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黄雀在后

在冷国建立的十年前，是最为黑暗的日子，是所有经历过的百姓，都不愿意回想的日子。

在那段时间，朝野动荡，小人作祟，皇宫里面无时无刻不上演着血肉相残的悲剧。

更有一些贪官污吏，仗着自己有皇子的撑腰，随意的向百姓征税，日日在自己的府中花天酒地，歌舞不断，美姬成群。

而那个时候，又正好遇到连绵不断的干旱，伏雨的恶劣天气，百姓都苦的过不下去，道路上随处可见白白的尸骨，和饿到在啃食尸骨的百姓。

三年前，冷壁的寝宫之中

那年冬天，天空下起了白茫茫的大雪，将大地都掩盖在了寒冷之下。

肃杀静谧的氛围，让弥留之际的冷壁，不觉得落下两行清泪。

“父皇，您醒了？”冷黍离裹着厚厚的冬装，端着药碗，从帘帐外面进来。

走到他的身边，放下托盘，将他扶起来坐好，又把被子往里面塞了塞，确定不会有寒风跑到被窝里面之后，冷黍离才坐在冷壁的床畔，拿起了药碗，“父皇，该吃药了。”

“以后不用再煎了，我的命数已经尽了，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冷壁伸出手拦住了冷黍离喂药的手，又重重的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冷黍离连忙站起身来，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拍着他的背。

“好了，你就坐下来，也不用一直拘着了。”

放下药碗，重新坐在冷壁的面前，繁锦辞梦看着父亲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算计和光彩。

这一刻，冷黍离才恍惚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或许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没有什么皇帝臣子，没有什么布局棋子，就只是一对父子，血脉相连的寻常百姓家的父子。

这是冷黍离期盼已久的情景。

“父亲，想和黍离说些什么？”静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道。

“离儿，我想知道，你是真的不想要皇位吗？”

“父亲，那日在众皇子齐聚的时候，黍离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迹，父亲还是不相信吗？”他苦笑了一下，看着冷壁，“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真的会让人快乐和满足吗？”

“咳咳，你想要清心寡欲，可是身为皇子，你又有什么能力去追求清心寡欲呢？”

“父亲可还记得七年前的百花宴吗？当时您也是说黍离身为嫡长子，不可能会过上’采菊东篱下’的生活，让我打消这个念头。”

冷壁点了点头，“我当时是这样子说的。”

“可是父亲有没有想过？若是我真的垂涎皇位，那日岂会轻易地被自己的几个亲弟弟放过？那现在父亲的身边就没有一个儿子来服侍您了。”冷黍离笑了一下，语意轻快，“虽然过不上淡薄的生活，但是我的心告诉我，血雨腥风也非我之愿。如今能够陪在父亲身边，已是最好的安排。”

“你……”冷壁的眼睛里面虽然泛起了泪花，却依旧有着不相信的眸色，身为一代帝王，这种不信任他人的习惯已经刻到了骨子里面，即便冷黍离是真心诚意的孝顺他。

所以，冷壁也只能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你，不像那些孽子，也不枉费我这些年我对你的培养，咳咳，咳咳。”

“父亲，切莫激动。”

“没事，我只是有些乏了，你也出去吧。”冷壁疲倦的靠在床头，挥了挥手。

“是，黍离告退。”冷黍离站了起来，退了出去。

“真的是一帮孽子。”愤愤的喊完这一句，冷壁的眼角流下了一行的清泪。

而在冷壁寝宫外，冷黍离如同雕像一般，久久的站着，任凭寒风如刀子般割着自己的脸颊。

“父亲，你到何时，才会真正相信你自己的孩子，相信我呢？”

一滴清泪也落下来，掉在了地面上。

三个月前，在他的寝宫里面，所有的皇子都到了，唯独只有冷黍离没有来。

冷壁扫了一眼表情各异的皇子，一股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那些如豺狼般饥饿的眼神，仿佛就在巴望着，他离开人世的那一刻。

“黍离呢，则么不见他来？”

“呵，我还以为今日叫我们前来有什么事情，原来是父亲准备禅位了。”七皇子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直接跟他单独讲就好了，叫我们来干什么？炫耀吗？”

“就算朕今日将皇位让给你，你坐的稳吗？”

