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三人无话。

方薇虽是痛得揪心，也咬着唇不吭声。

林正南的驾驶技术真不是盖的，路虎一路飞奔，很快就到了泰城人民医院。

林正东急急下车，抱起方薇便直朝骨伤科而去。

林是公众人物，医院熟人颇多，医院很快就安排专门的医生给方薇受伤的脚踝拍了片子。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影像学诊断为：软骨韧带受伤，左距骨上缘撕脱骨折，需要做磁共振，打石膏。

医生对方薇说道：“你这属于成年旧伤了，最近一次的受伤应该就发生在不久前，而且还没有完全康复，平时脚踝上下弯至一定部位的时候仍旧会有疼痛感，是不是？”

林正南忙说道：“是是是，医生你说得对，不久前她是有过一次扭伤。”

林正东不觉看了他一眼。

医生点头，眼神责备地望着方薇，“你这也太不注意了，再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习惯性扭伤是很难治愈的，韧带，软骨，软骨属于软组织范围，其再生能力比较弱，自身很难修复，比起骨折更难治愈，你的局部韧带已经有部分钙化，骨化，再这样长时间反复损伤，可能会导致局部的韧带水肿撕脱粘连等并发症，后期可以导致创伤性关节炎，严重时可以导致关节畸形改变。”

“有这么严重？”方薇不觉吃惊地张大眼睛。

医生笑了笑，说道：“当然也不用过于担心，先试试关节镜下修复吧，如果不行的话就手术处理，需要注意的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最近这段时间不能着力，要注意保养，不要运动，尽量少走路，实在要走路，可以买跟助跑拐杖，今天先把骨头接一下，做一下磁共振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肌肉病变或者软组织病变的，明天打石膏。”

方薇面色微变，“还要住院？今天不可以走吗？”

她跟母亲说好的，明天带林正东一块回去。

医生说道：“为了你的健康考虑，还是住院好好检查一下比较好。”

“哦。”

接骨检查完毕后，方薇被安排住进一间单人病房。

“你们俩先回去吧，我没什么要紧的，”方薇半依在床沿说道。

“说什么呢？我当然要陪你，”林正东在床边坐下，转身对一直站立在一侧的林正南说道：“正南，没你什么事了，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林正南的身子一动不动，眼睛红红地望着方薇，欲言又止。

方薇明白他有话要说，于是将林正东轻轻一推，“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林正东怔了一下，终于站起身，“好吧。”

他大有深意地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走出去，并将门轻轻带上。

“正南，坐下说话吧……”方薇指着床边的一张椅子。

林正南坐下来，深深地望了方薇一眼，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但是，结果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太鲁莽了……”

“快别这么说！应该是我自己不好，”方薇低头，“估计我欠你的，是老天要惩罚我……”

“不是不是！千万不要内疚！你有什么错？我又凭什么跟大哥比？他一向是天之骄子，况且你早已经亲口拒绝了我，这一路来我都在后悔，我不该来的，是我自己不死心给你造成了困惑……”林正南苦笑道：“不过因此知道你关心我，我还是很感动的，至少，我的心思没有完全白费……”

“不要这么看低自己好不好？正南，你有你的好处，但是……”方薇咬咬唇，看着窗外，幽幽道：“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我先遇到的是你大哥正东，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就遇到了他。”

“你十六岁的时候？”林正南顿了一下，口气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确定自己没有搞错？那时候他应该还在国外！”

“不信你可以问他，问他是不是还记得一个姓方的老师？当然了，或者他根本不记得了，不过这也没关系……”方薇笑了笑，“他现在能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是吗？”林正南凝视着她的脸，低声道：“最近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不明白你的心思，我想或者是时机没到，或者是我太心急了，所以我告诉自己对你要耐心点，我愿意等，结果……”他笑了一下，简直比哭还要难受，“事实证明，等是绝对不行的，你并不喜欢优柔寡断的男人，女孩子们喜欢的一向都是行动派，是不是？”

方薇不觉有些讪讪道，“正南，我知道你对我好，其实我并不值得你这样，你想象中的我也许并不是真的我，你千万不要怪你大哥，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不好，他现在肯定压力很大，我不希望他……”

