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这是我姐姐，从来没见过这等热闹，想来见识见识，还望公公通融通融！”

说完，她就伸手对着江氏晃了晃。江氏愣了下，这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忙从腕子上撸下一个镯子，递给采薇。

采薇顺手递给那小内侍，“一点心意，请公公喝杯茶暖暖身子。还望公公通禀一声，就说陆指挥使的家眷来了。”

“哦，原来是陆大人的家眷。”小内侍见风使舵，脸上有了笑意，带着她们从角门里进去。

江氏只把她们送到东宫门口，不能跟着进去，眼见着女儿进去了，江氏高兴地嘴都合不拢，钻进马车歪着去了。

跟着那小内侍穿堂度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采薇只觉得身上微微出了一层汗，热了起来，方才来到一重气势巍峨的宫殿前。

小内侍命她们在丹墀下候着，自己则上去禀报去了。

采薇不由松了口气，弄了半天，这东宫也够大的啊。

她提起眼偷偷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就见这处宫殿四处挂满了大红的灯笼，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殿内，灯火辉煌，隐约有丝竹之音。

想必正热闹着，她不知道陆瑛来没来，也不知道成王到没到。不过今晚对她来说，势必不会平静，到时候，还不晓得太子会怎么发作她呢。

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正惶惑间，先前进去的那个小内侍急匆匆地下了丹墀，道，“姑娘们快进去吧，太子殿下有请！”

采薇和采萍忙道谢，低了头上了丹墀，迈着小碎步来到殿门口。早有宫女挑了帘子，请了两个人进去。

入得殿门，迎面是一个阔朗的大厅，两边一溜儿儿臂粗的巨蜡明晃晃地燃着，整个大厅亮堂堂的，丝毫不觉得暗淡。

一进殿，一股热浪香气迎面扑来，熏得人沉沉欲醉。

只是不闻一丝烟火气，想必殿内烧着地龙，如同春日。

到底帝王之家，处处精致，处处繁华。

采薇暗自感慨着，迈步入内。

穆采萍自诩为京中长大，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又被江氏打小儿请了教习妈妈学了规矩，本以为在这样的场合能应对自如的，可还没见着大人物，她就先怯场了。

她跟着采薇亦步亦趋地进了殿内，心慌乱的如同小鹿在撞，吓得几乎要夺门而逃。

引以为傲的京都人，在采薇面前总是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她，这会子耸着肩，低着头，连路都快走不稳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在前头走着的采薇，也许是因为进了一趟皇宫又坐了一回诏狱的缘故，虽然担心太子不知会对她使什么绊子，但一进来，她就稳了下来。

虽然前路不可预测，但有了陆瑛相伴，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殿内烛火辉煌，来往的宫女蝴蝶般穿梭，却一点动静都不闻。上首影影绰绰地坐着不少人，似乎都朝她们看过来。

采薇深呼吸了下，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倒是穆采萍，谨遵规距，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谁也不敢看。

早有宫女过来，替她们解下披风大氅，挂在角落的衣架上。

斜着眼看了下穆采萍，当即没把她的眼珠子给惊掉了。乖乖，这丫的，还真是够狠，里头竟然只穿了一件银红纱衫，那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曲线玲珑，不过倒还不算透。

怪不得在外头冻得那般呢。

采薇弄不懂，江氏怎么会给她买这样的衣裳？这不是明显让女儿以色侍人吗？

其实，江氏也不晓得，这是穆采萍自个儿的主意。当时江氏带着她去成衣铺子买的是银红锦缎袄儿，上面盖着一层银红蝉翼纱，乃是京中最时新的款式。

本来已经换上的穆采萍，临出发前，撒了个谎，自己偷偷地把里头那层棉的给抽出来，只穿了外头那一层。

她这么胆大，无非也是想借此机会搏一把，说不定就能改变自己一生的命运了。

相比起她来，采薇可是穿了两件袄儿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粘腻的汗，她忍不住又把那件江氏买给她的银灰夹纱袄脱下来，递给宫女，“劳烦姐姐给挂起来。”

