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死寂。
苏伶歌连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床上的男人睡着。
确切地说,应该是还没有清醒过来。
苏伶歌在一大片沉寂到让人近乎窒息的氛围里,缓缓地抬头。
如果不是莫苍云此刻的昏迷,如果不是他正用一张安静的睡脸面对着苏伶歌。如果不是眼前男人的睡脸太过安静太过熟悉,苏伶歌甚至都要想不起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也是最初的莫苍云。
苏伶歌的目光,穿透清冷的空气,去看莫苍云。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感慨叹息。
她跟莫苍云。
从时光深处最美好的年少,到现在的已然成熟。他们从恋人,到陌生人,敌人,最后,一路辗转,走到了如今这一刻。
这一刻是什么?
最熟悉而惦念的陌生人。
而莫苍云如今的结局,苏伶歌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口的某个地方,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脸,而无端地疼痛了起来。
从前苏伶歌一直以为,在他们的故事里。她才是那个受尽磨难,得不到幸福的人。但如今看来,唯有莫苍云的结局,最让人心疼。
她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却似乎无力改变。
吸吸鼻子,苏伶歌硬生生地压下了想要哭泣的冲动。还没回头,身边一直站着的男人,一手放在苏伶歌的肩头,微微加重力道。男人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明显地带了几分平日了不曾有的,压抑。
“不准哭!”
苏伶歌鼻头一酸,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她忍着心里的疼,微微挪动身体,转身面对赫连淳一双阴郁的眼睛,伸出手拉住男人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她在紧张,也在担心,更是在迷茫。
“赫连,你说,如今他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不管曾经有多大的仇恨,如今在莫苍云的面前,不管苏伶歌和赫连淳给出的理由多么理所应当。
怎么做,对莫苍云都是一种伤害。
苏伶歌一直觉得他们才是真的受害人,但如今,面对这样的莫苍云,她却觉得自己很残忍。
一瞬间,苏伶歌无助又迷茫。
男人微微蹲下身体,用一双微微透着凉意的手,轻轻地磨蹭着苏伶歌的脸。冷不丁地,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莫苍云,声音虽冷,却透出半分妥协,“我不会反驳你的决定。”
剩下的话,赫连淳没有说出来。
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他或者她一个决定就可以改变的。结局是什么,事实上,就掌握在莫苍云的手里。
苏伶歌的脸,贴在男人的掌心里。她觉得疲累,便像猫儿一般将全身的重量交付给赫连淳。
“谢谢你......”
男人微微勾起嘴角,张开双臂,似乎是想要伸手过来抱住苏伶歌。
眼角的余光里,骤然出现了一抹细微的动静。
却未曾逃过男人的眼睛。
赫连淳无声地收回自己手,转而轻轻地揉了揉苏伶歌的长发,“乖,照顾好自己跟宝贝儿,我去看看那个女人醒了没有!”
不等苏伶歌回答,赫连淳已经起身走到了大门边。
大门,关上。
一回头,苏伶歌却很是惊讶地对上了男人一双死水般平静的眼眸。
她吓了一跳,“你醒了?”
耳边,似乎还可以听到点滴无声流淌进男人血液里的声音。
男人没有看她。
瞪大了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那声音里,竟也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喜怒。
“都知道了?”
苏伶歌不知道何如回答,半晌才伸手替男人拉了拉被单的一角,“不要紧张,也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事情还没有那么糟,你大哥他刚打了电话给上官明清,我相信......”
话没说完,却之见男人的面上一紧,“够了!”一双平静的眼眸,急速而锋利地转向了苏伶歌,“苏伶歌,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所以,你们也大可不必假惺惺,一副为了我好的样子。”
说着,忍不住冷哼一声。
“我死了,你们的计划倒是可以顺利进行,报了仇,你们才会更加得意吧?”
苏伶歌瞪着男人,一瞬间气从心来。
“莫苍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假惺惺,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我们不想要为难谁,从头到尾,也从未想过,要针对你做些什么!”
男人不语。
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病中的莫苍云,居然多了几分孩子脾性,转过头,跟苏伶歌默默对峙。
苏伶歌讶然失语。
半晌忽然惊觉到自己失控,微微试探着,伸出自己的双手,轻轻地拉住莫苍云的。
男人的手一僵,却没有挣脱。
“阿云,赫连是你的大哥,不是你的仇人。他曾经恨你,是因为他恨你的母亲。但是赫连的爱恨,从来都分的清楚。”
莫苍云不语,面上却有了几分苏伶歌看不穿的情绪涌动。
“我也不恨你,我想要的,从来都那么简单。”苏伶歌长长呼气,“阿云,你为什么不肯清醒,为什么要继续带着你妈妈执迷不悟?难道你就能从来不会想,我们之所以走到今天,从一开始,就是你妈妈种下的祸根啊!”
“我知道你爱她,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我们能带着这种绵延不绝的仇恨,纠缠到坟墓里去吗?阿云,你不累吗?”
阿云,你不累吗?
不累?
不累吗?
一直沉默的莫苍云,身体微微动了动,半晌,终于发出了一声悲凉的笑。
“是啊,真累......”
“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莫苍云笑着,呼吸无声地跟着急促了几分。
难掩伤痛。
“我最爱的女人,跟我曾经最恨也恨我的男人结了婚有了孩子。最爱我的女人,为了保护我爱的女人,被人轮、暴。如今有了孩子,还被我亲手害死。我的母亲,被抢了我女人的男人设计,跟一个可以做他儿子的男人滚了床单被人羞辱。”
眼泪,顺着男人的脸颊,无声地流淌了出来。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一生,不是一个笑话,就是一个悲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