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月乍听得浅清如此，修眉挑起，眉尖微微而蹙，“那与皇后何干？”心里暗暗生起了一丝不妙，灵玉做事不经大脑，不会是她让杜青鸾流产的吧！如果是，那浅清又为何来找自己？

浅清焦急，但说话还是有条理的，“兰嫔有了身孕，娘娘便去兰苑给她贺喜，本来两人聊得好好的，后来，不知为何，娘娘竟失手推了兰嫔一把，兰嫔摔倒，孩子便流了。”浅清急急出宫来，宫里的事，还得请灵月去料理才好。

让子陌及莫无情兄妹下去了，灵月只思索着浅清的话。

“皇后与兰嫔没有争执？”灵月问，心里已经起了疑惑，灵玉会与杜青鸾闹吗？若说起来，这个杜青鸾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换做是其他宫妃，灵月倒相信。只是这个杜青鸾，就算有心要跟灵玉过不去，也不会这样的。

果然，浅清摇头，“并没有争执的！”

“皇上呢？”杜青鸾的孩子流了，那离若寒该如何？

浅清道：“龙颜大怒，皇后娘娘现在被禁于凤鸾殿里，而杜家人也抓着不放！皇后娘娘现在处境很危险啊！”浅清在宫中多年，自忖也是看透这其中道道，只是，她不过是一介宫人，说不上话的。而今，要救灵玉，惟有请灵月进宫。

浅清急时，灵月却慢慢沉下了心来。

这些日子回到府中，灵月的心不再乱，只静静的。总感觉着，这府里，还有离若宸的气息，夜夜独枕时，心里虽空，却踏实。

灵月慢慢执起茶，浅啜着。

杜青鸾倒没什么的，关键在于杜青鸾身后的家族，离若寒自即位后，大力扶持杜氏家族，用以牵制卫家。

离若寒之所以会让灵玉在于后位，一半是因为灵玉是结发之妻，二则是灵玉虽是水家人，但水家有名却并无实权。所以，灵玉当皇后是最好的人选。

如今，灵玉不会有事。离若寒如此做，或许只是为了保护灵玉。

“回去吧！”灵月对浅清道，“皇后不会有事的！”如果灵月也跟着灵玉这般进宫去闹，那才是乱了，这样不小心让离若寒下不来台，对灵玉只有坏没有好。

浅清不明白，急道：“可是，夫人……”灵月对灵玉是好的，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冷冷清清，可浅清看得清楚，知道水灵月只是不喜欢与别人太亲近。只是不明白为何灵月会不去宫里找离若寒求情，只要灵月跟离若寒说两句好话，灵玉便会无事的啊！

灵月却是微微点头，眉眼一片淡然，“相信我。”浅清对灵玉那般忠心的，倒也难得。只是，灵月，在这天下，有几个人会对自己那般忠心？只怕再无。

浅清无法，只得悻悻而去了。

灵月起身，拿起案上那本书，翻了几页，放了下来。

唤了莫无情进来，问道：“无情，今日你给我一句实话，在离若寒与离若宸这二人之中，你心向谁？”虽是离若宸不在了，可还是想问问莫无情的看法。

莫无情凝神，“何出此言？”今日灵月没有急急入宫，倒叫莫无情意外了。

灵月踱步，眉目间虽如画，却更多的谋划于其中。

“我记得你有过一句话，‘于寒，只是护月之请！于穹，全是因宸之事！而宸，却是另有所谋！’”灵月回首望着莫无情，最初在江南时，便有问过他的身份，现在虽知了他是水家隐卫，却隐隐间觉得，莫无情与离若宸之间的关系，远不及莫无情与离若寒。离若寒与他，是深交，而离若宸与他，彼此利用。想来若非因为灵月，莫无情定会向着离若寒而去。

灵月道时，眸里始终笑意浅浅。

莫无情失笑，仰天笑，“水灵月啊，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离若宸已死，他莫无情心向谁，还有意思？

“自然有！”灵月颔首，“你心是向离若寒，便倾你莫家堡之力，助离若寒治理天下！我信你有如此才！”灵月只是女儿身，更何况，与离若寒之间关系太特殊了，不能去帮他的。

“若我心向离若宸呢？”莫无情反问。

可灵月却摇了头，“你与离若宸之间，向来只是彼此利用罢了！”

莫无情盯着灵月看，这个女子，心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原以为，这时候的她，心里应该是悲伤的，却为何还有心去过问那些事？