那宫女抿嘴儿一笑，接过去，什么也没说。

采薇这会子觉得身上松开了许多，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上首忽然飘过来一声轻笑，“老九，这两个姑娘听说都是祭酒府穆家的？哪个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

采薇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上首一个年轻男人，头上紫金冠，身着玄色四爪龙纹圆领右衽袍子，要束白玉腰带，面容细长，眉清目秀，笑意吟吟，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们。

旁边下手就是陆瑛，一身大红的斗牛服，也是玉冠束发，想必太热，并没有戴帽。

他这时也朝采薇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丝丝绕绕。

采薇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也看不出什么深意来，只听他含笑答道，“殿下，臣乃粗人，只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左边的这个，就是臣未过门的媳妇。”

他伸手指了指采薇。

太子赵镇顺着他的手看过来，上上下下把采薇打量了好几遍，这才笑道，“老九眼光还真是，呃，与众不同！”

他似乎想不出什么好的词儿来，只好用了个“与众不同。”

采薇不由暗想：太子这话何意？是说她上不得台面却又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吗？

呵呵，的确，她今日穿得还没人家一个宫女儿好看，那身细部紧身小袄还是枣红色的，实在是土得掉渣。

正腹诽着，忽听太子又语出惊人，“孤看右边的那位，姿色倒是不俗，老九既然和穆家有缘，何不一并纳入府内？你常年出征，府内也没个女人，就享享齐人之福，也没什么不可的。”

其他王孙公子也纷纷大笑着附和，“就是，老九。右边这位更好看些，何不一并娶回去？”

采薇看着那些笑得不怀好意的人，脸色却还是淡淡的。这些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陆瑛娶谁，关他们何事？就那么盼着人家多娶几个！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瑛看着采薇那笑里藏刀的小脸，倒也不急，只道，“臣有脸盲症，看不出哪个姑娘更好看。臣只认救命恩人！”

“老九真是个长情人。”赵镇也没辙了，这个得力的属下对女色上还真是淡，这么个村妞，怎么配得上陆瑛这等玉面郎君？

真是可惜了。

他朝坐在陆瑛对面的固安公主看了眼，欲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陆瑛这才腾出空来指点采薇，“这是当今太子殿下！”

采薇同采萍赶紧跪下行了大礼。

赵镇今晚心情似乎很好，笑着命她们起来，又吩咐宫人，“赐座！”

采薇和采萍又谢过，方才坐在最下手。

她们本是不入流人家的姑娘，能来东宫已经是太子格外开恩了。

要不是因为采薇救了十三皇子，又是陆瑛下了聘礼的妻子，和太子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哪里能参加这样的场合？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穆采薇连皇宫都进了连皇上都见了，又怎会惧这样的场合？

倒是下面的穆采萍，一直垂着头，谁都不敢看，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过这楚楚动人的小模样，倒是挺吸引男人的，有好几个王孙公子的眼光总是时不时地撇来。

采薇知道肯定不是看向她的，一来她已经名花有主，二来今晚她打扮的跟个村姑似的。

所以，她更加坦荡了。

反正来这种地方，紧张也是瞎紧张，可千万别把自己当回事儿。

估计这殿内能把目光投在她身上的，除了陆瑛也不会有谁了。

不过她这次倒是估错了，不多时，她就觉得有好几道目光也朝她看过来。

她抬头看时，就见太子右手边坐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大红绣牡丹的宫装，头上戴着的头饰，在明灿灿的烛火中，璀璨耀眼，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她粉面含威，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似乎不是寻常女子。

莫非是太子妃？

不过来之前，她可是听小五小六说过，东宫只有侧妃没有正妃的，这位肯定不是侧妃。能穿一身大红的，怎么能是侧妃？

那么，这位，一定是皇室女子了。

那是公主还是郡主呢？

她和成王相对而坐，估摸着是个公主了。

只是这公主一个劲儿打量她，目光还隐含着一股轻蔑，到底什么意思？

瞧不起她吗？

还是……？

女人的直觉让采薇隐隐觉得不大好。

这位公主除了打量她，还时不时地瞄一眼陆瑛，这里头怕是大有隐情了吧？

采薇没料到这场寿宴上还有这么一位人物。如今可倒好，不仅太子对她有敌意，就多了一位情敌了。

看来，今晚上想吃吃喝喝轻松度过，怕是不能够了。

她暗自掂量着，也并未有多少忧虑，反正陆瑛有话，“一切有他！”她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她们进来的最晚，等她们坐定，寿宴就开始了。

