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箭，是我亲射出的。

我曾说过，与其让你死在别人箭下，不如我送你一箭。

从来我对她就是如此，我心是狠的，无情的。都这样说，我也这样认为。我以为，我的灵月，撑得起所有，她的坚强会在我想像中的。

所以，如果她注定要受伤，那也是我离若宸给的。除了我，谁也不能伤她！我不允许她心里有别人，哪怕是恨，也只有我离若宸一人。

那一箭，断了我们所有的爱，从而在她心中，衍生的，必然是对我的恨。

她一定对我绝望了，因为，我不信任她，因为，我对她也下得了手。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送她一箭。天知道我射出那一箭时，心里有多痛，可我不能。我必须要这样做啊！

灵州一战，我被耶律颜所俘，可笑啊，我居然成了俘虏。

更可笑的还在后面，耶律颜没有杀我，只是让我见了一个人。而那人，竟有着跟母妃一样的面容。但不是母妃，我的母妃冷清，而这人，狠辣。

她说，我是姜国公主的儿子，我身上流着姜国的血，我的母妃，是姜国的公主，而她，是我母妃孪生姐姐，是我姨娘。

笑话！

姜国早灭了，灵月当初在后宫当宫女，便是为了查姜国皇族的……

我突然怔住了，灵月查姜国皇族，可为什么最后没有告诉我，是谁？

那个自称是我姨娘的女人说，水灵月早就知道母妃的身份了，而母妃，也是被她逼死。水灵月是水家后人，怕我这个流有姜国血液的人当皇帝，便伙同卫后，让离若寒当了皇帝，而她，利用我对她的情，劝说我放下了天下帝王梦。

照她说来，是灵月害了我。

耶律颜是我表兄，他承诺我，只要我愿意，将助我夺回皇位。

与辽人合谋？

耶律颜告诉我，楚暄受伤之事，也是他们安排好的，就等着我出征，就等着让我离若宸来他们辽国。

我自负，以为我精明，却不知竟落入这样一个圈套中。

现在我不能乱，我只能想办法回到大明，回到灵月身边。

我知道耶律颜说的是真的，我也知道那个姨娘说的是真的，我身上流着一半的姜国皇室血液。耶律颜与我一样，我们体内都流着姜国的血。

我该如何？

我没有恨过灵月，从来没有，哪怕真的是她逼死了母妃，我也不曾恨过她。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只爱一个水灵月，如何又有心去恨她？如果恨了水灵月，这世上，就再也没我爱的人了。离若宸真的是自私的，突然间，才发现。

我想当皇帝，而耶律颜能助我，所以，我与他达成了协议，辽国出兵助我离若宸夺回帝位。只是，离若宸不笨，知道辽人的狼子野心，所谓助我，不过是想借着我与离若寒之间的恩怨，惹起我大明内乱，而他辽国，就好趁虚而入。

我离若宸怎么会干这种事？

再与离若寒有隔阂，再恨离若寒，我也分得清轻重的！引了辽人入大明，天下该是姓离还是姓耶律？离若宸怎么会做大明的千古罪人？这是要遗臭万年的！

只是，王道之拿回那张画像时，我却沉不住气了。

“若容转身，君还在否？”

那字，像我的。可是，是灵月学我的。灵月总喜欢临摹我的字，从开始到现在。

她喜欢书画，也跟着我学丹青。几乎所有我喜欢的，我会的，她都会跟着学。灵月总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学去了我所有做事的手法。

