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放出来,育婴堂上下一片哗然,随即是惶惶不安,来这里做奶妈的,大都家境不富裕,大家都靠着这份儿工钱养家糊口呢,育婴堂要是被取缔了,她们岂不是少了一大进项?当即有人向夏仲春恳求,"仲春,你能不能去跟段大人说说,别关了育婴堂,咱们都靠这份工贴补家用呢。"
"仲春要是有办法,能不能大家想吗?"靳嫂子瞪了她一眼,"你闭嘴吧,听仲春怎么说。"
等议论声渐渐低下去,夏仲春才继续说:"考虑到孩子们和大家的情况,我会跟段大人商量,将孩子们寄养在你们家里。"
"那怎么行?"刚才说话的包奶妈顿时蹦了起来,"我们家有三个娃娃呢,养不了别的孩子!"开什么玩笑,活计丢了,还得领一个回去,这买卖太吃亏了。
靳嫂子又瞪了她一眼,"原来你平时说喜欢孩子都是假的。"她早就看不惯包奶妈了,每次吃饭吃的最多,干活却是最少的,好在有分寸没太过分,这才将她留了下来,不然早把她撵出去了。
包奶妈差点被噎了一个跟头,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战略,"喜不喜欢跟能不能养是两码事,我喜欢就该白养别人的孩子了?"反正育婴堂就要没了,没必要再忍受靳嫂子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行了,别吵了!"夏仲春冷斥一声,两个斗嘴的人立即都闭了嘴。
夏仲春脸上不辨喜怒,倒是多了几分威严,"自然不会让大家白养孩子,我会向段大人向大家争取一些补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大家?"她这话谁也无法反驳,因为她的确对大家很好,工钱从来没有拖欠过,时不时让人炖一些下奶的肉汤,不仅这里的娃娃收益,自家的娃娃也得了实惠。
至于每个月补助五百文钱的事情,夏仲春打算等找段大人商量之后再宣布,因为这份钱她不打算自己掏腰包,而是打算让官府出血。
"大家可以回去跟家人商量商量,若愿意收容孩子们的,该大家的补助我一文钱不会少。不过,如是允许孩子们寄养,就得好好对待她们,不能随意买卖,不能虐待打骂,否则我将取消的资格,不仅要追回以前的补助,还会被扭送到官府。到那时,就别怪我不讲昔日情面了。"夏仲春恩威并施,警告心思活络的人,不要想着拿了补助却不肯好好养孩子。
"那需要养多久呢?"有人问:"现在孩子小,花不了多少钱,总不能养她们一辈子吧?"
"自然不会养一辈子。"夏仲春还想着等杨大人卸任之后继续开办育婴堂,所以将孩子寄养在奶妈家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两年,若是超过两年,谁不愿意养了就送到刘家,我来想办法。"
家里多了一口人是大事,她们做不了主,都说回家跟家人商量商量。夏仲春原本就没打算让她们现在做决定,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往往会后悔。
将夏仲春送出大门,靳嫂子往身后看了看,小声说:"你刚才不是说一人补贴五百文吗?怎么刚才没告诉她们,要是告诉她们了,她们肯定都乐意。"
夏仲春摇头:"我更愿意让大家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喜爱的将孩子们领回去,而不是因为给的补助多才同意。"钱有腐蚀人心的功效,她不想拿孩子们考验人性。
闻言,靳嫂子若有所思,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既然如此,不如将补助往下降一降,五百文,我跟我们家那口子以前卖菜,一个月也就挣这么多,不能将她们的胃口养大。与其给钱,不如给粮,你不是管着丰年粮庄吗,粮食还从粮庄走,岂不是能省很多?"从丰年粮庄够粮,等于是用收购价买粮,一斤大米少花两文钱,积少成多,一年下来能省不少钱。
"这个主意不错。"夏仲春眼睛一亮,拍拍自己的头,"这猪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靳嫂子心中得意,脸上却摆出一副谦虚的模样,"我就随口一说,你要觉得可行就试试,若是不行,就给钱。"
原本夏仲春打算去县衙拜见段大人的,现在急着要回家核算成本。刚一回到绮罗院,就听见隔壁秋罗院有动静,她不由地好奇,"润清不是出门去了?他的院子里怎么听着好像很热闹?"