“父皇这话真是特别的偏心啊。”六皇子说道，“从小的时候，你的眼睛里就只有你那宝贵的嫡长子，繁锦辞梦冷黍离。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他当做下一任皇帝在培养了，如今说我们比不上他，真是笑话。”

“就是冷黍离豋位，我们几个兄弟都不服，凭什么！”

“自古嫡庶有别，同是皇子，父皇更看的中那些？儿臣等资质尚浅，想要为国尽力那是狼子野心，想要共分天下是自不量力，父皇，这公平吗？”

众皇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脸红脖子粗，都是在不满冷壁的偏心和冷黍离豋位的事实，一股硝烟之势已经到了不可避免的地步。

“你们吵什么？”冷壁气急的拍了一下桌子，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导致旧疾复发，用手捂住了胸口，“朕还没有死呢，你们就把自己当皇帝了吗？”

“朕今日叫你们前来，不是要说禅位的事情。而是希望你们不管今后是谁继位，依旧能够兄弟同心，各司其职。这片江山是朕当年打下来的，你们都有责任让它百年延续，经久不衰。真不希望看到你们兄弟相残的情景。”

“哼，那父皇今天就说白了，到底让谁豋位？”四皇子是个性急的，实在忍不了他的磨磨唧唧，直截了当。

“老四，你是傻了吗？哪里都可以看出来，父皇看中的只有冷黍离，哪有我们的份？”三皇子道。

“那个皇位，你们要就尽管拿去，我不稀罕。“冷黍离在外面听到了这帮兄弟的争论，寒着脸走了进来，凉声说道，“只要你们，不要再来打扰父亲的清净。”

“诶呦，把自己搞那么伟大，我要流下几滴眼泪吗？”五皇子说道。

“老五，费什么话？”二皇子骂了五皇子一句，又看着冷黍离说道，“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无意于皇位那便最好。”

二皇子又看向其他的兄弟，“现在无论谁豋位，各位兄弟都不会信服，那就只有靠武力了。如果你们同意，就各自凭借自己的本事，看到时候，皇位到底收入何人的囊中，如何？”

“行，我赞成。”

“我也不反对。”

“比武力，你们就眼巴巴的，等着看我豋位的那一天吧。”

“老二，你是要造反吗？”冷壁又拍了一下桌子，最后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父亲。”冷黍离赶紧跑过去，扶住了他，而其他的皇子，一个个的在放着狠话，一个个的冷眼相对，最后一个个的离开了冷壁的寝宫。

“长孙凛，有劳您去请一下御医。”冷黍离稳稳地把冷壁抱了起来，将他放在床榻上，盖好了被子。

“好。”长孙凛的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叹息，走了出去。

两年前，玉临风的书房

“现在的局势如何了？”黑衣人饶有兴致的坐在雕花的椅子上，看着一张地图。

“那些无用只懂得，靠蛮力的皇子们已经入黄泉了。”玉临风看着一本案牍，像是聊家常一般，说道，“如今对我们还有些许威胁的，就只有二皇子和六皇子了。”

“不是还有一个八皇子鼓歇漏依冷云愁吗？”黑衣人把地图放在了桌子上，端起一个茶盏，“你不用考虑一下他对我们的威胁吗？”

“他？”玉临风放下了案牍，冷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等到自己的国家被消灭殆尽了，他都不会出现。”

“那样就好。不过，像冷壁这样一个自认为是明君，其实是个实实在在昏君的人，到死也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亲手把他打下来的国家让给别人了吧。”

“你也是慕国的皇帝，也不是自诩聪明吗？”玉临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不怕将来和冷壁的下场一样？”

“我？我虽然自诩聪明，但是有自己的资本在，而冷壁，是误信小人的聪明，而且冷壁临死的时候，还是没有相信真心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冷黍离，你不觉得他这个皇帝，也实在是太可悲了吗？”

“无用之人，又有什么可以同情的，你这般的感叹，倒让我觉得你不像慕渊城了。”

“呵呵，你还真的是冷血啊。”黑衣人故意叹气，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你要的吗？”玉临风不想再聊下去，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倒是现在，我做到了你的要求，阻止冷黍离豋位，那你呢？”