画上，点点斑斑的都是泪渍，不知道我的灵月在画这幅画时，流了多少泪。

她的泪，总不会让人见到。

合那画在心口，如灵月在心口一般。

提笔，描着心中的灵月。

巧笑倩兮，眉目如画，唇微扬时，便见着那浅浅梨涡。

明眸灵动，沉时如湖，笑意越深，便见着那眸如月弯。

泪跌落，晕开画上灵月。

灵月为何会写那一句，“若容转身，君还在否？”为什么会有这话？

辽国在大明的探子回报说，灵月入了宫，当了离若寒的寒月夫人，还说灵玉死了，灵月为灵玉报仇，把杜青鸾等人都杀害了。

灵月的狠，我是知道的，她若是狠起来，什么都顾不得，更何况现在她没有怕的了。

探子还带回消息，灵月有了身孕。

我喜，灵月有了身孕？她有了我的孩子！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人说，灵月所怀的孩子，是离若寒的。离若寒把灵月收入后宫中，就等着将来封灵月为后。现在灵月虽是寒月夫人，却在那后宫里，人人都知道，灵月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若容转身，君还在否？

原来，如此。

只是，我不信，灵月那么死心眼，灵月对我那么深情，怎么可能会跟离若寒？

不会的。

灵月不会背叛我的，灵月就算背叛天下人，也不会背叛我的！灵月认定了我，就是一生一世的，不可能会跟离若寒有关系的！

我想笑，他们想利用灵月来让我为他们做事，却也不看看我离若宸是什么人！我与灵月之间，又岂是他们这手段所能挑起事来的？

只是，心思一动，如果拿灵月当借口，会不会……

如果，我利用灵月，去取得耶律颜的信任，会如何？

念头一闪而过，而我却狠狠骂起了自己，我怎么可以这样？利用别人，如今，连灵月，也不放过了？若是灵月知道利用了她，她该如何？

不，不可能！离若宸不可能那样做的！

我只有一个灵月，若是连灵月都伤了，离若宸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狠狠压下这个念头，我不能去那样做。

不能！

辽国的月，弯弯，为谁瘦？

我望那半轮月，想念着我的灵月，她知我不在了，该是如何的伤心？

我的月儿，远在大明京城深宫里，而我，被囚于北辽。

夜冷清，灵月还会怕冷吗？

该如何回去？又该如何寻回我的月儿？

那利用灵月的念头居然又不安的冒了出来，利用灵月当借口，骗取耶律颜的信任，去夺回那本该属于我的灵月，我的天下。

耶律颜想利用我，我就将计就计，想利用我的人，我如何会让他们如愿？

佯怒，佯装生气，与耶律颜达成约定，让他暗助我夺回帝位。

我要与耶律颜上一场好戏，我倒要与他较较谁高谁低。

离若寒那个皇位本就是我的，我自要夺回来，而灵月，更不可能成为他离若寒的皇后。

灵月说，离若宸要是做起戏来，几个水灵月都不是对手，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只如今的我，只能与他们做一场好戏了。

北辽兵马强壮，辽人是游牧生活，灵州一战，我手上兵马折损大半，与耶律颜相抗，绝对是以卵击石。离若宸不怕死，可是怕死后，留下灵月孤身一人。

坚守着我对灵月的信任，不管他们传来什么消息，说灵月又得了离若寒什么赏赐，我都不相信，而在耶律颜眼中，离若宸越来越暴躁，只任谁提及水灵月，必然引起我的大怒。

渐渐，在这个辽国，没有人敢提水灵月了。

我要忍耐，不能乱了分寸。成大事者，不是靠着冲动而成的。

一忍，便是半年。

我回到大明时，就想去找灵月。

听说，当今皇上为寒月夫人建了烟雨阁。

烟雨阁？

灵月喜欢江南烟雨，而离若寒也是知道的，为了讨好灵月，不惜冒着被天下人笑话，去建烟雨阁？

若我离若宸真的不在了，我相信，离若寒会对她很好的，而她进宫当夫人，也不会再苦，只是，我离若宸还在，她的幸福只能是我给的，不需要离若寒代我！而我怎么可能放了她？

隐在柳后，看到灵月与离若寒那般时，我恍惚了，灵月那般是为了谁？

我的灵月与他离若寒那般亲密，让我心痛了。

“我会对天下人宣告，宸亲王妃已经故去，而我要迎娶的女子，叫越霖！”那是离若寒的话。

灵月曾化名“越霖”，那是她在江南一时兴起取的名字。

“玉儿好不容易才逃出了这座牢，你又想让我进来？”灵月问着，她并未拒绝离若寒。

“所以，建了这烟雨阁！”离若寒因为如此，才会建了烟雨阁的，他对灵月真是用心良苦。

“我若入宫，我腹中孩子又如何？”我看到灵月渐渐大起来的腹部，那里面的孩子，是我的，灵月，你不会入宫的。

可离若寒却说：“这孩子，便是我的！宣告天下，他是我离若寒的孩子啊！”

