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风,快来带我走……”
谁啊,这么近地对着我说话,他的唇中有讨厌的气息,令人作呕。
我的眼前已几乎全被纷飞的黑色斑块占据,那些蝴蝶一样的斑块,迷了我的眼,让我很困难才能看清,眼前那张逼近的,近在咫尺的面孔。
苏辰生……
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长得多么好看啊。即使冷漠覆了他的脸,即使肌肉因仇恨而扭曲,他也依然好看得让人心窒。
特别是,当他的脸如此近距离地贴近我的时候。
“不过才回来不到一天,盛华瞳。不过才回来不到一天!你就可以对林晓风说出带走我这样的话!你可真有勇气啊!就不怕我下一步就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照片全部发布出去?你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吗?你宁愿让全世界叱骂也要和他在一起?你是有多爱他啊?你们的爱情是有多伟大啊!你是爱他爱到发狂了吗?”
他在轻声地低吼着,咬牙切齿,我几乎都能听到他那一口好看的白牙像兽一样磨动的声音。
他好像在捏我的肩膀。侧头看去,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入到我的肉里,所以,我应是疼痛的吧,可是,此刻,我的肩膀竟然毫无感觉。
因为,有一种更可怖,更剧烈的疼痛,轻易地掩埋了它。
那痛来自我的小腹,来自我的体内。
就好像我身体里有个蜂窝,被人一捅之后所有的蜜蜂嗡嗡悲鸣着全体出动,乱糟糟在我体内横冲直撞,竖着蜂刺胡乱扎我,啃噬我,要我把里面所有的脏腑啃噬干净,最终留我成一个空洞的躯壳。
我浑身冷汗涔涔,只张着嘴轻微地呻/吟。
苏辰生在狠命摇着我,“你亲口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有多爱他!你告诉我啊!”
他捏上我的下巴,逼迫我张开嘴,“说!你说不说!说不说!”
我只听到咯咯的声响,沿着下巴传递过来,非常可怖。我想,我的颌骨一定是骨折了,或许下一刻我的整个下巴就会在苏辰生的掌中碎成粉末。但是,我只空洞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傻了一样,除了腹中那剧烈的疼痛,此刻我根本就感受不到其他的疼痛了。好像我全身所有的神经,在那一刻都集中在了我的小腹里。在那里,疼痛滔天蔽地,而其他地方,则全部变成了木头毫无知觉。
双腿间的热流不断涌出,那么急切那么热烈,好像我是一块正在快速融化的冰,最终整个人也要化成一滩水似的,力气渐渐流走,要不是他掐着我的下巴,我想,我是会立刻躺倒就此闭目不醒的。
意识渐渐涣散,他的语声渐渐遥远,我只看到他的嘴唇在一张一合,没有声音,就像一段默片。
恍惚中,想起的,是半年前的某一天,我与他因一件小事吵了架,互相不理睬。后来他突然跑过来用手蒙住我的耳朵,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那时我不能听见他的声音,却只看到他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后来我们和好,问他说了什么,他却总是有意无意支开话题。
其实,即使我不能知道他在说什么,也能够读懂那刻他眼中的深意,骄傲的苏辰生,是在无声地祈求着我的原谅……
再后来,只要双方一有了小矛盾,他都会采取这样的一个动作向我默默表示歉意。因为,我知道的,苏辰生是那样骄傲的人,要在对方面前低声下气祈求原谅,真的是做不出来……
在昏迷过去之前,我挣扎着抽出了一只手,轻轻覆在苏辰生的耳朵上,然后虚张着嘴唇对他说了一句话……
没有声音的一句话。
对林晓风说带走我,是我错了,辰生……
我张了张口唇,那只手便颓然垂下,在苏辰生的脸上留下了几条艳红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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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真的是错了。
错得离谱。所以,世界应该惩罚我。
疼痛……
冰冷的手术台,我躺在上面,赤/裸的双脚被人按在支架上,双腿分得很开。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白色的窗帘一动不动。它们冷漠地看着我,嘲笑我。它们没有泪水。在这个残忍的地方,它们究竟以这种冷漠的表情看到过多少胎儿的死亡,看到过多少女孩眼角的泪,看到过多少的血,多少的疼痛。
我张开嘴把疼痛呻/吟出来。
这是对我的一种刑罚吧。
