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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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有事吗?”那女的一回头,哪是筱安啊?

乔睿东追了半天,拽着人了,却是错了。

“对不起!认错人了!”

“没关系!”那女的还看他,表示还想进一步认识,告知了他姓名,并邀请他喝酒去。

乔睿东礼貌回绝,“谢谢你的邀请,我在找人,改日吧!”

他走了,回到客栈。

里头三两年轻人聚在一起聊天,品茶。

他就一个人,也懒得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他这人也挺怪的,闹起来的时候特别闹,静起来的时候又非常静,不愿意和人说话的时候就一个字没有,他来丽江,就是来寻这一份陌生和宁静,因此,在这里没朋友,除了当年做特情人员的时候,认识的那几个混混,还有已经去世了的舒慧。

这天,小客栈里头挺安静的,推开窗户,可以看见外头静谧夜色,抬头见明月。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会儿在这举头望明月可真挺酸的,于是,他掏根烟来抽,楼下有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他听着挺耳熟,就下楼去看看。

院子里许多年轻人在一起,其中有一对年轻男女,女的他认识。

“Jason,好久不见。”

乔睿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着熟人。

“舒晴?这么巧?”

“不是巧,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专门?”

舒晴点头,“可以一起坐坐吗?”

“可以。”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自觉走开了。

他们俩在这小院儿里坐了会儿,一边聊,一边喝茶。

舒晴说:“Jason,你好吗?”

“挺好的,你不是看见了!”

“哦,你还和她在一起!”

“嗯。”

“她呢?”

“在美国。”

“我有天看新闻见着她了,她发展地不错,你喜欢这样的女人是吗?比较能干,比较强,都说,一个男人能放开了让自己的女人在外头发展,随便地跑,他都不管,这样的男人,是有胸怀的,也是有自信的,Jason,你就这么爱她吗?”

“你都已经分析这么透彻了,还用我说么?是啊!就像你想的这样,你呢?书读怎么样?”

“我?还是老样子!一切顺利,托你的福,老师对我不错,我的成绩也不错。”

“那就好,有机会追求理想,是好事。”

“我的理想,原来是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了是原来,现在不是了。”舒晴笑了一下,“到了外头,才真正感觉自己的渺小,过去身在一个怪圈里,整天想的都是你,想着让你爱上我,想着去做姐姐的替身,那个时候的我真蠢。”

“现在知道也不晚。”

“是的,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就是个小村子里出来的村姑,没目标,没理想,随便找个人嫁了,这是好的,也有可能学坏了。”

“别说如果的事了,你还年轻,一切都还不晚。”

“是啊!Jason,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我在你心里,有没有过那么一瞬间,不是妹妹,是一个女人,你对我……”

“没有。”乔睿东说地干脆,毫不犹豫。

舒晴被他噎了,却也是早有准备,她来,不就是自讨没趣的么!

“那我知道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谢谢你给我的一切,从现在开始,我会忘了你,再也不记得你,和我的男朋友结婚,我应该不会邀请你,相信你也不会介意,你为我付出的财力帮助,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乔睿东点点头,对她微笑,他难得对她这样带着点儿赞许似的笑,她也满意了,和他道了再见,就走了。

该告别的人,该结束的关系,似乎预示着这个故事的圆满结局。

可乔睿东依旧在等待,在寻找,等待他和筱安能够有一天真正和对方相容,血肉相容,灵魂相容,寻找一个更好的自己,给筱安,给所有对他有期待的人。

其实这晚,左筱安就住在他楼下,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她搬了她的小电脑过来,和他一起推开窗户看风景,和他一起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筱安的小说已经接近尾声了,付费的部分乔睿东也一直在看,看完了,他也并不言语。

筱安一路追随着,观察着,没有她在身边的乔睿东是什么样子,一边观察一边记录,写成故事,出版社的姑娘在网上催了她好几次,交稿了交稿了,她一直在拖啊拖,想着怎么给这故事一个圆满的结局,也给他们俩一个圆满的结局,给她的家庭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很庆幸她能在现实和故事里和他走到最后,可她的家庭,也许只能在故事里得到圆满,她的父母,大人的关系,她没法儿左右,也没法儿改变了。