我呆住了，离若寒说，那孩子是他的？

不可能！灵月与他，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离若寒那般看灵月的神情时，我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了。

我告诉自己说，灵月不会背叛我，灵月心里只有我一人的，可是，骗不过自己。她与离若寒，之间那些默契，若是没有我，会不会早便是携手江南了？

我听着灵月的话，一字一伤。

“五哥，我谢谢你，现如今，为何归于了江南？繁华处，可有人在？”

灵月，你真的背叛了我？

箭在袖中，今日来宫内，我是做什么来了？

耳听得离若寒那话，“若你愿意，繁华处便是你我！”

便是你我！？

怔怔望着灵月，她没有反对，只与离若寒相视一笑，唇畔梨涡浅浅旋着。

那是我的灵月吗？为何她会那样冲着离若寒笑？我的灵月，真如他们所言？与离若寒……

终于明白，何为“若容转身，君还在否”，那一句，原来如此。灵月已经离去了，不再是我的灵月，她与离若寒有了孩子。

我不敢想下去，我恨起了灵月，箭搭起，对准灵月腹上，那个孩子，我不容存在！哪怕伤了灵月，我也不在乎。

灵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就算不忍伤灵月，但我还是射出了那一箭。

惟有如此，方得是我。

只是箭射到灵月腹上时，看到灵月怔怔，泪涌下，我心乱了。

“离若宸！”是灵月的呼唤。

心痛了，我的灵月没有忘了我。只是，我没办法。

箭被离若寒拦下了，心里石头落了地。我还是舍不得伤害灵月，我的灵月，我还是不能伤的。

王道之还在身后，等着看我跟灵月之间的戏。

好，既然演戏，便演个足。

“好一个水灵月，你给我准备了多好的一个礼！”这一句话，狠，却也扎着我的心。

我怎么可以怀疑灵月？怎么还会伤她？我承认我是妒嫉了，灵月与离若寒之间那般默契，是让我妒嫉，昏了头脑，所以，才会顾不得那些，一箭射出。

话出口，看到灵月那满面泪痕时，我心都碎了，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才好。

柳丝下，灵月成了泪人，她是爱我的，无心去顾及孩子，只想着我，可我，却送了她那么一箭。

再重逢，我们却是如此！

再相见，我却把灵月伤到这步田地？

看着离若寒抱着灵月，心渐空。

多想冲过去抱住她，告诉她，灵月，我回来了，我还活着呢！

只是，无法了。

我不想再看她，如果再看，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有离若寒在护着她，我知道她不会有事的。

不忍回头看，狠心离去。

灵月，你恨我吧，连我，都恨着自己。我若是不疑你，不会伤你，只是，我不伤你，如何骗取耶律颜的信任？

灵月，如果我离若宸能平定天下，入主京城，我愿以大明疆域，万里河山换取你的原谅……

若你不原谅我，我也认了，是我伤你太重。

灵月，我一直爱着你，一直爱着的。

可是，我那么自私，为得天下不择手段，甚至包括你，我又该如何乞求你的原谅？可是灵月啊，我想与你在一起，我爱你啊！因为爱，所以伤，所以利用，我自私利用灵月你对我的爱，自私的认为，不管我做什么事，你终究会原谅我的，因为你也那么深的爱着我。

为何，此回，我感觉到了你不会再原谅我了？

哪怕是我把你带走了，你也不哭不闹的，你只静静望着我，那眼中，再也没有情意。

灵月，真回不去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