苏辰生曾说,他要代替老天来惩罚我。那时,我是那么仇/恨他,我骂他变/态。因为,我认为自己是无辜的,我认为自己是纯洁的,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说他可以来惩罚我,连老天也没有权利。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拍过那些照片!因为,即使面对林晓风的追求,我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他。
这个世间,有谁能够在诱/惑面前真正做到心如止水?林晓风,他站在我面前,对我的每一点诱/惑都是致命的!我曾经爱过他,爱得死去活来。至今我手腕上那几道伤疤,都还在随时提醒着我,那陈旧的,却深扎在我心底深处被时光掩埋的爱意。我为他伤害过自己,于是,我永远也忘不掉他了。我在手上留下伤疤,却把他永远地刻在了心里。
在他的面前,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凡身肉胎,做不到心静如水,无/欲无念。他的亲吻,让我心乱如麻。他的逼近,让我惶然失色。当他告诉我当初拒绝我羞辱我的真相时,就好像是推翻了我心底那一栋在时光中累积起来的高墙,在那一瞬我甚至想,要是没有苏辰生就好了!要是,我后来没有认识苏辰生,没有嫁给他,肚子里面没有他的孩子,那么,我就可以在那一刻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手放在林晓风的手里,让他带着我,一辈子住在孟佳瑞里,我可以不用再逃避,我可以把过去的伤痛全部推翻,我可以和他两个人幸福地在一起!我是如此地迷/乱,整个人乱成一团乱麻。甚至我想,我或许真的是再次爱上了他。
但是,我还是把他推开了。
因为,在与林晓风重遇之前,我毕竟还是先认识了你,苏辰生……
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随时在提醒着我,他的父亲,是你……
他提醒我,我曾经握着你的手,在婚礼上发过誓……
他提醒我,我至今还是你的妻子……
他提醒着我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所以,其实,我还是想要和你好好地过下去的,我还是想要回苏家的。我对你依然还有着情。
但是,在照片没有解释清楚之前,我知道,我不能回去。
可是,苏辰生你为什么要那么急,你为什么要用照片来逼我,逼迫我现在就回到苏家。你说你想要一辈子把我栓在身边折磨我,你可听见了那时我心碎的声音?
仇恨,那么汹涌的仇恨。甚至,比当初对你爱意更加得深,深得让我感觉到绝望。
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我们逼到绝路呢?
我觉得一切都完了。
我真的觉得一切都完了。
我想逃,逃到孟家瑞里面。我需要爱,我冷得浑身发抖。
我,终于是罪不可恕了么?
当我对着电话那端喊,林晓风,快带我走的时候,我最终背/叛了你。
背叛了我们夫妻的名义,背叛了我们夫妻的感情。
我想要将你和我的感情彻底丢弃了……
所以,这个孩子才会离开我吧?
他如此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不愿意看到他的母亲,对着另一男人大喊,带我走,带我离开苏家。不愿看到他的父亲,揪着他母亲的头发说,你到底是有多爱他啊?我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就这样痛苦下去!不愿看到整个苏家,以疑惑轻视的目光看着他,说,你到底是不是我们苏家的孩子?你的父亲到底是林晓风还是苏辰生!
太痛苦……
我的孩子,他真的太痛苦……
所以,他离开了,他逃避了,从我的身体里面一点点流出来,他死了,他碎了,他的灵魂飞了……
只有那一双失望的眼睛,在我心底深处看着我,他在责备我,责备他的母亲,没有丝毫保护他的能力……
他会看我一辈子。
在手术台上,我流着血,也流着泪,泪比血痛。
冰冷的器械掏入我的身体,一脸紧张的医生护士不停忙碌,他们说自然流产流不干净,很多组织留在子宫里对身体不好。所以,他们在为我清着宫,满脸大汗地严谨地清着。势必要把我的孩子,从我身体里驱逐得干干净净。
我空洞地任他们掏,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
然后我听见一个女声在说着,“血流量太大了……”
接下来我就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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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刚开始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只昏过去一会,却没想到我会足足昏迷五个多月。
在苏家那间熟悉的卧房里,我睁开了眼睛。
身上只盖着一层很薄的被子,房间里非常地亮,晃得我眼睛生疼。
刚刚才睁开眼睛的我,完全无法适应,只得又赶忙闭上。
房间里似乎还有其他的人,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一个女声在说道:“辰生,你今天还是不去集团吗?”
