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丽贵妃从上座上走了下来,不及走到近前,就说道:“静贵嫔的曲,我听着倒是好着呢,谁说宫内就听不得乡间俚曲了,昨,太后还说想听山东快书呢。”
她走到两人面前,看到两人目光间的波涛汹涌,她就轻轻地笑,拉上皇上的手。
“皇上,众姐妹还等着击鼓呢,静贵嫔,看你最近总是恹恹的,想是身子还没调理好吧!”
皇上松了拉着杜筱菊的手。
“莺儿,带你家主子走,她喝醉了!”皇上说,他压抑下愤怒,仅余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快些叫她离开,否则,就会做出伤了她的事情。
杜筱菊看住皇上的脸,看着他明显的慌张,她的心刺痛,他们之间,原也只剩下了相互的伤害。
皇上走回座上,看着冷了的场子,便说:“再来,今天朕要尽兴的乐一乐!”
那鼓点声再起,妃子们又一次娇笑起来,把那花扔过来,接过去,唯恐落在自己的手中。
杜筱菊在莺儿的掺扶下,走离了永和宫,她没有回头,听到身后那哄笑声一片,只觉得前面的路似黑暗一片,走不到尽头。
永和宫内,寂静如常。
杜筱菊在莺儿的扶侍下,梳洗已毕,躺到床上,她奇怪,这里离永寿宫那样的远,为何,耳边还有着他与那些妃子的嘻笑声。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侧身向内,只想着这长夜快快的过去。
可过去了,又如何,明天,又会是一样的无望。
凄凄然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恍惚的,半夜里,有人上得了床来,杜筱菊惊醒,匆忙坐起
竟是皇上,满身的酒气,穿着衣服倒在自己身边。
杜筱菊要起身,却被他拉住:“筱菊,别离开朕,求你,朕想你!”低低的哀求。
杜筱菊见他醉得很,那话,却是不自觉的说出,说过后,就翻了下身。
他只侧身拥着她躺下,那手里还捏了她的一缕秀发在手中,像以前,每一个相伴而眠的夜里。
杜筱菊初时有些惊慌,怕他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但过了一会儿,听到耳际,他沉沉的呼吸声,他竟睡着了。
杜筱菊侧了脸去看他,他的眉头紧皱,他也不过二十七岁,但眉心间皱出深深的两道皱纹,睡着了,竟也拧在一起。
杜筱菊心慌又气,自己,怎么还是这样的心疼他,看着他的脸,还会有悸动,那压抑不住的心动,那制止不了的心疼。
她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响在耳边,在她的记忆中,他从不曾如此不堪,他那句:“别离开朕,求你,朕想你!”,却像是抛了所有的骄傲来求她。
他睡得那样沉,她抽出手来,轻轻地抚在他的脸颊上,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应该,他这样的苦,她清楚地看到他那轻狂的样子下,那孤独的心。
他那紧皱的眉就在她的抚摸下,渐渐舒展开。
夜半时分,皇上醒了过来,望着床账顶,他有刹那失忆般,不知道自己是睡在哪里。
但很快,他看出了,这是永和宫的内殿。
可她在哪里?他模糊地想起,睡梦中,似有一只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脸,让他安心。
他支起身子,从垂下的床纱望出去,那烛光脉脉,有个人似坐在床边。
他有片刻恍惚,伸出手去,轻轻地揭开床纱,果然,杜筱菊合衣坐在春登上,倚着床柱睡着了。
杜筱菊在睡梦中惊醒,看到皇上正拉住自己的手,他的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她也是一时无法反应,忘了先时如何,只是此时此景,却是熟悉。
“上床来,陪朕躺着。”他说。
她不动,他看到她眼中似也有泪。
他下了床,伸手抱起她。
她在他怀中颤抖。
她看到他眼中的决然,暗自心惊,挣扎出他的怀抱。
杜筱菊跪在了皇上的面前,只低着头,不发一言。
皇上不理她的执意,再次抱起她,这次是直接地放她在床上。见她眼中的惊慌,他也是不理。
杜筱菊见皇上欺身上来,就向床内退着。她见到皇上正在脱去外衣。
皇上把衣服脱下后,回过身,见杜筱菊坐在床的最里面,抱着膝,警戒的看着自己,他心一痛,他怕见她此时的表情。那分明是不要自己接近。
杜筱菊见皇上上得床来,挨近自己,她要躲开,却被皇上拉住,两人之间,拉扯起来,却都是无声。
他的手武断地拉着她的衣衫,他的脸上,带着不容反抗的坚决。
杜筱菊岂是他的对手,只一会儿,她的衣衫被他拉扯下,露出只着抹胸的身子。
皇上的手按在她的肩头上,再向下就拉开了她的抹胸,她不是在他面前第一次,这样的赤着身子,但却没有一次,这样让她气恼。
杜筱菊明知推不开他,就任他。
终于,他说话了:“筱菊,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朕的女人。朕要你,就不由得你不从。”
他轻轻地笑了,在她耳边说:“筱菊,你的身子背叛了你,它在说,它也在想着朕!”