林正南不断摇头，突然打断方薇，“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或者以后会不方便问，今天不如就一并问了吧。”

方薇看着他，“你说。”

林正南发现自己此刻无法做到平静地正视她的眼神，只得低头道：“你跟你的第一个男朋友，到底是怎么分手的？我总觉得，一个男人要放弃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方薇一愣，笑了笑，低声道：“你太抬举我了，正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看重我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初是他主动放弃了我，他有了更适合的对象。”

林正南抬头望着她，“真是这样？”

“当然是。”

林正南说道：“但你后来也没有坚持，是不是？”

方薇嘘了口气，扬起脸看天花板，“我没有坚持，我想是的，我没有。”

她收回眼神，朝他一笑，“你看，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段，当时可能很难受，但是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了，说不定事后回想起来反而有种庆幸，试想，如果他不放弃我，我现在如何会跟正东在一起？所以说，你以后要是遇到了你的她，你也会……”

“你不用再说，我明白了……”林正南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方薇点点头，“好，你开车慢点。”

林正南转身打开门，走出去。

“谈好了？”一直站在走廊上的林正东开口道。

林正南漠然点点头，抬眼看了一下林正东额上的伤口，淡淡道：“你也去包扎一下吧。”

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林正东耸耸肩膀，“我没事，这点不算什么。”

林正南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用手撑着走廊上的栏杆，默默地望着远方，隔了好几分钟，终于说道：“记得吗？我十五岁那年，有一次跟一个女孩子在街上走，后来我们遇到了你……之后那个女孩子对我说，你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酷的男人，以后她常常叫我学你……”

林正东怔了一下，“有这样的事情？”

林正南一阵苦笑，“是的，你当然不记得，你是无心的，但在我，当时的打击却很大，我虽然不喜欢那个女孩子，甚至现在根本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但她说的那句话却一直深深地印在我心里……几乎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不如你的……

林正东皱眉，“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林正南苦笑，点头承认道：“是，我想是的，我甚至还以有你这样一个大哥为骄傲，你一直很优秀，我觉得我比不上你是应该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直以来，有什么事情我都跟你商量着……”

林正东用手用力抹了一下面孔，然后伸手按住兄弟的一只肩膀，“正南，我跟方薇的事情，你并不清楚……”

林正南拿下他的手，“就那个十六岁的故事？”

林正东一怔，“什么十六岁的故事？”

“你不知道？”林正南眼里显出疑惑的光，“方薇说她在十六岁时就遇到你了……”

“她是这么说的？”林正南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她真的这么说？”

“你干什么？”林正南不悦地打落他的手，他还不准备这么快就原谅他，没好气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她？”

“好好好！我去问她！”林正东转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路上小心点，好好开车。”

“你进去吧，我没你想象得那么软弱，”林正南勉强撑起内心的平静，笑道：“后天我跟敏敏的餐厅就要开张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到时候还请大哥务必光临。”

“那是一定的，”林正东拍拍兄弟的肩膀，“对了，回去后如果爸向你问起我，你就照实说好了。”

林正南脸上显出奇异的神色，“爸已经知道了？”

林正东点头，“是，早晚他都得知道，所以我就自己告诉他了。”

“他有没有生气或者表示反对？”

林正东一笑，耸耸肩道：“反对有效吗？”

林正南怔了半天，喃喃道：“也是，你并不靠他，怕什么……我明白了，一个人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才有力量去保护所爱的人，从这一点上看来，方薇选择你是对的，你是一个有办法的人，一直知道如何解决问题。”

林正东看着他，笑着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回去吧。”

林正南点点头，突然说道：“那个……悦然姐今天找我去了……”

林正东一愣，随即笑道：“我能想象得到，先别提她了。”

林正南固执道：“不提就可以抹杀悦然姐曾经是你女朋友的现实吗？方薇不爱我，她没有欺骗我，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但你就不同了，悦然姐跟你整整十年……”

“别说了，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我的事情我会处理！”林正东不耐烦地打断兄弟的话，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进病房。