于是，莫无情疑问，“你不恨离若寒了？”真不恨了？为何莫无情感觉到了水灵月的善变？曾几时，离若宸曾说过，水灵月心里所能容的，远超乎你所想像。

那时，水云间也曾说，“灵月的心，很简单也可，很复杂也可。”

看来，便是到了今日，莫无情眼中的水灵月也只能是一个谜。

“我不是神，我自然恨他，怪他。甚至想过，利用他对我的痴情，去毁了他。只是，”灵月苦笑，拿起那书，那是离若宸以前常看的，“毁了他，又有何用？我与他，本是错过了的，又何必再纠结？这世上，我的爱与恨，皆只为离若宸一人！”抚着书，上面还有些离若宸的字迹，处处都有他的痕迹，这样，会不会相思才有处可寄？

莫无情赞赏的望着灵月，几度眼里皆是笑意，这个水灵月，淡然时，让人心疼心怜。

“既是如此，你愿意当夫人这宫职，也是为自己腹中孩子打算吧！”莫无情道。

灵月眸微垂，不语，默认。

莫无情却道：“你若无心于这宫闱之中，我便护你离了京，寻一方世外桃园，让你们母子不再如此。”莫无情也知道灵月心心念念便是隐于世外，之前几度决意归于山林，后来都被逼得再回到京里，再陷入那些权势纠纷之中。以前是因为有离若宸，而现在没了离若宸，灵月自己带着孩子，便可以圆了那些梦。

灵月唇角梨涡稍浅了些，“第一次，我与他在江南成婚时，那时虽是假，却很甜蜜；第二次，他答应我，去青州，从此不再回来，虽然明知他是骗我，可还是很幸福；第三次，他对于皇位不再有心了，决定与我一道去荆州，去寻那一片广阔的天地，可后来，竟因为战事，而放弃了。这一放弃，便是一生。”泪未有流下来，三次归隐，三次回京，三起三落，人生跌跌撞撞到了这种地步，灵月还有何希望？

莫无情嗟叹，灵月与离若宸为那梦，努力过的。

走到院中，望向那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灵月认命了，“我一心要江南烟雨，一心想返归世外，却到最后，失去了这一生中最宝贵的人，我还有什么？”或许，命里真的就注定了，她怎么逃，都逃不开京城，逃不开明宫。

“如果，你愿意，我能护你母子周全的！”莫无情道，于灵月，他是无情的，本来应该。只是，他要守护的人，是这个人。

叶，又落一片。

无声坠落时，天际竟有一声雁伤声。

何时大雁归？

大雁归时，却没有带回她心爱的人，雁，不归可好？

灵月笑，淡看这世间所有，最是淡然，最是情深。她的情深，再回不来。

“无情，你可知，我已经不再想那些烟雨了，江南烟雨、红尘俗世，真的倾了太多。”莫无情是灵月信任的人，从最初江南时，便信任了。

不待莫无情说话，灵月又道了，“我爱离若宸，刻骨铭心的爱。如果没有了他，江南烟雨再美，也不是我的！终于明白，为何最初明知他是骗我、哄我，我都会开心，我梦里的一切，都是有他相伴的。”凄然吗？再也不会了，终于明白了，原来，一生中，只有离若宸才是她水灵月最想要的。

没有了离若宸，她一个人的江南烟雨，还有何意义？

“你原来如此！”莫无情名为“无情”，一生中，真的无情。只是，看到灵月那般时，叹息。

“所以，逃不掉这宫殿，我便为我的孩子打算吧！”如花面容，能否再回到从前那般娇柔？或许对于水灵月来说，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离若宸与孩子，才是一生最贵重。

孩子将来出世，必然还得是袭离若宸这亲王之位，只是如今，要保证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在宫里，虽是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借着离若寒对自己的特殊关照，也不会有人来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莫无情见如此，便知是了。