宫女们鱼贯进入，捧着金色的托盘，把各人面前的小几都摆满。

一队穿着暴露的舞姬随着乐声踏着舞步进来，甩袖扭腰，一时殿内身姿曼妙、乐声缥缈，美轮美奂。

采薇还从没看过这么多美人儿一起跳舞，不由看得兴起，面色也松快下来。

陆瑛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采薇，见她看人跳舞看得入了迷，不由哭笑不得。这丫头，不论什么场合还都能惬意自如啊。

这女人跳舞，她看得也这么入迷？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断袖分桃之癖呢。

固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陆瑛，见他一劲儿盯着采薇，不由醋意大发，面色有些难看。

赵镇早知道这位皇妹的心事，本来他之前有意撮合陆瑛和固安的，谁料陆瑛去了一趟宿县，竟然瘦了重伤，回来之后，还没等他开口就说自己有了心仪的姑娘，下手又是极快，已经把亲事定下来了。

这样，他倒不好说什么了。

其实，他若是感念这女子的救命之恩，纳来做妾也算是高抬她了。那时，固安下嫁倒也不算委屈。谁知他竟是娶来做妻的，那固安再喜欢也不能委身做妾的。

这下子，算是堵上了所有的路子。

固安就算再委屈，也没辙了。

赵镇还以为什么天仙般的人物，让陆瑛魂牵梦萦的，今日一见，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是个村姑罢了，穿得土里土气的，面容倒还算精致，但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人物。

真是可惜了陆瑛这妖孽般的容貌！

他心里叹息着，看着固安那委屈又嫉妒的眼神，心里也是十分心疼。

他和固安一母同胞，母后早亡，他和固安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这个妹妹，他都是放在心上疼的。

可这男女之事，他实在是帮不了。

陆瑛之前一直从军，回京不到两年，也是个不近女色的人。他也曾多次暗示自己妹子固安喜欢他，可陆瑛就像是个不开窍的冬瓜一样，无动于衷。

早知道他就不派他去查看成王私铸兵器一事了。

不过当时除了陆瑛有这个能力和忠心，他还真没有其他人手可用。

看着固安不自在，赵镇心情也好不起来。

成王赵钰就坐在固安的对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没多少好感。固安因是皇后所出，从小儿就得到万千宠爱，娇纵蛮横的，常常欺负他这个妃子所出的皇兄，他实在对她没几分兄妹之情。

再加上他和赵镇不对付，兄弟两个不过是明面儿上感情。

要不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这个寿宴，他还真不想来。

看见固安痴迷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陆瑛看，赵钰就觉得好笑：机会来了，他得给赵镇添点儿堵才是。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采薇已经看得入了迷，忍不住拍起了巴掌。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这巴掌声给吸引过来，采薇后知后觉，不觉尴尬起来，“我看她们跳得很好看，不得鼓励鼓励吗？”

赵镇先是一愣，继而抚掌大笑，“不错，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他也开始鼓起掌来，其他人也附和着。一时殿内稀稀落落的掌声连绵不绝。

采薇慢慢自在起来。

陆瑛含笑望着她，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丫头，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他在，太子断然不敢为难她。

固安不由冷哼一声，看着太子，忽然笑了，“皇兄，今儿是您的寿辰，臣妹知道什么金珠宝贝都入不了您的眼，特意编排了一支舞蹈，还望皇兄喜欢！”

“固安能跳给孤看，孤这个生辰没有白过。”赵镇笑着，又道，“今晚来的也没外人，都是自家子弟，固安就放开胆子跳吧。”

固安公主笑着颔首，施施然离开座位，去到后头换衣裳去了。

采薇坐得久了，觉得身上燥热起来。虽然脱了夹纱袄儿，但她裙子下头还穿着老棉裤，也够她受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