他轻轻地亲在她耳迹,不想,就亲到了一片湿润。
他侧了脸,看到她在流泪。
“筱菊恨自己为什么还要对你动心,如果你要这身子,就随你,只是,要求着上天,不要再怀了孩子,不然,不是要你又来害了他。”他听到她在说。
杜筱菊感到身上的他停了一切的掠夺,她闭了眼,也能感到他的怒气。她已经准备好了,承受他可能有的一切惩罚。
果然,他走下床去。
“噼哩啪啦”的一阵乱响,不知道他摔了什么在地上。
很快的,门外响起刘全福的声音:“皇上?”似也听到了莺儿在叫:“娘娘?”
“走开,都走远些,不要进来!”他在怒吼。
杜筱菊听到他在屋内来回的走,杂乱的脚步,似踩在她的心上。偶尔似踢到什么东西上,哗啦地响。
“杜筱菊,不要再来激怒朕,别以为朕会一再的纵容你!”听到他在说,他的脚步走到了门口,听到门响。
杜筱菊放下了心来,他终于要走了,可是,为何,却有瞬间的失落,她睁开了眼,向着门边看着。
不想他正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杜筱菊心惊。再要扭过头,已是不及,她看到他狠狠地关上门,又一次地走到自己身前来。
杜筱菊慌忙地想坐起,不想他就按住她。
“你想让我放开你吗,不可能,这一世,我都不会放过你。”他说,他欺身上前。
没了一切的抚摸与爱吻,强迫的,让她接受他。
杜筱菊看到他冷着的眼内,自己的脸,自己的眼,她不能别过脸去,只有合上眼,承受着他的肆虐。
最后,他却温柔下来,他似也在悲泣,只是压抑在喉底。
“朕错了,筱菊!”最后的最后,她似听到他在耳边说,但又象是自己的幻觉。
时间像是停住了,只听得彼此的呼吸在耳边响着,他说什么,他说错了,是说刚刚的行径,还是为……,杜筱菊不敢想,想一想都心疼,原也是自己就认定了那杀了他们骨肉的,就是他自己,可是,若他亲口来承认了,她还是感到害怕。
他并没有在她这里停留,他起身后,看了眼一直面无表情的她一眼,就离去了。
其时,外面,却是夜色正浓。
门再响时,进来了莺儿,她一脸担忧地走近来,见到杜筱菊已经掩了衣在身上。
“娘娘,皇上走了。”莺儿说,她看到了杜筱菊脸上的冷然。
杜筱菊不动,只望着床顶淡淡地说:“装备好热水,我要洗澡。”
“娘娘?”莺儿有些迟疑。
“快去!”杜筱菊说,口气冰凉。
将身子埋入了热水中,杜筱菊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凉。
“朕错了,筱菊!”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响着。
过了两日,却正是七月初七,七巧节。
这一日早上,莺儿也去取了镜泊湖的水来,要杜筱菊来洗发,原是讨个好的吉兆。
刚过了中午,那颜琪公主就跑了进来,还不曾进得门来,就听她欢快的声音:“娘娘,你看颜琪好不好看?”
待进来了,却见她小小的脸上,也是画了眉,抹了脂粉,并在唇上抹了胭脂,额上贴了印花,鬓角还插了一对白玉兰花。
后面紧跟着她的母妃萧婕妤。
“她是闹得我不行了,说是要打扮好了,让您来看看!”萧婕妤说。
杜筱菊把那颜琪搂在怀里,轻笑着说:“颜琪真好看,比那画上的人都好看!”
小颜琪听得她这样说,就骄傲的看了下她的母妃。
“娘娘,昨乳娘告诉我,今晚上,牛郎与织女会在天上的鹊桥上相会,还叫我不要吵,说是可以听得到他们在说话呢。”颜琪认真的说。
杜筱菊就笑了,她的心内有些暖,这样的话,娘亲在她小的时候也曾对她说过。
那日,她们就在永和宫内闲话,一直坐到了黄昏时,却听得宫人来传,原来都叫着去慈宁宫,一起赴宴乞巧。
穿戴整齐后,她们都到了坤宁宫中,妃嫔们早已坐得满满的,杜筱菊坐在了一边,待她坐定后,见桌边有一个女子,却是不相识的,只是素面淡颜,穿着一件莲青色的衣裙,甚是淑婉,见到杜筱菊看她,就向着杜筱菊轻轻一笑。
过了片刻后,太后赐宴,众妃嫔说了会子说,就边吃,边吟诗作对,行令猜迷起来。那太后兴致也是很好,拥了两个女孙,笑逐颜开的讲着那牛郎织女的故事。
过了一会,就有人提了,要穿针乞巧。
太后便命那宫人将早准备好的五彩丝线与针备好。
杜筱菊见众妃都上前去,拿着针与线,对月穿针,要讨个彩头。
杜筱菊就悄悄地走开了。
行至殿侧的长廊时,却见那里早有个女子坐在那里。
走近些,却是那刚刚同桌的陌生女子。
见她手拿着一柄玉骨团扇,在颊前轻轻扇着,听得她幽幽一叹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声音温婉,倒与她的容颜相似。
“烟霞,你说,爷爷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她接着说,说完又是一声轻叹。
“小姐,你又想家了,不如,叫爷爷接了你回去!”那烟霞说道。
“哎,你当这里是哪里,来去哪里由得了自己。”那女子又是一声长叹。
“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她又轻轻地念着。
杜筱菊见她的穿着打扮是妃子的模样,但刚刚在殿内坐着时,也不见别的妃子来与她说话,只是看上去,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定是今年新进宫的妃子。只是看着她此时的表现,倒是不愿进宫来的。
正在这时,那女子扭过头来,见到了杜筱菊,她轻轻一笑,就站起来行礼。
杜筱菊刚要走过去,却看到长廊尽头,皇上正走过来,她匆忙地回了礼,就走进旁边的一个侧殿内。
那女子正在诧异间,却听得身边的烟霞说道:“呀,小姐,皇上来了!”