腊梅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腊梅一脸别扭地回来了,此时夏仲春已经坐在了书桌前,提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怎么回事?"
"是少爷院里的两个丫鬟打了起来。"腊梅一脸便秘的表情。
"打起来了?"夏仲春有些震惊,提着笔问道:"哪两个?"
怕儿子被坏心眼的丫鬟勾引了,白氏在儿子七岁之后将丫鬟都撵出儿子的房间,让小厮贴身伺候,他曾有两个小厮,一个叫摘星,一个叫揽月,他们长大之后就被刘润清派到绸庄去做个小管事,不用贴身伺候了。而刘润清也大了,很多事能亲力亲为了,就没再让人贴身伺候,有什么事他宁可去吩咐外头的小厮,也不会让丫鬟们去做,不过院子里总不能清一色全是小厮,还是有几个丫鬟的,这两个丫鬟是白氏安排过来给儿子做针线的。
"就是一个叫风荷,一个叫雪莲的。"
夏仲春想了想,摇摇头,"没影响,她们缘何吵起来?"
腊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为了少爷?"
"为了少爷?不能吧?"夏仲春放下毛笔,笑着站起来,"润清他起早贪黑的,每天回院子也就睡个觉,这也能招惹她们吵起来?"
"我的姑娘哎,你的心怎么那么大!"腊梅跺脚:"我刚才听了一耳朵,那个风荷非说少爷比较宠她,雪莲不服气,骂她不要脸,两个才吵起来的。"
"走吧,咱们过去看看。"夏仲春兴致盎然,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呢,想开开眼。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进了秋罗院,两个丫鬟就站在院中吵得天翻地覆,其他人上前拉架,被她们推到一边,有个岁数小的丫头被其中一个推得跌坐在地上,其他人就不敢劝了。夏仲春皱眉,这也太不像话了,两个人吵成这也,怎么就没人管管?她这却是冤枉人了,秋罗院与别处不同,没有管事的丫鬟或者嬷嬷,通常时候大家各司其职互不干扰,谁也管不着谁,平常看着还好,一旦出事就看出这种管理模式的缺陷了。
"吵什么呢?"夏仲春笑吟吟地问,脸上不见一丝怒容。
刚才大家都关注着吵架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夏仲春一开口,将众人吓了一跳,忙上前行礼。
"免了。"夏仲春随意地挥挥手,"别在这里杵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众下人顿时如鸟兽散,院中只剩下夏仲春主仆和吵架二人组。
两个丫鬟没接触过夏仲春,不知道她的脾性,早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唯唯诺诺地站在她面前,将头低到胸口。
院中有一套石桌石凳,夏仲春随意地坐在石凳上,用右手撑着头问:"谁能告诉我,你们为何争吵,吵得我的绮罗院都听见了,不嫌丢人那?"
她声调平缓,却令两人羞愧地无地自容,将头低得更低了。
"刚才胆子不是很大吗?"夏仲春轻笑一声,"雪莲,你来说。"
两个丫鬟穿着一模一样的青色衣裙,风荷长相妩媚,胸口鼓囊囊的,发育的不错,雪莲身材高大,线条硬朗,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小厮穿了丫鬟的衣服,因为这个长相,她不知道被风荷嘲笑了多少次。
雪莲被点了名,往前一步,说:"少奶奶,这次不是我挑事,是风荷她在我跟前显摆这一个月来少爷穿得都是她做的衣服,话里话外都是少爷宠她器重她,还借着这事说把自己累到了跟厨房要吃要喝的,我看不过眼说了她几句,她一时恼怒就跟我吵了起来。"她解释道:"少爷之所以这一个月都在穿她做的衣服,是因为她提前将我做的衣服都捡出去了,而且,少爷的夏装早在春天就做好了,现在有已经暮夏了,她做几身衣服能从春天累到夏天?"