一个男声说道:“辰生,整整半年,集团就交给夜生一个人,你也要为你大哥为我们苏家考虑考虑吧?我看她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既然这样,你也不用天天守在这里了,就是把眼睛瞪穿了,她不醒还是不醒。你要搞清楚,你除了是这个女人的丈夫,还是我苏震华的儿子!苏氏集团,是我们苏家的基业!你不能说不管就不管吧?被一个女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样子!你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吗?满脸尸气!简直丢尽了我苏震华的脸!”
那女声急急地就说道:“老苏,不要再说了,辰生已经很难受了,你好歹给他留个缓过来的时间。孩子没了,自己的妻子又躺在床上一直不醒……换谁都受不了的……唉……说到底还是怪我……那天,话怎么能说那么重呢……”
我听到细细的抽泣声,男声再度响了起来,“好了,曼涓,还是我太心急了,你也不要伤心了,这不关你的事啊……”
随即,他们便叹了一口气,接下来,我听到脚步声在离去。
这两个声音我应是熟悉的吧,但是我还是在头脑里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他们的名字。
苏震华。陈曼涓。
又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他们和我的关系。
我的公公,我的公婆。
我像是一个废旧的机器一样,努力将我的停顿已久的脑部运行起来。
于是,意识渐渐回复,记忆渐渐涌上。
我想起来了,我,依旧是苏辰生的妻子。
有些困难地动了动手指,在被子里将手放在了小腹上,那里,空了……
有潮湿的泪在我闭着的眼睛里涌动。
痛苦,像蜘蛛吐出的丝线一样,随着记忆的恢复将我一寸寸绕紧。
我紧攥了手指。
为什么,我要醒呢?
为什么,我余下的几十年,不一直这么昏迷下去?
要我如何面对呢?
面对那个孩子离去后,所有的支离破碎!
我紧攥的手指在被子里簌簌发抖,就在这时,几根手指游上了我的面颊。
那手指也是颤抖的,甚至,颤抖的幅度,丝毫不亚于我自己。
它们在我的面颊上缓慢地游移,游移过我的额,我的鼻,我的唇,我的耳,最后,它们来到了我紧闭的眼皮上。
我屏住呼吸,抑制住眼皮的跳动。
手指停留在我的眼皮上,似乎是在轻轻抚摸我的睫毛。
我要很努力才能不让睫毛颤动。
因为,当它们抚摸过我鼻端的时候,我嗅到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苏辰生肌/肤上的气息。
我咬住牙齿,抑制恨意在下一刻操纵我。
“我终于知道了……”我听见他在轻轻地开口,苏辰生的声音,曾在我耳边呢喃过无数亲密话语的声音,也曾对我咬牙切齿地说出让我滚离苏家的声音,还有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说要将我栓在身边折磨我一辈子的声音,这一刻,再度在我旁边响起。
没有冷漠,没有仇恨,也没有悲伤。
他的声音很安静,没有一丝喧嚣。
“我终于知道了,华瞳,对我而言,你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天你用手捂住我的耳朵,苍白得对着我说出几句话,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但是,当你的手指无力垂下,我看到你手心满满的鲜血,接下来,我才注意到,原来整张床,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泛满了你的血!那一刻我惊惶,惊惶得立刻失去了声音。然后我本能地抱起你疯了一样跑出门去,我连车都忘了开,只想着要快点送你去医院。我想要跑得飞快,却是脚步蹒跚。你在怀中依然不停地流血,一路上都是你的血,缠绵着,看起来触目惊心,就像是一条残忍的血路。我抱着你,觉得每迈出一步你都似乎会轻掉几克,我生怕你最终会在我怀里变成一张纸,被风一吹就轻飘飘地飞到空中。恐惧弥漫了我的心,我觉得你会在下一刻就死掉,所以,我只有紧紧地攥着你的衣服,牢牢地把它握在手中,就好像握着你的灵魂不让它飞升似的。是苏夜生开来了车赶上我,这时我才想起,原来,这种机械,能够更加快速地将你送到医院,救回你的命!我在手术室外面等候你,头脑里一会一片空白,一会又纷乱得厉害。我觉得你会死,我觉得寒冷,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我觉得寒冷,于是,我走到角落里,把自己蜷了进去。我在发抖,华瞳,那一刻我居然在发抖!我觉得在那个地方足足蜷了半辈子,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我都有了一种苍老的感觉。我疲惫地看着护士将你拖出来,你在那推车上深闭着双眼,我看到爸妈急迫地走上去问护士你的情况。但是我只是看着你,那时你的长发散开着,光线照在你的脸上,你很安静,睡得很美好的样子,就像是以前躺在我的身边,安静睡熟的样子。我觉得你是死了,不然,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于是,我揪了医生的领口,我大声地问他你是不是死了,她告诉我你没死的那一刻,我居然笑了。就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倾照了下来。但是,自从那天之后,你一直便保持着这样美好的形态躺在床上无知无觉。”