自从上次筱安掉了孩子,筱安妈在家里几乎是千夫所指,本来在左家,她的人缘就不太好,自从嫁进左家,一个媳妇该做的事,她都没做明白,一个妻子该做的,她也没做明白,一个妈该做的也做的不够,当然了,筱安爸做长辈也做得不够到位,他们之间的很多事,筱安都知道,只是她不想去说,也不想去听,不想了解,甚至想选择性失忆。

筱安爸依旧在新疆工作,筱安妈从外地回来,暂时住在姥姥家,筱安给她的房子,她不进去住。筱安也不好强迫她,随她去吧!她的这个家本身就和普通人家不一样,她想保持在任何人都不伤害的情况下求全,太难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实现的愿望,索性随它去吧!她能做的,是维护好自己的小家,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合格的母亲,谈不上为社会做贡献这么大的目标吧,但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第二天晚上,乔睿东又去看她的小说,她今天更新地早,看完了,他就立刻披上衣服上街去了。

他哪知道,左筱安这个女的在搞什么鬼!

她小说里说,丽江古城是一个充满艳遇的地方,她不知道,她这趟前来会不会认识什么人,当然了,她是借助了小说里女主角的口来说的这句话。

乔睿东根据她小说里描述过的地方,又去了酒吧街,他感受得到她给他的暗示和信息,她一定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

她小说里描述的酒吧位置,很容易就找到了。

这酒吧很有情调,乔睿东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舞台上有人唱歌,是个男的,他唱了一首流行歌,后来换了个女的唱,这女的穿了一条云南风格的小裙子,头发盘起来,鼻梁上架了一副黑色眼镜框,她唱的歌是玛丽亚凯莉的一首老歌,lookingin。

乔睿东叫了一杯酒,索性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坐着看。

她的演唱技巧这几年大有长进,她说她曾经在酒吧里驻场过,舞台表演的经验也比较丰富了,所以,她一出场,一亮嗓,立刻就得到了观众的掌声,她长得漂亮,身体修长丰满,不听,光是看着,就已经醉人了。

她站着唱,头顶一束强光打在她身上,她的身后像长了一双翅膀一样,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他怎么看都觉得美,太美了。

她这首慢歌得了满堂彩,有人上去献花,都是男的。

她抱着花束下来,走到吧台旁边,和里头的调酒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坐下来喝酒。

不知道她喝的什么酒,乔睿东招了aiter过来,筱安那头不久就有人送去一杯酒,还指指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筱安回头去看,那头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长得挺精神的,他也端端酒杯,朝着她打个招呼,然后就走过去了。

不知道这两个人都聊了些什么。

乔睿东的酒迟了一步送到她手边。

筱安问:“你说的是哪位先生?”

Waiter指指这里,筱安转身来看,乔睿东正在喝酒,远远地和她干了一杯。

你这小兔子!终于舍得现身了!还当真要来个艳遇才罢休么!

乔睿东也走过去。

和她同坐的男人并没离开,仿佛乐于在这里充当一个比较有竞争力的对手。

他们俩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乔睿东也索性就当不认识她,上来就打招呼,“美女!唱得不错啊!”

筱安笑答,“帅哥,谢谢你的酒。”

她看他一眼,用那种特别适合在酒吧里艳遇时用到的那种勾引人的眼神儿。

在旁人看来,很显然,这两个人看对眼了。

在场的另一位男士也没示弱,加入了筱安和乔睿东的对话,他和筱安聊,“为什么来丽江古城?”

筱安说:“我是来旅行的,就是想来看看。”

“一个人么?”

“是啊!”

乔睿东这时接话,“听导游说,这里是个充满了艳遇的地方,你认为呢?”

“我觉得也是。”

另一个男人说:“作为今晚你其中一个艳遇对象,我向你发出邀请,过几天我们几个朋友要旅游去,你既然一个人,不如和我们一起,交个朋友,怎么样?”

