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很多东西:烈日下极限干渴时浇在他面前沙地上的水;实弹越障之后马上要数清的数百粒碎豆,要用16公里武装越野才能换到的不足100克的食物;记得他每天早上升起的殷红如血的旗帜;记得他在饥渴中挣扎,在疼痛中抽搐,在恐惧中压抑得几乎要发疯。
当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极限,身体变得麻木,唯有意志在坚守。
不能放弃,没有理由,只是不能!
放弃了,第二天早上就没有人再去升旗,那面血染的战旗将被折叠齐整与他一起被送走,所以,不能!
他可以死,但不能输,为了一个军人尊严,作为一个中国军人的尊严。
忽然间,那些嘈杂的叫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好像消失了,四下里弥漫着浓重的白色雾气,温柔的包裹着。
有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低低的饮泣,哀伤的一遍遍的反复着:你快点醒来,别不理我,我一个人好累,好怕,他们都欺负我...严肃,你个混蛋,说好了我们要在一起的...你说话不算话,你是混蛋...
"宁宝?"严肃几乎是无意识的呢喃。
"严肃!"宁可焦躁而压抑的嘶喊,"严肃!醒醒!叫我!再叫我!教我的名字...快,叫我的名字,求你...叫我的名字..."
"宁可。"严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仿佛仍然置身于野外荒芜的海岛上,将一颗泥螺连壳的咬碎,海水的咸涩刺痛了干裂渗血的嘴唇...
"宁可。"这名字从喉咙的深处发出来,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有某种安抚灵魂的力量,在绝境中给予支撑,在黑暗中闪烁希望的光芒。
宁可...宁可...
严肃反复的念诵这个名字,犹如某种沉吟。
曾经他在绝境中坚守,咬牙硬挺,一声不吭,意志在非人的磨砺中变得坚硬如钢铁,而此刻,坚硬的裹着恶质铁壳的心似乎破开了一角,有一个名字在柔软的涌动。
挺好的,严肃忽然觉得,至少,下一个生死关头,他除了纯粹的坚持,还有一个人可以想念,那会让苍白的绝望染上色彩。
严肃眼睛里的空茫渐渐地消散,眼神也逐渐的清明起来。
宁可已经从之前焦虑悲伤压抑的心情中清醒过来,双手捧住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伏下身体,亲吻每一寸令自己心动的皮肤和细小的伤口。
严肃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迷幻的韵质,宁可甚至被自己名字的音节所迷惑,目光痴迷的掠过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掠过干涩龟裂的嘴唇,掠过挺直的鼻梁,然后...一切都停止了下来。
加护病房里每隔一定的时间都会有护士进来查看。
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严肃还轻轻地咬着宁可的唇不放。而宁可似乎也完全不在乎有人会看见,双手轻轻地拂过他脸上的伤口,任凭他亲吻。
"咳咳..."护士不知道病人已经苏醒,还只当是这个一直守在病床前的痴情姑娘在发癫,于是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好心的提醒。
宁可缓缓地抬起头来,脸颊上一层绯色。
严肃一记冷眼飞过去,就算是失了大半条命,也依然气势如虹,把小护士给吓了一跳,脸色大变:"你...你,你,你醒了?!"
"不然呢?"严肃的声音很沙哑,有些失声的感觉,但脸上的表情很酷,眼神很冷,所以就算声音沙哑到性感至极,也依然带着冷锋的气势。
"我...我,我我去叫大夫!"小护士急急忙忙转身奔走。
"真是讨厌,人家都生病了都不能清静一会儿。"严肃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顷刻转为柔弱,期期艾艾的看向宁可,标准的求抚摸求安慰求宠爱的节奏。
"你这是生病吗?!"宁可被他看得眼泪又飚出来了,一想自己刚才的失态,人醒了不说叫大夫自己只顾着搂着亲的糗事被护士发现,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死里逃生!"
"宝贝儿,宝贝儿,我错了,我错了..."严肃想抬手抹去那两串可恶的水珠,无奈手臂上有伤,缠着绷带抬不起来,只好连声道歉,"别哭了,是我不好嘛,乖了..."
"闭嘴!"宁可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气势汹汹的瞪着床上的伤病员。
严肃立刻乖乖的抿上了嘴巴,并眨了眨眼睛:宝贝,我很乖。你别哭了嘛。
宁可看着他刻意装轻松哄自己开心的样子,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严肃万般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心头宝不伤心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几个军医和严振国一起进来,严振国进门看见已经苏醒的严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离病床四五步远的地方站住。
宁可被几个军医护士挤开,只得默默地退到一旁,目光在对上严振国的时候,微微的低下了头。
几个军医操控着医疗仪器,把严肃从头到脚检查完毕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严肃转头左看右看,发现宁可一个人站在病房的窗口背朝着自己,于是不满的叫了一声:"宝贝儿你干嘛呢?"
宁可转过身来,手里端着一个一次性的纸杯:"我在喝水。"
严上校不满的哼道:"喝水用得着站那么远?"
宁可不得已端着纸杯走过去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坐过来。"严肃受伤的手臂拍拍病床,"坐到我身边来。"
宁可微微笑了笑,又站起身来坐到病床上,严肃任性的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指:"宝贝儿,睁开眼睛就看见你的感觉...真好。"
好个屁!一点也不好!老娘再也不要你在这种情况下睁开眼睛看到我!宁可忍不住从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脸上却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严肃却没有因为宁可的沉默而沉默,握着她的手,哑声问:"宝贝儿,你怎么会在北京?"
宁可赌气的一笑:"因为我现在是九辰集团的董事长了!"
"什,什么?"严肃惊讶的瞪着宁可,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你怎么会喜欢这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