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我小的时候，村里有一个疯女人，大家都叫她“疯婆子”。她是因为孩子丢了，受了刺激疯掉的。她总是穿着很脏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脸也抹得脏兮兮的，她终日站在大街上，有时憨笑，有时怒骂。

她很喜欢孩子，看见村里的孩子在玩耍她总要凑上来。可是，我的小伙伴们都厌弃她，总是边跑边骂她“疯婆子”，或者用小石子丢她。我从来都不骂她，因为我觉得她挺可怜的。

在所有的孩子中，她最喜欢我，她有时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冬妮儿，你看见我们家小石头了吗？他是不是淘气，跟着你们去下河了？”“冬妮儿，过来，娘娘给你黄瓜吃。”她有时候会拿着从地里摘的嫩黄瓜给我，可是我不敢要，因为我妈说了，不许要“疯婆子”的东西。

她看人的眼神总是那么悲苦凄凉，看的人心里难受。她不乱骂、情绪比较正常的时候，我也会怯怯地喊她“娘娘”。她就特别开心，还说：“冬妮儿，到我家来玩吧，我们小石头在家呢。”其实，她的小石头，早就丢了，一直生死未卜。

我同情她，可是又不敢太接近她，有一次，我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忽然一把拽住了我，嘿嘿笑着说：“冬妮儿，张嘴。”我犹豫着张开嘴巴，她把一颗糖迅速放进了我的嘴里，我的舌头感觉到了甜味儿，可是我的眼睛却看见了她的手，那只手太脏了，黑乎乎的，指甲盖里全是泥，我的浑身不禁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猛地把那颗糖吐掉了。她呆愣愣地看着我，目光迷茫，“冬妮儿，这是糖来，是娘娘给你的糖。”我没等她说完，就慌慌地跑了。我一口气跑到家，心还在突突地跳，我妈见我慌慌张张的，忍不住骂我：“死丫头，你干吗跑得这么急，撞见鬼了？”

那天我知道，我虽然同情那个疯女人，但我的同情心其实很有限，我做不到接受她脏脏的手递过来的糖果。此后，每次见了“疯婆子”，我总是绕着走。

我讲完了，仲凡沉默了一阵，才问我：“那这个‘疯婆子’后来怎么样了？”

“没了，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就生病走了，所以，我现在想起来，总是很后悔，如果我当时没有吐掉那颗糖，或者不当着她的面吐掉那颗糖就好了，她是真心喜欢我呢，我却伤害了她。”

仲凡没有再说话。

可能我讲的这个故事把我引入了回忆，走到楼下的时候，我一走神，脚底拌了一下，脚踝扭到了，变得一瘸一拐的。

“你没事吧？”仲凡站定了，弯下腰，对我说道：“过来，我背你上楼。”

“什么？”我有些惊讶，“你背我？你不是说自己很累吗？”

“我是很累，可是，谁让我的小媳妇受伤了呢？”

这是我认识仲凡以来，他说过的最幽默最贴心的话。

于是，我开心地趴在我老公的背上，任由他把我背上楼，我脸上绽开了笑容，不由得忘记了脚踝的疼痛和往事带来的怅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