“我莫无情，不向离若寒，亦不向离若宸，我心向水家！”莫无情留下这一句话。

是该庆幸当初乔公主留下了这一支隐卫吗？灵月眼中含笑，欣慰而笑。

望那皇宫方向，或许，是该入宫了。

清晨，才醒来，子陌便已经在床头立着了。

天，还未大亮。

“这么早？”灵月任子陌扶着起来。

“宫里来人接王妃了！”子陌小声的道着，感觉到灵月似怔了下，便又道：“王妃，我们……”灵月没有说，可是子陌自昨日浅清来了后，便猜到了离若寒迟早会让灵月入宫的。

灵月梳洗完，只对子陌道：“我们便进宫吧！”进宫了后，还要为灵玉脱了困，还有那个杜青鸾。

虽说离若寒身边也得是要一个有能力的女子，但不该是杜青鸾。

杜青鸾太有心计，连灵月见到她时，都不免要让个三分，更何况灵玉。这样的女子手腕太厉害，如果让她在宫中生起了是非来，只怕不是好事。

而今日，离若寒让宫人来接自己，灵月也猜到了几分他的意思，既如此，那便如此了吧！

“可是，王妃，”子陌小声道，“宫里不少人议论，说王妃想……”子陌不敢说了，宫里人说的那些话，实在是难听。

灵月却未在意，只是道：“我能猜到他们说的什么，无非就是说我攀龙附凤！”一袭青色宫装，她并不那么喜欢青色的，只是因为离若宸喜欢。

“那王妃还去啊！”子陌甚为不解。

“你以为，朝里的人，会放得过我腹中的孩子？便是宸亲王遗腹子，他们也想着该如何利用！还有皇上，也有他的打算。这天下的人，有几个不是把算盘珠子往自己怀里拨的？”灵月轻轻叹，游走于那些人之中，已经失了她的初衷。

子陌只为灵月梳着青丝，听她说着，也渐渐失了神。

“王妃还是为了皇后吧！”子陌喃喃道，就算昨日里灵月推了浅清的恳求，却也明白灵月还担心着后宫里的灵玉。

看到镜中自己身后的子陌，“你倒越来越了解我！”心里感激着若诗，她给自己选了一个很好的人。

“王妃一直都为别人着，可有为过自己？”子陌问着，“皇后曾对王妃做过那些事，王妃都不怪了？”子陌眼中一丝怜。

灵月摇了头，“玉儿只是太单纯了，就算是耍了心机，也会告诉别人！在那后宫之中，没有人护着她，她总会闯祸的！”灵玉，就如精致的瓷娃娃，是要人用心用情去呵护的。更何况，灵玉对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吧！

朝中近来事多，虽说北方乱事已经平定，东瀛也不再闹事，而南方水患，此时却成了皇帝离若寒心中的一大忧。

荆州鱼米丰，天下足。

而今年，荆州先是水患，大涝之后，竟又起了瘟疫，一时间，南方成为了朝中最头疼的地方。

离若寒才与朝臣们商议了治荆之计，下了旨让太医院太医去荆州，所有赈灾经费俱由国库里支出。

而卫锦时却站出来，道是这几年大明两度北征辽国，又曾有过东州瘟疫一事，所以，国库几乎虚空。

离若寒也是知道这两年税赋各地都有所减免，国库本来就不充盈的。只是，荆州之急，势必要马上解除的。

离若寒朗声道：“大明几大粮仓，江南青州，荆楚之地，东南徐州，这几处，又以荆楚为最！甚至民间有传言，荆楚丰，天下足。荆楚若是自给都不足，这天下，又哪足了？”离若寒又对卫锦时道：“卫大人，国库里还差多少？”

卫锦时思索了下，答道：“若皇上下旨，增收一年税，便足了！”

卫锦时话一完，便引得朝中议论纷纷。

离若寒也不禁皱起了眉，“糊涂！”卫锦时如此轻描淡写的话，离若寒不禁道了，“百姓生活也是难，再增收税，那让天下百姓何以为生？”

“皇上圣明啊！”吏部杜初站了出来，“皇上圣明！若是贸然增税，只怕天下百姓人心不定啊！皇上初登基，如此做法不妥啊！”

而一干臣子也是山呼了起来“皇上圣明！”

而这时，卫锦时却不满了起来，“杜大人，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朝中年年支出，而收入一年不如一年，若不增收税，您倒说说，这国库该如何？”卫锦时为官已久，而加上又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自有些倚老卖老起来。

“入不敷出，久而久之，国之根本将动！”杜初答道。

卫锦时冷笑起来，一拂官袖，“杜大人既知道严重，那为何还反对增税？”

“卫大人！”蓝展不知何时站了出来，“卫大人，国之根本乃民心！唐时李世民便曾说，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十国之乱，民不聊生，太祖平定中原，励精图治，又经几代帝王，大明才有今日这般。百姓才初定，若现在因国库虚空，而增税，天下百姓当如何？治国，不是单单增加赋税那么简单！”蓝展道完，又转身对金銮殿上的离若寒躬身道：“皇上，荆楚之灾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臣斗胆请旨，请皇上降旨百官捐银，以解国燃眉之急！”蓝展道完，跪于殿前。