乔睿东乜斜着筱安,喝了一口酒,不慌不忙地说:“这位先生,你泡妞儿的手段有点老套了,现在的姑娘不喜欢这样儿的。”

“我只是想交个朋友,左小姐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乔睿东继续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你什么意思?”

“你没别的意思,我可有,而且意思特别强烈。”

乔睿东说着,就伸出胳膊一把将筱安搂过来,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那个男人都看呆了,现在的女孩儿喜欢这样的方式吗?

乔睿东放开她说:“姑娘跟我走么?”

筱安没说什么,转身走出酒吧。

外头街上人也不少,他们俩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相对安静一点的小街道,石头路面光滑潮湿,借着月色映出这古城的古朴安静。

他们俩在小街上各走一边。

“你真讨厌!好不容易一个艳遇就被你破坏了!”筱安控诉道。

“你还真来找艳遇的啊?”

“对啊!”

“你艳遇到的最完美对象就在你面前了,不然,你就把我当个陌生人好不好?”

“行啊!反正我们生下来就认识了,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

“美女!认识一下行吗?”乔睿东说来就来,一边说一边就走到她面前,随着她的脚步倒着走。

“你就这么和女人搭讪的吗?”

“没和人搭过讪,你是头一个。”

“不信。”

“真聪明,敢问美女从哪儿来?看你的气质和装扮,不像本地人!”

“我从北方来。”

“这么巧,我也从北方来,人称,来自北方的狼,请问美女,一个人么?”

“嗯,一个人。”

“美女看着有点眼熟,电视上那个美丽睿智的女翻译,请问是你么?”

“不是我,我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先生恐怕认错人了。”

“哪个小地方?出这么美貌的姑娘?我倒要去看看!”

“北方,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有山有水,有人家。”

“有你喜欢的人么?”

“没有。”

“没有?”

“遇见你之后,就没有了。”

乔睿东在心里暗爽,你这个小兔子,怎么说起这调情的话来这么好听呢?当真要引诱他犯罪啊!

这时候,俩人已经你进我退地走到客栈了。

门口的红灯笼高高挂着,在这异乡的天空下,照着彼此的脸。

院子里的红灯笼也一串串亮着,让人感觉仿佛身至人间仙境。

筱安问:“先生,可以留我过夜吗?”

乔睿东笑说:“我收留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筱安向前一步,抬头看他,近在耳畔,“我付得起任何代价。”

“这可是你说的。”

她点点头。

他伸出手来,牵起她的手。

既然是要装作不认识的,艳遇的,他也乐得做足了。

他牵着她的手,时不时低头和她说话,却又保持着初识的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到他所住的小屋门口,他靠在门边,和她近在咫尺,嘴唇贴着嘴唇说话。

“左小姐,进了我的屋,你可别后悔!”

“嗯。”

他们俩眉来眼去的,暗送秋波几个回合,进门后,筱安便靠在门板上,等着他过来品尝。

乔睿东也没开灯,双臂伸过去捞起她的腰身,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闻着彼此的气息,仅仅这两年没闻到的气息追逐,就已经让他兴奋不已。

这晚,他们很快乐。

卫生间里的水汽氤氲。

筱安身穿一身长袍,对着镜子擦头发。

他从后面伸出手来,抱着她的腰。

“这样的艳遇,还喜欢么?”

她笑说:“第一次艳遇就是你这样的帅哥,我很命好。”

“美女!不如跟着我吧!我肯定给你吃好穿好,用的最好,天天这样神仙眷侣,怎么样?”

“不能纵欲。”

他磨磨蹭蹭地和她纠缠一会儿,“这是你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的惩罚!”

“我说了,你又不会同意,我干嘛要说!”

“还嘴硬!我不是告诉你不许随便回来吗?”

“那我走好了!”

“现在想走了?门儿都没有!”

“那你到底是想让我留下还是离开?”

“明天再说!”

“哎呀!你别碰我了!出去!快出去……乔睿东!”

第二天一早,乔睿东就已经陷入沉默,在床上躺着背对她。

筱安醒来,洗漱完毕,他还躺着。

她便问,“怎么了?”

