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其实知道出事的那天下午,夏小北见过萧媛,这事跟萧媛脱不了干系,也知道单凭萧媛的本事不可能把夏小北弄起来。他还是选择把萧媛放在身边,这样至少她再有什么动作,他能第一个有所察觉。于是在外界看来,萧媛就成了这五年里他唯一的女友。
萧媛是个聪明人,即使清楚从他这里再得不到什么,但傍上他这个靠山,足以让她在很多方面办起事来方便许多。于是她也安分守己,演好自己的戏,再没有过越矩的小动作。
这样逢场作戏的演了五年,终于是累了。既然上天让他再一次遇见夏小北,那么这次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再让她从自己眼皮底下溜了。他想起五年前在医院门口和戴维的那番对话。"缘分"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也许真的存在,但不管是缘分也好,巧合也罢,他不会再让给任何人。
这边厢,戴维缩在毯子里,"啊嚏",冷不防又是一个喷嚏。这不过下场小雨,怎么就染了感冒呢?还是谁在背后咒他呢?
他有几个月没回家,今天难得姐夫过来,秦书兰就打了电话把他也叫回家吃饭。
到了这季节,老爷子几乎不能下床,所幸到疗养院躺着了。两大老爷们,跟着个老太太围一桌吃饭,怎么都有点怪异,于是都闷着头吃饭不说话。
秦书兰给陆子鸣盛了碗汤,说:"难得你有孝心,时不时还回来看一眼,瞧瞧我这自己生的儿子,人留在北京了,还十天半个月的不进一趟家门,人都说女婿等于半个儿子,我看啊,这儿子还不如半个女婿。"
"妈,您别这么说,允泽这不是忙事业嘛。"陆子鸣接过汤碗,意有所指的朝雷允泽挑了挑眉。
意思他都懂。老太太这一套,都用了五年了。他都能猜到接下来的话本。
果然,没两句就绕到媳妇、孙子上头:"你说我们老雷家怎么就祸不单行,允晴那样了,绍谦也走了,唯独留你一个儿子,都三十好几了还不想着成家。"
每次说到这他就心烦,扶起筷子皱着眉头:"妈,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老太太这回却不肯轻易饶过他的耳根子,索性搁下筷子说:"看着人家都有白胖孙子抱,我连个儿子都不在跟前,过两年退休下来,真是个冷冷清清。这些年给你介绍了多少好姑娘,你不是嫌这就是嫌那,自己也不肯上心,你要说要是觉得对不起梓言吧,这离也离了那么些年了,我前些天听人说温家摆酒,梓言还带了男朋友回去呢,你就不能定下来,赶紧的生个孙子让我抱抱吗?"
若是以往,他也就当磨耳根子,闷头听了就算了。可今天,他不知哪来的劲,张口就道:"您又不是没孙子!"
秦书兰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筷子里夹着的一截肉丝儿也掉进碟子里。连陆子鸣都斜起眼来,带着点不解打量着他。
他自觉说错了话,但并没有认错,筷子反而僵在手中,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自从绍谦死后,夏小北失踪,往日的一切都成了这个家的禁忌。这么多年,就没一个人敢在雷家提个"夏"字,可秦书兰爱孙心切,年年夏小北回来拜祭绍谦,她总要抽空出去,在私人办公室陪孙子玩一整天。
这事当然是极密的,尤其得瞒着雷允泽。以前雷允泽纵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决然想不到自己母亲头上,可这回在王府井大街上偶遇了夏小北,他好像一瞬间开窍了,这么多年想不通的事,全想明白了。其实只要回忆这五年来母亲的行事和态度,不难看出这事是母亲一手在遮掩,不然当年夏小北一声不响的没了,她能连问都不问一句?
气氛僵持许久,让每个人都觉得压抑,他终于先败下阵来,捡了别的话说:"下礼拜是绍谦的祭日,您跟爸打算怎么过?"
他知道父亲嘴上不说,但对小儿子是思念的紧,每年逢到这一天,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饭也不吃。母亲担心父亲身体,每每守在门外,把饭热了一遍又一遍,到这天总是以泪洗面。
秦书兰也回过神来:"你爸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今年能不能下床都成问题。到时我去医院陪着他吧。"说着有些黯然神伤,"平时就忙,这一年一趟都不能亲自去看看他,是我对不起绍谦..."
陆子鸣怕老太太越想越伤心,盛了碗汤递给她:"妈,您放心,到时我和允泽一道过去墓园,您有什么话我帮你带过去。绍谦一定也希望您跟爸身体都好好的。"
秦书兰不说话,只是盯着碗里的汤怔怔出神。
到五月六号这天,雷允泽一大早就驱车到了郊外的墓园。车停在山下时,整个停车场还空荡荡的就几辆过夜没有开走的车,积满了灰尘死寂死寂的。
他徒步上山,快到顶上时突然驻足不前,靠在一株巨大的香樟树下,抽了小半包烟。太阳慢慢出来,清晨的冷意也渐渐消散,最后一根烟终于抽完了,他才起身。
远远已经看到碑,是医院选的,黑色大理石。那上面有绍谦的名字,有绍谦的照片。
每次走到这,他总要停下来抽一包烟,时间在脑海里慢慢沉静下来,他觉得才有勇气走上前。
他并没有觉得对不起绍谦,但仍是会却步。
直到现在,他还是坚持自己先遇到她的,况且感情的世界没有先后,能抓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他只是对自己不确信。
他知道如果绍谦没有走,他和夏小北会是最幸福的一对,结婚,生子,然后生个漂亮白胖的孙子给母亲抱。其实他们有过一个孩子,幸福看起来离他们很近了,就差一步,却被拒之门外。
他知道这个侩子手,除了上天的不公,也有他一份。
是他间接导致了那个孩子的死亡。
若说愧疚,也只有这一件事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