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琴声响起,场面慢慢地便静了下来,许是人们太过惊诧,惊地连议论都忘了,那静谧来的极为突然,便如裂帛被突然一刀两片,干脆的断裂了喧嚣和静谧。
诡异的沉静之后,雍律广场上却再无响起喧嚣之声,因为这一静之下,已有不少懂乐之人入了音,而那些实在听不懂的,也不好在此时出声了。
便是在这种静谧声中,慧安轻拨琴弦,用琴声向大家诉说着一名女子的凄苦和哀思。随着那琴音,人们面前缓缓展开一副副画面。
那是夜来风雨时,醒来的孤灯相伴。那是女子凭窗依望雨幕,恨光阴虚掷,流水落花两无情,是女子空洞的叹息!
是她隔着雨幕细听远处人语欢笑,盼着夫君到来,为这寒冷的雨夜带来一丝暖意,是她等候落空,徒留冷风阵阵,冷雨霏霏!
是那女子无数次夜深人静时的孑然而立,无言无语,但闻夜冷静寂的雨声,刷刷的落下,是她空旷的心和她突然盈满的泪水再也无法承受之轻匆匆划过了面颊...
当慧安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而双手更是失了依托颤抖着从琴弦上收回。
她只觉这一曲弹了好长,前世那些无数的期盼和失落,纷乱地在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尽诉指尖,道不尽的哀怨缠绵,说不出的凄苦无助,待琴音落下她才发觉一曲弹必竟是抽空了她整个身心。
她有些疲软地弯了腰,半响才站起身低着头冲着观骑台上鞠了一躬。
而直至她走下琴台,和顾妤馨并肩等待评判给出这一局的结果时,场面上缓缓有了议论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沈小姐怎么回事,既有如此琴技,为何偏要藏拙。"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沈小姐年纪轻轻,真真没想到竟能弹出如此意境。"
"沈小姐这一曲,只怕自此后会成为全京城夫人们的座上宾,被她们誉为知音了。听说沈小姐那父亲孙熙祥是个不检点的,和凤阳女侯感情极为疏淡,只怕沈小姐是自小就深有感触,这才能弹出如此感情生动的曲子。"
"哼,本公子早闻那孙熙祥是个宠妾灭妻的,早先还觉着他是上门女婿,万不会如此才对,如今一听此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啊,真是难为了沈小姐,小小年纪竟对母亲的心体会的如此之深,真是个纯孝之人,惭愧惭愧啊。"
"只是这曲子我怎么从未听闻过,你们可知是何曲?"
"不知,我亦不曾听闻。许是沈小姐自创曲目也不一定,我瞧着她方才在台上分明是用心作曲,这才连顾小姐弹毕都没发觉。"
公子们这般谈论着,而场上的多数小姐已是泪洒前襟,她们都是贵女,父亲多是三妻四妾的,谁家母亲不曾被薄待过,谁人不曾为今后的婚嫁愁苦过,这一曲她们感受的比公子们要深的多。
如何能够不落泪,不怅然,不感同身受。
然而这些慧安已无心去留意了,她只觉随着这一曲自己似彻底释放了心情,前世的重重也似乎随着这哀哀切切的一曲尽数离她而去,她以袖掩脸,正欲去摸帕子,便有一只素手执着一条鹅黄绢帕递到了眼前。
慧安一愣,抬头时正撞上顾妤馨含笑的明眸,她的眼睛也红红的,执着那帕子,笑着道。
"沈小姐,方才是我托大了,这一局我输了。"
慧安微愣,本能地接过了帕子,可谁知她刚拿住那帕子,顾妤馨便冲她一笑,上前一步对着观骑楼深深一礼,接着又回身对着慧安行了半礼,然后竟是转身缓步而去!
她,竟然不待评判,主动认了输!
琴艺比试一项,自打上午抽出由顾妤馨和慧安比试,众评判和太学、国子监的先生们就觉着国子监是必输无疑的。上午的比试国子监只赢一项,太学的李院士便觉着此次五艺的比试太学稳操胜券了,下响的比试书艺国子监定然能胜出,但琴艺完全没有比试的必要。
包括评判也都将下响的比试当成了走过程,本是一场两学盛会,偏就叫李院士的那一算计给弄的犹如一场笑闹。故而下响从观骑楼上的评判,先生们再到两学的学子们,都有些怏怏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果然第一场的书艺比试,国子监的聂霜霜便很容易地赢了花小姐,接着便开始了最后一项的琴艺比试。
比试还未开始李院士就笑呵呵地抚着胡须冲柳祭酒笑道:"哈哈,可算是等到这最后一比了,老夫这坐了一日,真是腰酸背疼,赶紧比罢,老夫邀老哥哥去仙鹤楼喝上一盅如何?"
柳祭酒瞧着李院士那扬眉吐气,得意洋洋的模样,登时直气的两耳轰鸣,闷哼了一声,别开了头。这一回头就见下面慧安和顾妤馨一道起身行了礼,各自登上琴台,缓缓落座。
他瞅着慧安那样子倒也算举至优雅,礼数周全了,不由便暗叹了一口气,心道,罢了,能如此已是不错,起码没给国子监丢大脸。怨只怨他上了老匹夫的当,明年两学比试,哼...
谁知哪边淳王听出了李院士的言外之意,忽而哈哈一笑,道:"本王今儿倒听说一件趣事,听闻下响学子们进场后下面开设了私下赌局,要说这书艺、琴艺两艺比试完全没什么设赌的必要,但这书艺一局没能开出来,琴艺一局却是开出来了的。听说有人压了八千多两银子做赌,赌的却是国子监赢。学子们听闻此事,那真是蜂拥而上,都准备捞这八千两银子,这没两盏茶时候赔率就一路飙升到了一赔九,啧啧。不是本王夸你,柳祭酒,国子生很是团结啊。这份对国子监的爱护之情,当真值当你将这下注之人好好夸赞一番。不过话说回来,这下注之人对沈小姐倒是有情有义的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