情被他发现了，额头上的汗水抖出来了，“林书记，我……”

林国平责备道：“我什么我！一家小餐馆开张，你去凑什么热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份！让好事者看到，又要招惹是非！你说说，今天门口那些服务的长龙是不是你给安排的？”

“这怎么可能呢？是正东让酒店的朋友过来帮忙的，”李智海一下子松了口气，忙说道：“林书记您平时对我的教导我都记着呢！”

林国平哼了一声说道：“你最好给我记着！我早就说过，我当领导，历来有一条原则，绝对不贪一分不义之财，我也是这么要求我的家人是下属的，对你，我更是这样要求的，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我未必保得住你，你能力算是比较强，但也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李智海连连说道：“是是是，您教训得是，我记住了。”

“那就好，就这样吧！”林国平一把将话筒搁下。

张明丽悄悄地给他递上一杯绿茶，“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把李秘书又给训斥了一顿？他又得罪你了？”

林国平拿起茶杯饮了一大口，“你懂什么！我这是给他敲敲警钟，他的胆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今天我收到了一封纪委转过来的人民来信，里面居然提到了他的名字！说他多次以我的名义以权谋私，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了一番，幸亏问题并算不严重。”

张明丽不觉也担心起来，“啊呀，这是真的？那怎么办？”

林国平叹了口气，“他一直在我身边做事，要是他真出了事，不管他的事我知道不知道，人家都要把责任摊派到我的头上来的，以为是我授意他这么干的……也怪我，这么多年一直将他揽在身边，有些自私了……”林国平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正东回来了吗？”

“我没看到，”张明丽摇摇头，她对丈夫居然对大儿子出格的行为不闻不问一直觉得愤愤不平，“他现在忙得很呢！”

林国平被她说得火气，拿起话筒开始拨打儿子的电话，“你在哪里？掉进温柔乡了是不是？我限你半小时内回家！否则后果自负！”

接老爷子电话的时候林正东正在医院里陪方薇在电脑上玩下棋游戏，方父在电话里的口气方薇都听到了，忙对林正东说道：“你快回去吧，我反正没事，就算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林正东点点头，“那好，我回去看看，老爷子莫名其妙脾气火爆爆的。”

林正东离开后，方薇关掉电脑游戏，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然后准备开始码字。

才按了几下键盘，刚才关着的病房门突然开了。

是林正南来了。

他一只手捧着一束花，另一只手拎着一个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你一个人在？在写什么呢？”他边说边将花放到她的床头，那是一束卷丹百合，含苞初放，纯白衬着碧绿的叶子，真正冰清玉洁得令人身不由己地宁静下来。

“随便写写的，”方薇合上笔记本，歪着脑袋过去深深地闻了一口花香，“真是好闻，谢谢你！”

“我来的时候经过花店，看到这束花，觉得很喜欢，所以就带过来了，我自己比较喜欢素净一点的花，希望你不要嫌它太单调了，”林正南笑着坐到椅子上，打开那只袋子，从里面取出一只保温盒出来，“这是我们素菜馆今天招待客人的看家菜，我带了一些给你尝尝……”他边说边将保温盒打开，取出里面的调羹，舀了一勺菌汤递到方薇面前，“这个味道很不错的……”

方薇怔了下，就上去喝了那勺汤，然后接过勺子说道：“我自己来吧。”

林正南无法，只得将保温盒递给她。

“味道真的不错，很鲜美，”方薇边喝边说道，然后顿了一下，望了林正南一眼，“倪敏呢？她还在忙吗？”

林正南笑道：“也不算忙，我们招聘了经理，每件事情都安排到了个人头上，敏敏负责总揽全局。”

“真不错，对了，你们今天开张，我还没送礼金呢！”

林正南凝视着她，“送了送了，大哥已经替你送了。”

“是吗？”方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低声说道：“正南，你现在也忙起来了，以后就不用过来看我了。”

“我不忙，”林正南咬咬唇，“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就算连普通朋友都不是，我也有责任来看你的……”正说着话，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接着一个穿着水蓝裙子的长发女人风情万种地飘了进来，惊喜地招呼道：“果然是你呀小帅哥？今天精神不错啊！”

“你是……？”林正南有些尴尬地站起身，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人，只是，似乎有些眼熟。

“听听这话，多让人心寒！”女人的话是笑着说的，她扫了眼病床上的方薇，说道：“算啦！有了女朋友自然是记不得故人了，算啦算啦！我看朋友去了！”女人边说边走。

“等等！”林正南一下子想起来了，走过去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上次，谢谢你了。”

女人注视着他的眼睛，浅笑道：“想起来了？”