离若寒高居于金銮殿上，望着那个蓝展。

他说的，不无道理。离若寒自己也曾想过要百官捐钱出来，毕竟，永远都不缺钱的，便是这些臣子们。

离若寒此时挑起了剑眉，金冠下，只瞧得他一片沉静。

而卫锦时却道了起来，“此事不妥！”

离若寒问：“有何不妥？”卫锦时如今，越老越不像话了。若不是因为是自己舅舅，离若寒定要罢了他的官。

“蓝大人，皇上即位之初，您可是一心要扶宸亲王为皇的！”卫锦时嘿嘿干笑着，这个蓝展，心里打了些什么主意？

蓝展不怒不恼，只是道：“若本官没记错，卫大人也曾扶穹王啊！”

“你……”卫锦时被蓝展反将一军，恼羞成怒。

“罢了！”离若寒喝道，“此事，容朕再思！蓝大人的话不无道理，不管如何，增税一事，是不可能的！”离若寒起身，退了朝。

御书房里，离若寒正批着折子，想起今日朝上的那几人来，不由放下了笔。

蓝展虽曾是离若宸的人，可对于大明，忠心不二。

而杜初，虽也尽心为国，但一听到说要百官捐钱时，便无话了。

至于卫锦时，这是一个头疼的人。

宫人呈了参茶进来，“皇上，时候不早了，您也该歇歇了！”

离若寒让他把参茶放案上，又不经意的问一句：“皇后如何？”把灵玉禁于凤鸾殿中，不让那些人去扰她，只希望灵玉能明白。

现如今，杜氏一族与卫氏一族斗得正厉害，离若寒就是要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杜青鸾，她捣的那些鬼，离若寒自是心里有数的。

宫人答：“回皇上话，皇后娘娘那一日去请了寒月夫人进宫，可是夫人拒绝了！此后，皇后娘娘便没有什么事了！”

“如此甚好！”离若寒点头，叹灵月知他心。

“寒月夫人呢？”想起灵月，自让灵月进了宫后，自己忙于国事，也没去重华宫，也不知道灵月如何了。而灵月，更是耐着心，也不来找自己，由此，更可见灵月早对于自己禁灵玉之事有了了解。

“夫人倒也没什么，只是在重华宫里住着！”宫人答话。

“知道了，下去吧！”离若寒点头，让宫人下去了。

宫人行礼告退，才出书房门，便见着重华宫灵月夫人一袭青衫而来。

“夫人……”宫人急要行礼，又要通传。

灵月摇头，制止了他，只低声道：“下去吧！”她手捧一本书，今晚来找离若寒，自是有些事。

宫人是知道眼前这女子在皇上心中特殊的地位，便行了礼后退下了。

灵月进来，步履沉稳，如今她有孕了，一步一步都很小心的。

书房内，灯烛似暗了些。

可离若寒未有察觉，只是看着他的折子。

灵月走到灯烛边，取下发上钗，轻轻挑了下烛芯。

房里，亮了些。

“把另一个再挑下！”离若寒不抬头，只是道。

灵月依言，缓缓走过去，又轻挑起了烛芯。

“好了，下去吧！”离若寒仍未抬头。

可是灵月却站着不动，只望着离若寒，今日两挑灯芯，还了前些债，再不相欠。自离若宸下葬后，灵月心越来越静，现如今，就算面对离若寒，也不会有任何恨怨了。

房内，似幽幽兰香起。

蔓延间，如在什么地方，小舟一叶，舟中女子冷声，“再看也无用！”湖心雨寸寸成环，圈住了他的思念。

恍然抬头，见到一袭青衫。

发如旧，面容如旧，而感觉，突然变了。

“灵月！”离若寒有些惊，她怎么来了？刚刚，自己支使挑灯芯的人，是她？看到灵月手中那钗时，哑然失笑，这是去年灵月生辰时，自己送她的，不是被离若宸一箭射飞了吗？怎么还留着？

灵月将钗交于离若寒面前，温和一笑，“还了！”今日来，便是离若寒释了前怨的，从此后，再不会有什么了。

离若寒能那般待灵玉，便能移情到灵玉身上去。

灵月心思动，自己与离若宸已经是生死两茫了，便成全了离若寒与灵玉，这天下，有人幸福，总是好的。

“不要了？”离若寒眼里一黯，“原来，你还留着。”

灵月微笑，“我帮你两挑烛芯，还了前债，从此后，再不相欠了！”从此后，彼此心安。

离若寒放下御笔，微有叹息，“灵月，如何坦然？”他也想，他竟回不到最初那般了，爱灵月，为何要那么痴缠？难道说，当了皇帝，竟让他失了自己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