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辉建朝时,因以战乱多年,本就人口不多,故而朝廷对罪臣家眷的处罚一直较为宽松,罪臣女眷情节严重的,其家人才会受到株连。一般判刑皆比官员轻上许多,或罚款,或为民,重的才会将女眷流放,或充做苦役和官奴,直至抄斩。
如孙熙祥这样,孙心慈却是没有受到重罚的,她只是从官宦之女变成了庶民而已。孙心慈到底还有姿色在,马鸣远只怕对她还有新鲜劲儿,之前马府迟迟不接她过府,可能是怕惹来麻烦,如今沈清一案也算渐渐平静下去,接她过府却也在情理之中。
慧安早已交代,侯府的东西一样也不叫她带走。孙心慈身边原先伺候的丫头婆子更是早已被慧安发卖,她走时那秋兰院的东西愣是一样也没能带走,自免不了哭闹了一场,但是如今她无依无靠,哭闹又不济事,她也只能怀着不甘的心上了小轿。
慧安早已经去关府瞧过定国夫人,定国夫人只道在太后身边伺候是件好事,嘱咐慧安好好跟着太后学学,凡事用心,慧安满口应下,揭过此事不提。
如今孙心慈也离了府,慧安原想着这下什么事都忙罢了,便只等着离京就好了,谁知在离京前又出了一茬子事儿。
这日她正拿着方嬷嬷理出来的行李单子看有没有漏带的东西,冬儿却快步进来,禀道:"姑娘,今儿奴婢在街上恍惚瞧见了一人,就觉着那身影颇像杜美珂,只奴婢追过去那人却是没了影子。"
方嬷嬷闻言一愣,道:"定然是你瞧差了,那杜美珂如今正在刑部大牢里关着等着问斩呢,怎么可能在大街上瞎晃悠。"
冬儿却还是一脸纠结,半响才道:"许是看差了吧..."
慧安却蹙了蹙眉,只因冬儿的眼力一向极好,瞧她那神情,却似真见着了杜美珂一般。慧安虽当时没说话,事后却越想越心疑,就唤了沈景和沈影,叫二人想法子去确定一下杜美珂是否还在牢中。
谁知翌日慧安得到的消息却是,牢中确实还有一个杜美珂,但那却是另外的一个死囚替身,真正的杜美珂竟是早已在两日前就叫人掉包离开了刑部大牢。而那救出杜美珂的却是杜尚书府的孙管家!
慧安听了这话险些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半响才找到神思。上次杜美珂借东姜人的手欲谋害慧安时,慧安便知那孙管家对杜美珂极为忠心,如今他竟买通狱差办下这等杀头之事,想来对杜美珂只怕不光是忠心二字。
慧安一点也不怀疑是杜尚书或杜夫人指使那孙管家去做的此事,只因这偷换死囚的事罪名太大了,杜廖和杜夫人不会这么蠢。可即便这样,只怕这事一经揭开杜廖也难逃罪责,那孙管事怎么着都是他府中下人啊!
方嬷嬷听了这事,也是吃惊地捂了嘴,半响才结舌道:"这...这也太大胆了吧。"
沈景便道:"其实这两年刑部也发生过偷换死囚犯的事,只要做的隐秘,那大牢里的秘事多了去了。"
方嬷嬷由不得又感叹了半响,这才道:"姑娘,既这事咱们知道的,便捅出去,抓了杜美珂回来,这回不光杜美珂的命不保,还能顺带叫杜廖也吃上一壶!"
慧安闻言却没有说话,她总觉这事蹊跷,便是杜美珂真被偷换了出来,也没有在街上走而又偏巧叫冬儿遇到的道理。这事倒像是谁早先就设计好,要引她入套的!
刑部大牢偷换死囚的事,没有上头的首肯,那些小牢头却是没有这么大胆子的。而刑部尚书是太子的人...
慧安想着这些,不由抿了抿唇,却道:"沈影,你二人先私下找寻杜美珂的藏身之处。别的什么也不用做,这事牵扯太大,我们先静观其变。我总觉着这事不简单,像是谁刻意设计好的,把我们侯府当枪使,再瞧瞧吧,不定这事少了我们的搀和,也能被搅起来呢。"
此事慧安撂下,每日该做什么照样做什么,一副只等跟随太后出京的模样。果然,三日后,杜美珂和杜府管家孙一顺在历城被官府发现了踪迹,两人拒不受捕,被万箭穿心而死!
尸体被运送回京,掀起了大辉又一桩滔天大案!
宏德十一年,二月,位于烟雨江南的柳城已春暖花开,别样旖旎。
江南的雨水总是淅淅沥沥数日不干净,一场小雨缠缠绕绕地下了十多天,如今好不容易才算停下。
阳光照在清晨的小巷中,巷子两墙的青砖被洗的发亮,小巷的青石板路一眼望去明堂堂的发着光,巷子尾一处人家,矮墙处从院子里斜出一支茶花来,青砖红花,绿叶藏娇,尤为醒目。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入巷子,在巷子中停下,车门被推开,从里头跳下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小媳妇来。
她长相俏丽,梳着十字髻,乌黑的头发上插着两支云兰玉钗。耳朵上戴着一对翡翠耳铛,一身藕荷色绣素兰的襦裳,腰间打着橘色的如意结。
这小媳妇面色白皙,一双青葱十指倒似从没干过活计一般白嫩嫩的,叫人一瞧就觉这定然是哪家的少奶奶,只这奶奶怎身边也不跟着伺候的小丫头,却是叫人奇怪。
小媳妇下了马车,探头瞧了瞧前头那户门板半开的人家,这才转了身,抬起手,笑着冲车中道。
"姑娘,刘老伯指定又出门看诊去了,给姑娘留着门呢。"
说话间一个身姿修长,身段窈窕的姑娘从马车中弯腰而出。
一只布满缠枝梅的烟柳色绣鞋先探出马车,接着那水红色遍绣银红海棠的八幅灯笼裙在空中一荡,那姑娘便身姿轻盈地站在了车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