“医生告诉我,沉睡不醒,也有可能是一个人想要逃避某些不愉快的记忆。你不愉快吗?是啊,你被我如此过份地羞辱,被我如此过份地折磨,被我逼迫,被我嘲讽。为了羞辱你,为了嘲讽你,为了惩罚你,为了让你痛苦,甚至,我不惜把照片发给媒体,甚至,我不惜利用我的父母来惩罚你,责备你!在这种情况下你失掉了孩子,你流了产,怎么能够不痛苦?怎么还能够再愉快?你逃避了,逃到梦境里面去,再也不愿醒来。每天我看着你,看着阳光一点点温暖起来,在你的脸上游移,然后消失,你一动不动。第二天太阳又升起来,我打开窗户让它们照进来,看见它们在你的眼皮上移动,但是你一无所觉。你很安静地躺在这里,除了呼吸,你一语不发。我忍不住跳起来指着你骂,但是无论我骂得多难听,你却始终是这副沉静的样子,就像一个黑洞那样安详地躺着,把我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全部吸收得干干净净,连一丁点的反弹也不给我。你是傻了吗?盛华瞳?为什么你不睁开眼睛怒视我,为什么你不张开嘴骂我无/耻,为什么你不跳起来狠狠给我一耳光,为什么你不用玻璃杯砸我?我一天一天地看着你,一天比一天感觉到恐慌。甚至半夜醒来我都会惊跳起来把手指放在你鼻端下面试探你有没有呼吸,我觉得很有可能,你会在某个深夜就这样活生生变成一具尸体。每一次我这样做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恐惧一直环绕着我。只有感觉到你呼吸的吹拂,我才能像放下一块大石一样继续睡过去。我真的是受不了了,盛华瞳,我的妻子,我不过只折磨了你两天,你却用你的沉默足足折磨了我半年!……我完全无法工作无法想别的事情!我曾经去过集团,但坐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急匆匆赶回来,因为我觉得,你很有可能,会在我离开的那一个小时里断了呼吸,等我在外面待完一天回来,却看到你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完全僵硬了,完全离我而去了……我只要一想到这种情景,就浑身冷汗……够了吧……盛华瞳,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已经知道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这半年的时间,我坐在你的旁边,听你静静的呼吸,我想了很多,想过去我们交往的每一个细节,想我第一次牵你的手,想我们的第一个吻,想你呵呵笑着抓我的头发,揪我的耳朵,想我像提小猫一样提起你,扔到这床上来哈你的痒,那时你的笑声多么快乐,我的笑声多么快乐。在这间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的房间里,那笑声一直萦绕。我这才突然惊觉,原来,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曾经……”
他的声音渐渐泛上了苦涩,“然后,我想到了,那些照片出现之后,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你的眼泪……我的责骂……你身上的伤……我心里的血……原谅我,华瞳,当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真的是快要疯了。我不能够想象你背着我和其他人做那种事,我要逼你离开。那一刻我认为,就当是被一个女人骗了吧,就当是我苏辰生瞎了眼,爱错了人。不久之后,我就会彻底忘了你,忘了这件事,重新地爱上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组建一个家庭。把你,把我的耻辱,通通抛到脑后去。我以为可以这样,我以为,理所当然,应该是这样的……甚至为了忘记你,我还找了许优,我去和她在一起……但是,我错了……仅仅一个林晓风……一个林晓风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要给你幸福!他轻飘飘的那句话,却给了我如此沉重的一击,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即使知道你这个女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可/耻的,依然还深爱着你!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我苏辰生竟然爱你爱到骨头里面去了!就在那一刻我对林晓风升起了深深的妒意,那妒意汹涌着,翻腾着,让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而你呢?你要抛下我和林晓风在一起……你居然要完全置我的痛苦于不顾,去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去爱另一个男人!你怎么忍心啊?你怎么做得出来啊?你怎么能够这样?原来你以前说的爱我都是假的吗?果真的,你就如此讨厌我,如此想要避开我,甚至不惜对林晓风说快来带我走……曾经我说,要把你狠狠地栓在身边折磨一辈子。那时我是有多恨你啊,是有多怨你啊!你要我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即使是形式上的,我也要用丈夫的名义把你栓在身边,只因,我不允许你和林晓风,不允许!但是,我竟然又错了……”