她说的不客气,将风荷的一张俊脸气得通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把你做的衣服捡出去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少爷有个习惯,他每日穿衣都是从右边一摞随手拿一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每次送衣服你都将自己做的放在右边,打量我们没看见呢!"雪莲斜了她一眼:"你耍的小把戏我不愿意拆穿,却不代表我不知道,咱们是做针线的丫鬟,又不是少爷的贴身丫鬟,少爷每天累得不行,回来想休息,你做什么留在少爷房里跟少爷说这件那件是你做的?不就是想引起少爷的注意!"她跟风荷打小一起长大,风荷没少凭着长相打压她,后来两个又一起被选到少爷的院子里,风荷就越发变本加厉了,现在又要踩着她往上爬,她就不同意了。
风荷的脸更红了,悄悄窥了夏仲春一眼,泪眼汪汪地辩解:"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雪莲反驳,"是你没有跟别人说少爷穿了一个月做的衣服,还是没跟厨房要吃要喝?还是你没往少爷跟前凑?太太早就告诫过我们,少爷不找我们我们就不能往前凑,你是怎么做的?在少爷房里不出来,问少爷要不要在衣服上绣荷花!少爷什么时候管过这种事!"比相貌她是比不过风荷,但比嘴皮子,她甚少输过。
风荷无法反驳,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嘤地哭泣,仿佛世人都在欺负她。
夏仲春听明白了,这个叫风荷的丫鬟想往上爬,耍心机让刘润清一直穿她做的衣服,借此跟刘润清套近乎刷好感。人有上进心没有错,但却不能走歪门邪道,风荷的这种行为在哪一家都是十分忌讳的。
嘤嘤嘤的哭声如魔音穿耳,夏仲春不耐烦地站起来说:"为了这种破事在院里子吵吵闹闹不成体统!雪莲罚月钱三个月,至于风荷,"她一脸冷漠,"等我回了太太再处置。"
风荷大吃一惊,连哭泣都忘了,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呆呆地看着她。夏仲春要是个男的,肯定就心软了,可惜她是个女的,对这种我见犹怜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来感。
"少奶奶,她在诬陷我,我什么都没做!"夏仲春快走到院门的时候,风荷才反应过来,忙奔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了夏仲春的大腿,"少奶奶,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您要相信我!"
"你做什么!"腊梅怒喝一声,用力将风荷的手掰开推到一边,"少奶奶相不相信你没用,有本事你去求太太!"
"我、我再也不敢了!"风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事情捅到太太那里,太太肯定是宁错杀不错过的,为今之计是先留下来,再图以后。
"你不敢什么?"腊梅抓住她话里的破绽,"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少爷和少奶奶情比**,岂是你个胸大无脑的丫鬟能插足的?"
"咳咳。"门外突然响起刘润清的咳嗽声,他握拳抵在嘴边,对夏仲春说:"这丫头夸我夸得怪不好意思的。"
夏仲春:"······"
风荷大喜,手脚并用地爬到刘润清跟前,"少爷,救救我。"
"救你什么?"刘润清已经在外边听了一会儿,拉下脸说:"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只要把差事做好了,我会给你们一个好前程,但好前程不包括做我的姨娘。"
说完就不再理会她,拉着夏仲春的手往里边走,"过来帮我收拾收拾行礼,我明天要去江州一趟。"
夏仲春立即将风荷的事情抛在脑后,"去江州做什么,还这么急?"
"从北边来了个大米商,想收购一批大米,买谁家的还没定呢,我得赶紧过去把这单生意抢过来。"
望着一双璧人携手往里走了,风荷嫉妒的脸都扭曲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