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婕妤向我点点头,便轻轻地与我擦肩而过,进入殿中。叹息,离开。不这样,又如何?
我总是觉得赵合德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我不能确定她到底在瞒着我做什么。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所做的事一定与立后之事有关。
这次见太后,只有我们姐妹俩,甚至连傅太妃和冯太妃都不在场,我不知道赵合德是如何做到让太后只接见我们俩人。
太后依然盛装端坐在高位上,一左一右有两个宫女侍候着,她的脸上依然如戴着一张淡金色的面具,目光在面具后射出凌厉的光。
我一进去就暗想,这位太后若是生在我那个年代,一定是一个即使去菜市场买一把葱也要盛装而出的主儿。想归想,看见她老人家,我还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冷战。
今天我和赵合德穿得很简单,这是一种经过最精心打扮出来的简单。老太太都喜欢后辈们显得端庄大方,古今都一样,这就是为什么王夫人喜欢袭人而讨厌晴雯的道理。袭人是"我瞧那孩子笨笨的倒好"。晴雯是"妖妖冶冶,我就看不上她那轻狂样儿"。偏生我和赵合德天生是一个晴雯的样儿,少不得要按捺住性子,学成袭人的样儿,好讨老太太欢喜。
我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绢质衣裳,三重衣,一层一层的领子,弄得比别人的领子稍微小一些,这样显得不张扬。曲裾绕襟,襟的边是古铜暗花的,很内敛,袖子是窄的,裙摆也不敢像时下流行的款式一般,弄得特别长,一走路就摇摇曳曳的,我们的裙摆刚好遮过穿着丝履面儿的鞋,这样既端庄又不至于看着夸张。里面两重衣服的领子都一样,一层白的,一层浅黄的,外衣我穿浅紫,她穿淡青,都是很柔和的颜色。头发也梳着简洁的荷瓣式发髻,她左边我右边插了一支金步摇,原来我们想插一支银的,后来一想,这样也太简朴了,反而不可信,我们毕竟是大汉的两位婕妤娘娘,所以换成了金的,又多簪了一朵小珍珠镶嵌而成的珠花。
我们刚要行三跪九拜大礼,太后却忽然道:"又没外人,这礼就免了吧。"
这话听起来舒服,意思是我们都不是外人了,本来也不是,婆和媳之间,能叫外人吗,只不过媳妇太多,有些一辈子也没见过,比外人却还不如了。
刚好有一个宫女给太后端了一碗参汤过来,赵合德赶紧接过来,上前两步,毕恭毕敬地献给太后,太后抬起眼帘,脸上的冰化了一些,接着参汤,一口一口喝着,也不言语。我们大气也不敢出,垂着双手,低眉顺眼地站着。
殿里只有太后轻轻的啜吸声。
等太后喝完了,我赶紧上前,双手接过空碗,递给旁边的宫女。
等宫女出去了,太后才打量一下我们,道:"也难为你们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难为我们是指难为出身如此低贱的我们在宫中混到婕妤这个位置,还是难为我们这样小心侍候着她。
"妾身本应每日过来侍候太后,只是不忍打扰太后的清静。"赵合德说话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眼中也全然没有娇媚之色,却是一片清辉。
"你们的本分是要侍候好主上,把主上侍候好了,本宫也就放心了。"太后道。
我摆出恭顺的样子,"妾身虽然不是大贤大德之人,但也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
"听说前些天你们陪主上到建章宫的宵游宫去了。"太后瞥了我们一眼。
我听不出她口气里是喜是怒,因此不便立即回答。
赵合德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跪了下来,我也跟着跪下来,她沉痛地奏道:"太后,这话本轮不到妾身来多言,可是这毕竟事关主上之清誉,妾身斗胆,冒不贤之名请求太后封掉此宫,若他年在青史上留下一笔,主上享乐无度,竟在建章宫中修建此不符合帝王身份之逍遥之宫,主上之英明,便将蒙尘矣。若妾身此言有不对之处,愿领罪罚。"
我愣住了,耳中忽然回荡起那晚在宵游宫中厚厚地毯上的呢喃和喘息来,赵合德的哧哧娇笑更是荡漾不已,事后她还含羞对汉成帝说:"此宫绝妙,主上以后多带我们来玩。"现在却变成了义正词严的谴责了,我猛然悟到,这是赵合德冒险一赌,赢得太后好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