说这段话的过程中,他的声音一直在抖动。我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他的声音颤了又颤。
“我没有想到,这会害你流掉孩子,会害你躺在这张床上,这么久都不醒来,你是在怨我吗?华瞳?你是在惩罚我吗?华瞳。如果这是你的惩罚,那么你告诉我,还有多久你才会醒来,还有多久你才能听见我在你身边说的话,还有多久你才能感觉到,我是在以全部的生命跟你说对不起,还有多久你才肯原谅我?不要就这样离开我吧,华瞳。你是要我剩下的一辈子就这样守着你吗?就这样看着你,然后一点点变老,最后在身心的折磨中,凄惨地死去?或者,你要狠心地离开我,挖走我整个人的整颗心,整个灵魂,让我活活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不要这样残忍!真希望你下一刻就可以醒来,只要你醒来,只要你睁开眼睛,只要你活生生在我面前站起来,那么,就算是你第一句话就是说想要和林晓风在一起,就算是你要和我离婚,就算是你想要离开苏家,只要你可以醒,那么,我苏辰生都愿意!我不会再锁着你,起码,我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你活生生地和我一起活着,呼吸着和我一样的空气,你活着,能够笑,能够哭,能够生气,这样就够了,华瞳,这样就够了……这对于我,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他的手指那么颤抖,紧紧握着我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声音如此脆弱。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苏辰生……
他的声音,到后来几乎带上了哭腔。
心在一抽一抽得痛,酸涩的双眼,泪意完全无法阻止,即使我还依然闭着眼睛,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冲破我的眼皮,一颗颗地沿着眼角滑下。
有淋漓的泪水洒了下来,落在我的眼皮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了一起,我听到它们“扑”的一声滑落在枕头上的声音。
于是,我张开了眼,用干燥的嘴唇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说,“辰生,别哭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
这还是我所熟悉的那个苏辰生吗?
他的整张脸,都像是一个巨大的伤口,汩汩往外流着鲜血。
他离我很近,他的脸就在我的眼底。
我微微动着瞳孔,打量他。
不像是苏辰生了……
记得我有一回在他的相册里看到过他的一张像,那像上的他非常憔悴,眼神中透着一种绝望。他告诉我,那是他刚刚失去那只心爱的小猫后拍的。
现在的这张脸,和那张相片上,几乎是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泪痕……满面的泪痕……
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哭得如此狼狈的苏辰生……
他怔怔地看了我半分钟,然后无声地将我一把拥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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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从某家服装店出来的我,掏出电话打给宛清。
听我报了名字她大叫。
“老大呀,你到底失踪到哪里去了?这都半年的时间了,从冬天都过渡到夏天了,冬日暖阳都变成夏日炎炎了,自从你那天离开之后,就一点音信都没有,给你打电话也说你欠费,再打就是一个陌生男人接的,听到我找盛华瞳就不客气地说打错了。我和朱雪都以为你被苏家关起来做宠物了,要不,就是变尸体了。天天看报纸,看网络新闻看得心惊胆颤,就怕跳出一个窗口来给我汇报半山发生凶杀案之类的新闻!为此我都不敢上网,只怕寿命都被你吓到缩了几年,你说你到底可不可恶啊?哎,你要是活的,就应该随时打个电话来喘声气,向我汇报一下你还有人气吧?整整半年一声不吭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耐心地听她发完了怨气,只说,“原来的卡半年没用,早被停掉了,今天换了新卡,给你说一声,以后就用这个号码了。还有,这半年没给你们消息,实际上,是我生病了……”
宛清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苏辰生真的对你用暴力了?”