她扭过脸去,见皇上果然正走过来。
她见皇上器宇轩昂,神色凝重地走来,心中一紧,忙拜了下去。
皇上走到近前,见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拜在一边,就觉得好奇,便问道:“刚刚那句诗是你念的。”
“是!”她答。
“很好,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倒是比着那‘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更好些,倒是不俗。”皇上说。
那女子等了一下,接口道:“原李义山的诗也是隐讳,只是这句,倒是平白。臣妾很是喜欢!”
“你自称臣妾,朕怎么从没有见过你!”皇上诧异地问。
“皇上本是贵人多忘,臣妾是今年入宫的采女。封了美人的。”那女子答。
皇上想着,封了美人的,原也只有四个人,除了那史美人,其余倒都未曾侍寝,他不知这个是哪一个,就开口问道:“你的名字叫做什么?”
正在这时,却听到旁边的殿内,和嫔的声音:“姐姐,你倒是独自躲在这里自在,我也受不了那什么穿针乞巧的。”
皇上他们的话就被她打断了,那女子见皇上的注意力被那里转移了过去,就不再回话,也同着皇上看过去,她知道那殿内的人是杜筱菊,只是有些诧异,那静贵嫔,刚刚倒像是躲着什么人似的。
“只是,这里黑灯瞎火的,姐姐,在这里做什么?走,我们去看星星,不是说,他们在天上相会吗,嘻,偏你们这里这么多节令,还有什么七七相会!”那和嫔的声音又响起,然后就听殿门响。她走了出来,手拉出的,正是杜筱菊。
皇上见出来的竟是杜筱菊,就吃了一惊,不知道她躲在那里做什么。
和嫔见到皇上竟站在面前,就笑着迎了上去:“皇上哥哥,你也在这里,走,我们去看星星。”她用另一只手拉了皇上的手,她原是匈奴公主,她那里,女子与夫君间都是无所忌讳的,而皇上也向来都由着她,并不曾给她立太多规矩,所以,她此时还留着她们那族的秉性,对着皇上,也不像别的妃子那样的怕。
他们站到了长廊外,有一处亭子,内有桌椅,他们就到了那里坐下。
那女子见皇上不再理会自己,就悄悄地带着那宫女烟霞走开了。
那和嫔岂是坐得住的主,她只看了几眼,见那空中只有繁星闪闪,虽然有一条雾茫茫的银河,但她看了半天,也未认出来,哪是牵牛,哪是织女星,就有些厌了。
她见到殿前有几个宫女也在对月穿针,就跑了过去,看着热闹。
亭内只余皇上与杜筱菊两个人时,却一下子静了下去。
“你刚刚在躲着朕。”皇上终于说话,他见杜筱菊的手放在石桌上,就一把捏住了。
杜筱菊吃惊地抬头,见到皇上正看着自己。
“筱菊,朕这两日,都在自责,那日不该那样对你,你可恨着朕?”皇上说。
杜筱菊低了头,忍了眼中的泪,只心中百转千回,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上,你知我恨你的不是那日。”终于,她说。
皇上听了她的话,瞬间明了,她还是不曾原谅他,她竟没有否认她恨他。
正在这时,殿内却响起了欢笑声,原是许如烟得了冠。
一时听得殿内喧哗之声,盖住了所有。杜筱菊感到皇上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她的心就乱了。
原是恨也不及,爱也不得,她向着皇上轻轻一笑:“皇上,如果你能放我出宫,我就是千恩万谢,若在这里,也只求你放着我自己自生自灭吧。”
皇上听得她的话,也笑了,带着凌厉:“朕说过,不会放了你,即使你恨着朕,朕也要你在眼前。筱菊,只要你还在朕的身边,朕就欢喜,哪怕你恨着朕!”
到得散席,杜筱菊回到永和宫中之时,走及侧殿前时,听得侧殿内忽然有声怪叫,似人似兽,分不清楚,莺儿吓得搂住她的身子,竟要瘫倒下去一样。
“娘娘,莫不是闹鬼!”莺儿说。
杜筱菊扶住了她,只看那侧殿内,殿门微开,随风摆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