林正南红着脸点点头。

女人若无其事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走了，拜！有空带你女朋友喝酒去！”

林正南关上门，转过身对方薇说道：“那天我喝醉了，是她送我回家的。”

方薇点点头，没有说话。

林正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问道：“大哥……今天没过来？”

“来过了，你爸爸打电话让他回家了。”

“哦……那你……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的，有看护呢，只要按一下铃，她就会出现的，”方薇指了指床头。

“哦。”

“你今天一天也忙得累了，赶紧回去吧。”

林正南站起身，“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

林正东驱车赶到家，看到老爷子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边喝茶边翻看着一本书。

他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爸，什么事这么急叫我？”

林国平看了他一眼，“今天那排场是你摆出来的？”

林正东不觉笑起来，“什么排场？这已经不知道多节约了，甚至连饭都没请客人吃，来的礼金也大部分都让正南给退回了，只有一小部分小份额的，以后慢慢请客还他们好了。”

林国平缓缓点头，

林国平缓缓点头，然后突然从手中的书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林正东。

林正东接过去，打开。

林正东很快就将信看好了，叠好，放回信封中。

“正东，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林正东扫了父亲一眼，“以前我就跟你提过，你总是说这个李智海做事有分寸。”

林国平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儿子谈论他的错误，“我现在是问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他已经不适宜在你身边工作了，一袋垃圾，你只有将他拎起来才能扔出去……”

“你的意思是？”

“他一直就想外放到别的部门，我觉得现在是满足他这个心愿的时候了，到时候，他一旦有了什么差池，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林国平沉吟半晌，缓缓点头。

周一的时候，建委工程处处长赵刚突然接到了建委工会的通知，让他到距离泰城市区几百里外的一个工人疗养所去疗养一个月。

赵刚很是诧异，这一批人的名单中，本来是没有他的，当初在拟定名单时也征求过他的意见，他说，市里的大工程马上上马，他这个工程处长怎么去得开？工会也就没有再多话了，本来这样的名额就是紧张的，你不去，自有人抢着去呢！

赵刚觉得奇怪，体育中心的工程招标在即，自己现在正在负责此事，不可能让新人接受，建委的领导都是知道这事的，怎么还要下这样的决定？真是太仓促太草率了。

他立即就去找了分管他这个处的建委副主任。

副主任对他说道：“赵处长，这也是建委领导集体决定的，是集体的决议结果。”

赵刚不禁大为惊讶，“为我去疗养的问题还需要做集体决定？”

副主任看了他一眼，言辞非常恳切地说道：“是啊，我们收到了一份措辞非常强烈的也异常诚恳的群众意见，说你这么多年带伤工作没日没夜的，已经积劳成疾了，而且你的家庭经济状况不好，都怪我们领导平时太不知道关心下属，群众批评我们领导太不关心下属的死活，只顾着政绩，缺乏人性化的管理……总之，别的还说了不少，口气很重，说你凭什么一次疗养都没轮上，很不公平……赵刚，你要知道，群众的意见很重要啊，我们不能不考虑的是不是？面对这么严厉的批评，昨天周主任还特意紧急召开了党组会议，在会议上把这个信当场读了一遍，大家都说，不管你的工作有多忙，这次的疗养你必须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否则你出了问题，我们党组织怎么跟群众交代？”

“可我手上招投标的管理工作不好放下来啊，”赵刚为难地说道。

副主任说道：“你手下不是有好几个副处长吗？他们是你的副手，你经管的一切平时难道不和他们沟通？让他们顶上来就是了，这个组织上已经替你考虑到了，你放下心好好的疗养去吧。”

赵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再说下去，似乎自己有些大权独揽的私心……

“这周礼拜三必须出发，趁这两天，你把处里的工作给副手交代清楚，轻轻松松地去疗养院去，这次争取把你身体上的那些旧伤都给查清楚，治疗好，周主任说了，你这样的员工，就是你多住几个月，组织上也会批准的！”

赵刚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还是不去的好，”

副主任不悦了，“你看你这个同志，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个党员，应该有组织观念，组织上决定了的事情，必须要执行。”

“可是……”

副主任脸色变了，“怎么好说歹说你总不听？你是不相信组织上能够处理此事？你是不是觉得离开你我们建委就没法开展工作了？你也是个老同志了，别什么事情都朝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什么好事！”

赵刚忙说道：“不不不，我相信我相信。”

“相信那就去！”

赵刚没有办法，到了办公室。

他一向听从组织安排惯了，组织的话能不听吗？他反复地向下面的几位副处长叫道投标的管理工作，强调一定要公开公平公正，不可以暗箱操作，尤其是小心有人套标底或者自己人走漏消息……

总之事无巨细，一一交代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