她心急火燎的样子,“要不要我和朱雪马上叫上一伙人直接冲到苏家去抢人?你放心,朱雪的狐朋狗友可以组一个军团,我们再凑一些锅碗瓢盆,就这样一路敲进半山里面去!不信就把你救不出来!我可实在是不想哪一天在报上或在网络上,读到你被谋杀的消息……”
我笑笑,“有没有搞错?你拿几个锅碗就想把我救出来啊?宛清,其实,我和苏辰生和好了。”
那边怔了有好几分钟,冒出一句,“不会吧……”
我假装不满,“喂,你什么意思啊?听到我和苏辰生和好这么个比新中国成立还要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居然是这种声音,还不会……什么叫不会吧,你就那么不希望我们两个前嫌尽释啊?”
宛清在那边纠结,“也不是……只是……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诡异的呢?他怎么……以苏辰生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同你和好的?喂喂,你真的是问清楚了,对于照片的事他真的一点都不计较了?你确认?你肯定?会不会他是在演戏?”
我一路走,一路看,看到旁边VICTORIA'SSECRET的店我走了进去,一边看衣服一边回应宛清,“其实上次我回苏家之后,他对我做了很多过份的事,甚至……甚至我都想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一走了之算了……我真的是怕了他,怕到了极点,然后,孩子也没了……”
听到这里宛清大叫,“天哪,他对你做了什么啊?竟然逼得你流产?就是这样你还是选择原谅他?你是不是疯了,盛华瞳?要是我是你,二话不说立刻走人,管他苏辰生再采取什么手段呢,他就是把照片散得整个世界人手一张,我也照样怎么逍遥怎么过去!名声什么的,切!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声名是名副其实的?管那些干嘛?他们再骂得厉害,不过骂照片上的人,那人既然不是我,就和我无关!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走在路上又不会少块肉,何必非要把自己送上门去找虐?”
“宛清,你不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怕了。因为,流产的时候,我在手术台上面昏过去,然后这半年,我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像个植物人似的,只比死人多了一个呼吸。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忏悔。他哭了……你也知道苏辰生是怎样的一个人,就是以往我们关系好的时候,偶尔闹闹矛盾,明明是他的错,他也绝不会主动道歉。最后被逼得没法,他采取的道歉方式,竟然是捂住我的耳朵才能将道歉的话语偷偷说出!他是这样骄傲,宁愿自己把自己伤得伤痕累累也不愿放下那点面子,那点自尊。可是,那天我醒来,看到他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满面都是泪痕,这样的他,我从来就没有见过。那几张照片,他当着我的面点燃,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甚至他对我施过暴的数码摄像机,也一并全部毁弃,连那张勾起我们不愉快记忆的床单他都毁了……从此以后,他闭口不提我们之间那段互相伤害的过往,我觉得,他是要真的和我重新开始了,他是真的想要彻底忘记我们之间的那段历史,和我回到曾经甜蜜的最初半年……辰生,他真的是变了好多,那之后我和他就再也没有吵过架,他对我甚至连重一点的语气都不再用,说话轻声细语,再也没有跋扈,再也没有欺凌。现在就算是他握一下我的手,也都是温温柔柔的,从来不会用大的力气。我想,这样的我们,应该就可以白头到老了吧?真的,宛清,我现在真的应是幸福的了。我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前,刚刚嫁给他的那段日子……公公和婆婆也对我很好,我的这次病倒,令他们也担了好久的心,生怕我就有个万一。算是,因祸得福了吧,你可知我刚回苏家的那两天,被他们逼得,差点就没疯掉……好歹,一切总算过去了……对了,你找到工作了吗?”
“我若没有找到工作你现在还能听到我说话吗?切。”听我解释一通,宛清似乎也松下一口气,“你们没有问题了就好,其实我也希望你们和好的,毕竟他苏辰生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女人都是希望一嫁就到终身的。原本我是担心以苏辰生那么爱面子的人,要完全将照片那事抛到脑后真有点难度。单看他为了几张照片就可以变/态到那种程度,我一个外人看在眼里都觉得相当令人发指。所以,我是一点也不看好你们名存实亡的婚姻还能苛延残喘下去的!但是,你这次的植物人式的一病不起,真的是及时啊,生生把你们从绝路上拉了回来!通过这次的事,苏辰生应该也察觉到你盛华瞳的生命对他的重要性了,我看他是不会再轻易乱来的了。就是可惜了,你毕竟还是生生失去了一个孩子……”
听宛清说到孩子,我禁不住黯然,“宛清,孩子的事,你可以不说吗?”
