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高中时,我们班有一个数学老师,姓孙,三十岁上下头发就掉了,若是都掉光了还好,偏偏他那头发掉得很有艺术感,东一块,西一块,圆、方、三角、五边,几何课本上有的形状他都有。
他上课时拿着一只尺子讲平面几何,底下就有同学取笑:老师,您画错地了,把等边三角形画到自己头上去了,还涂成了白色。
偏偏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劲地肃着脸说,哪有?这位同学怎么没看清楚题目,要求是把等边三角形用阴影来表示,就是这样,一根一根地画出阴影。
我们看到他头上那块三角形秃区里还有寥寥几根头发随着他身躯的移动倒伏下来,真的和他画在黑板上的阴影一模一样,登时全体哄堂大笑。
后来他恼羞成怒,愤而买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
几天后那帽子就被人偷去了,孙老师只好很无辜地顺手牵了条围巾缠在头上,造型惊世骇俗地出现在全体同学面前。
上课上了一半,缠头的围巾有了松动,于是随着他身姿的晃动,很自然地在他头上堆出了一个比他手里的圆规都还要尖的尖顶出来,配合着他圆圆的肉呼呼的脸,让我们不约而同就联想到了包子这一物事。
只是包子的尖是不会晃的。他那围巾堆成的尖,却是很曼妙地在不停晃动。
后来校门口开了一家小店,卖手工做的小煎饼啊,小馒头啊之类的,其中便有一种小丸子一样的东西,用手捏起来,它上面的小尖尖便一晃一晃,加上满脸的通红,和孙老师那天的脸真的是一模一样!如再狠心一点将它捏破,便“扑”地一声喷出一口水来。有一次我们看见孙老师吐口水,一口喷出好远,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于是我们便叫这种小吃“孙包子”。
我用筷子遥点林晓风的脸:“你太损了!到哪里找来的?那家小店早就没了吧?”
“小店是没了,不过当初做这丸子的师傅,我找到了。”他露出牙齿笑,非常阳光灿烂正直无私的样子,“怎么样?够味儿吧?”
“邪恶!”
因为想起了这件可笑的事,所以我心情好了许多,胃口也不禁大开,本来就饿了好半天,于是丝毫不顾及形象,挥舞着筷子大快朵颐。
希尔太太从楼下上来,用银盘端着两杯酒。
林晓风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我摇头,“说过我不喝酒的。”
“这是1996年的酩悦,酒精含量只有1%,这杯中又只有这么一点儿,饮一点不要紧的。”
我想想,还是拒绝。
林晓风有些黯然。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辗转找到当初小店里做丸子的师傅,他早已不在大都市,而是回了内蒙古的乡下,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乡一个乡地找的吗?我只希望,有一天有机会和你一起吃饭时,可以把当初的味道摆在你的面前,哪怕是一个浅淡的笑也好,我也觉得值得……”
他将那杯酒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剩下的一杯酒他欲要再饮,被我阻止。
我端着那杯酒,倒了一大半在他空了的酒杯里,然后我举杯与他的杯子轻碰了一下。
“我不想欠你的情,林晓风,这口酒,算我欠你的吧。”
将那小小一口酒一饮而尽。
对面便是林晓风的脸,灯光曜在他的瞳目里,反射着他的熠熠深情。
“我会永远记住,两杯相磕时,那清脆的一响,摄人魂魄。”
我不看他的眼睛,抖肩膀做散鸡皮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