林正东走进病房，将门轻轻掩上。

“正南走了？”方薇问道。

林正东点点头，走过去坐下来，拿起她的一只手，闭上眼睛将它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不住地揉搓。

“怎么了？”方薇有些不安，轻声问道：“是不是正南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还是个孩子……”

林正东摇头，睁开眼睛，伸出手来替她理了理纷乱的头发，眼神充满痛楚，“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为什么一直都不责怪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不知道的，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这事……”

方薇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受伤……还有方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方老师……”

“你记得这一切？”方薇一下子明白过来，忙说道：“那不过是一次意外，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就算是我爸，他也没有怪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当然记得，为什么你一直不跟我提这事？”林正东的眼神充满责备，“以前不跟我提也就算了，可是最近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为什么却从没听你提过一次？”

方薇笑，“好好的干嘛要提那种事情？难道我存心要让你内疚好让你从此不忍心离开我？”

事实上今天之前她是这么想的，他们俩注定以后是要分开的，所以，对于过去的事情，她没有必要也不想问一句多余的话，说那些干什么？能和他在一起已经很满足了。

林正东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你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方薇窝在他怀里，忍不住闭上眼睛，感觉幸福至极。

窗外，林正南默默地注视着病房内的一切，终于转身轻轻离开了。

方薇喃喃地对林正东说道：“正东，从十六岁开始，我的梦中就有你……”

“十六岁……”林正东忍不住再次搂紧了她，几乎将她揉进身体里，“你这丫头，我有这么好？我竟然有这么好吗？”

方薇晕红了脸颊，“我也不知道，记得那一次扭伤也是你抱我，我就记得你的鼻子好高好挺，别的记不清了……”

林正东轻笑，“没羞！那时候你不过还是个孩子……”

方薇幽幽道：“才不是什么孩子，自从确认是你后，我就飞蛾扑火似的扑上来了，就算你并不爱我，我也还是扑上来了……”

林正东一把推开她，望着她的眼睛，“我不爱你？你说我不爱你？”

“我不知道……”方薇低头，“我想，如果你爱我，所有人都会认为你不正常的，比起周小姐，我实在没有让你爱上的理由。”

“你！你居然说你不知道？”林正东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这没良心的，感觉感觉，感觉它跳得有多快！”

方薇看了他一眼，低声嘀咕，“不见得它以前是不跳的。”

林正东皱眉，“你这丫头！说来说去还是对我没有足够的信心？”

方薇一愣，重新投入他的怀里，环抱住他的腰身，急切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好，而且，你对我……会不会是出于内疚和同情？”

林正东稍稍用力勒了她的身子一下，瓮声道：“你快把我气死了！我的同情心才不会泛滥成那样！难道要我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天天跟少年维特似的说我爱你我爱你你就相信就满意了？”

方薇笑着扬起脸，定定地望着他，“那你说，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爱的？”

林正东凝视着她水嫩的脸颊，用鼻子在她俏挺的鼻子上蹭了蹭，“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你会不会相信我？”

方薇的眼睛渐渐张大。

林正东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老实交代——但我是真的不知道，或许，就是书上说的那种——情不自禁？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很轻松，很快乐……还有，当然了，你爱我，我第一眼就知道你一定会爱上我，或许是我太自信太自私，我喜欢看到你因为我的出现而失态的样子，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很快乐，丫头，你应该也算半个文人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恋爱的感觉？”

方薇不觉有些委屈，“这么说——是我的主动感动了你？以后，若你再遇上一个比我更主动的，会不会就跟着她走了？”

“没这可能！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林正东似乎真生气了，“老实说，社会上喜欢我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比你主动的太多了——不，你那叫什么主动？简直存心是给我气受，每次电话里都说得我一愣一愣的……”

方薇不觉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明明是你存心气我的，有事没事的打电话骚扰我……”

“是是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对你心存不轨，好不好？”林正东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放开她，柔声道：“肚子饿不饿？你先躺会儿，我出去买点吃的。”

“好的，”方薇笑着说道：“你这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

林正东站起身，“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方薇点点头，“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