“你放心，你不是看潋家不顺眼吗？那个潋家的草包公子，被我忽悠的上了战场加入了七皇子的阵营，如今早就在阴间了。潋家的那个老头，在知道自己的心肝死了之后，放声的痛哭最后昏死过去，如今也快要作古了吧。不过，我可是没让他那么容易死，因为我知道，你向来是有仇必报的人，所以他的下场就交给你了。”

“他的下场暂且不提，以后慢慢算。如今就是坐等二皇子和六皇子交战，两败俱伤之际，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玉临风又拿起了另外一本案牍，“所以先让潋大人好好的再享受几天的福。”

“渔翁之利？”黑衣人放下了茶盏，眸色变了变，“你虽然是阻止了冷黍离豋位，但你能够保证，他没有一丝的野心等着我们在消灭他所有的敌人之后，趁机对我们不利？”

“你放心，冷黍离如今是在自己的府中日日与诗书为伴，全然不顾外部的权利角逐。如果你怀疑他在偷偷的操练军队，那更加不可能，冷黍离虽然是长子，但冷壁从来没有给过他实权，所以他只是一个挂名的嫡长子，手里没有兵权。而且冷壁从来只承认自己是这个国家永久的皇帝，生前就不惜动用重金，寻找长生不老药。”

“那你怎知他没有隐卫？”

“哼，你觉得冷壁会放心让他有自己的隐卫么？”

“那样便是最好不过了。”黑衣人这才放下心来，又拿起地图看了起来。

冷黍离的住处

没有硝烟，没有战火，有的只是悠悠的琴声，一遍遍冲荡着四周的宁静。

“冷黍离，你到底还要清心寡欲到什么时候？”源无式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到那个青白色的身影，依旧是在不紧不慢的弹着琴，火气更加的大。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他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桌面顿时凹了下去。

“你的嗓门那么大，我自然是听到了。”冷黍离这才放下了手，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有什么事情让你这样子恼火？”

“你还说，你天天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什么时候关心过外面的百姓？外面已经是饿殍满地，已经是地狱了，你知道吗？百姓都已经活不下去了。你真的是对皇位没有感觉，还是怕担负让百姓过上幸福日子的责任？”

“不要着急，静下心来，先喝杯茶。”繁锦辞梦拿起舀茶水的小竹筒，从放在红泥小炉上的茶壶中舀起茶水，倒入了茶盏中，递给了他，“上好的雪山竹翠，味道不差。“

“繁锦辞梦，我真的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只要你想要夺位，慎王府和沐王府一定权力的支持和配合你。因为我们相信，你一定是一个明君，一定能够救我们的国家。”

“你的来意我明白了，不过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字，等。”冷黍离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又开始挑起了琴弦。

源无式真的是很想，把他的脑子敲开来看一看，到底是怎么长得。

但是也只好耐下性子来，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一曲毕，冷黍离站了起来，勾起嘴角，说道，“也该来了。”

“什么该来了？”青城酒客很是纳闷。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裙的女子，旋身而下，随后恭敬的跪在冷黍离的面前，喊道，“阁主。”

“这是雨阁的人，你……”源无式猛地站了起来，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脸上的惊异之色不掩，“黍离，你不是没有自己的隐卫吗？”

“这本来是瑶儿，是她交给我的。”冷黍离只是淡淡的解释道。

“雕霜沐雪冽风瑶？她会将自己经营的心血交给你，难道她已经接受你了？”

“不是，瑶儿的父母因为反对皇子夺位，导致被陷害是卖国的内奸，离奇而死。她会同意嫁与我，也只是为了查清楚杀害她家人的凶手。”

“感情我们的话，还没有一个女子的话来的有用。”源无式又坐了下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早知道你会为了她而豋位，我早就应该把冽风瑶抓过来。”

冷黍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冷声的问道，“如何了？”

“与阁主想的一样，在二皇子打败六皇子之际，突然出现了慕国的军队将二皇子击杀，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早已蓄谋许久。”

“慕国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这点并不奇怪。后来呢？”

“雨阁的人，早已布下了埋伏，所以慕国的军队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怪你一直叫我等，是这样。”源无式大彻大悟，“这样说来的话，你在几年前皇子齐聚的时候，表明自己无意夺位的心迹，只是为了以退为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