宛清慌忙转移话题,“你好了后苏辰生就去集团上班了吧?现在做什么打算呢?是继续待在家里做你幸福的贵族太太,还是出来和我们一样拼杀江湖啊?”
我用手挑出一件衣服,示意售货员小姐帮我装好,一边走到柜台刷卡。
“还没想好呢,问辰生,只说随我喜欢。”
“哟,幸福啊!我记得他以前可是坚决反对你出来跑江湖的哦,经过这次的事件后,看来他真懂事不少。那么,你的打算呢?你不会真想一辈子就待在家里面看肥皂剧,然后无聊到像动物园的大熊猫一样啃竹子的地步吧?”
我侃,“幸福的米虫生活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标。在社会上拼杀的小妞们,你们就羡慕吧,你们就嫉妒吧。告诉你哦,我现在正在华复的VICTORIA'SSECRET购物,刷了一万多块,卡上还有五万块等着我慢慢消费。买了五件衣服,你和朱雪各拿两件。富裕成这样我还去社会上看人脸色干嘛啊?”
“哟哟,谁在推你啊?你拽个什么啊拽,盛华瞳?谁羡慕你啊?谁嫉妒你啊?你不就只剩那点钱可以显摆了吗?苏家是很富,钱也很多,但是,那钱,归根到底,可不是你盛华瞳的!经过和苏辰生这么一闹你还没点警觉啊?我提醒你啊,要是他再不要你了,你可别跑过来抓我的手,厚着脸皮要住我屋,强迫我收留你啊。感情稳定了那就找份事情做,就算混着也好过你整天在家里待得无聊,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又想到和你老公那点破事上面去,你和苏辰生真的再禁不起闹了。你不想和他再回到那噩梦里吧?那些事情,想多了还是影响夫妻感情的。既然双方都表明态度放下了,就一定要放得彻底。SO,你还是出来和我们一起混吧,至少上班时间会占去你白天大半,这样,你就根本没有空闲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了。慢慢的,就会真的忘记。盛华瞳小妞,你说你宛清姐姐说得可在理?”
我沉默。
是的,她说的在理。
但是苏辰生,会真的允许我到社会上去工作吗?
我还记得刚嫁给他的时候,蜜月归来,他不声不响自己跑到我打工的地方找我领导,等我急匆匆赶到那地方上班的时候,却被告之,我的丈夫已经替我辞了职。
为此,我足足两天没有理他。
后来他拉住我的手,告诉我,他是如此地想要给我幸福,因为我做了他的妻子,所以理所当然就该待在家里面什么事情都不做。
“何必呢?华瞳。”他说,� �你根本不缺钱,何必去社会上看人脸色?难道你为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就要一辈子不理我?我要你花我苏辰生的钱,你花你丈夫的钱,我才会觉得幸福!如果你觉得闷,那么就去上个油画班,这样总行了吧?”
我觉得他也是关心我,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意。
与他和好的之后,我也曾有意无意问过他,试探他的意见。他只是淡淡一笑,“华瞳,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做吧!我没有意见的。”
他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拿不准。
因为我觉得他那几句话,并非发自内心。或许他只是想让我满意罢了。
我犹疑,不知是该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状态。
还是,另外换一种活法。
头脑中影像一闪,是苏辰生逼我离开苏家时用冷水淋我的影像。
就在突然之间我开了口,“你现在是在哪里打工呢?对工作这么挑剔的你居然真的能找到工作?”
“切。找工作就像嫁人,就算是剩女,也不能拉一个人来随随便便嫁了吧。自已要尊重自己,命运才会尊重你。”宛清说,“我现在在一家传媒公司。做了有半年了,这公司很年轻的,比较符合我的个性和喜好,我在这里做得倒也愉快,虽然工资不咋地。但做得愉快比什么都强,我可不想每天一醒来,就摆出一副世界即将毁灭的表情念叨着,又要去做那无意义的工作。哦,对了,好像现在需要一个美工,正招兵买马呢,这家是不看重学历的,对你这种没学历没文凭的人倒也是个机会,你要不要来试试啊?”
。。。。。。流光倾雪《再嫁豪门:前妻不打折》华丽的分隔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