“筱安,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

“和你有关。”

“说吧!”

“有天晚上,我喝醉了,梦见你,我和你在做爱,醒过来我就发现了一个女性的胸衣在我床底下。”

“然后呢?”

“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在这里,又碰见你了。”

筱安在镜子里看他,“那女的是谁啊?”

“左筱安,你还跟我装!你知不知道我因为这件事自责多久?”

“你对你自己就这么没自信吗?”

“我哪知道你偷偷溜进去勾引我!你还满嘴都是理了!”

“偶尔被人耍,滋味儿怎么样?”

“耍我?你再练几年吧!”

“可你还是被耍到了!”

他从床上起来,捡起衣服穿好,“左筱安!我就是太纵容你了,你才越来越过分!回国这么大事儿都不和我商量,做事也越来越像小孩儿!”

“你这是在批评我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还得严肃反省!”

“你别忘了,我现在这是你的一夜情对象,我们俩不认识!”

“还玩儿?”他捏她脸蛋一下,“什么时候走?”

“你什么时候走?”

“我可以尽快走了!”

“你是因为和某人不小心一夜情之后到这里来洗涤心灵的吗?”

“我就猜着是你了,谁教的你?满脑袋坏水儿?”

“睿东……我不要走了!”她抱住他的脖子,开始缠他。

“晚了,这要是昨晚上在床上,你说了,我可能也就答应了。”

“别这样好不好?我不想走了!”

“你不可以浪费我的钱,该念书就要念书!”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骗骗我,留我一下也不行吗?”

“不行。”

她不再缠他,撅嘴说:“怎么这样?”

乔睿东穿戴整齐,说:“我收着你师兄,暮云凡发的邮件了,听他说,他想让你留在美国做法庭翻译。”

“他发邮件给你了?那你怎么说?”

“我说好啊!”

“好?乔睿东,你看着我的眼镜再说一遍!”

乔睿东系好领带,转身看着她,两年没见,她的头发长了,皮肤晒黑了,又有了更多的成熟风韵,好看,真好看。

“只要是你的理想,就去追吧!”他说。

“为什么要这样?之前我离开你半步你都不同意?恨不得把我锁起来,现在你却放任我到处飞?睿东!我不要你改变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这不是你了睿东!我不要这样!”

“那你还想被我软禁吗?”

“那也好过你现在这样,你为我已经付出太多,我更不能让你失去自我。”

“说的可真是好听!我再把你关起来,你可就要跟我嗷嗷叫了,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什么呢?”

“和你在一起,不分开了。”

这话说地他心花怒放了,可他憋着,“我可没答应让你回来!你还是该干吗干吗去吧!”

“你等下,你穿这么整齐要干什么去?”

“送你去赶飞机呀!”

“谁说我要走的?”

“我说的,机票都已经买好了!”

“乔睿东!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就不想我吗?你就非要让我走吗?”

“嗯,必须走,你再不走,我肯定会改变主意的,到时候真把你绑起来了,可就糟糕了!”

“乔睿东,走出这道门,你可别后悔!”

“哟!小兔子!你还学会威胁我了!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乔睿东穿好衣服等着她,筱安气哼哼跳起来穿衣服,穿好了,又不肯跟他一起出门,把他往门里头推,“你别跟我一起出来,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来云南还有事的,今天还真要飞英国,等我回来,看你还嚣张不嚣张?”

她说完了就砰一声把门关了。

乔睿东到阳台上看她,“喂!你还真生气了?我逗你的,你可以多住一天,要不两天!要不三天吧!”

筱安头也没回,背对他摆摆手。

这小兔子真不禁逗,乔睿东一个电话拨过去,随后开车跟出去。

这人动作到快,还真到机场了,感情她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真的自作多情了。

她果真就是回来看他一眼,然后又走的。

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

乔睿东跑到机场揪住她。

“干吗?别挡路!”她已经开始选飞机座位了。

“还真走啊!”

“不然呢?等着让你赶走吗?”

“你明知道我逗你的!”

她往前走,他就挡她面前。

“我不知道。”

“筱安别闹了好不好?”

“你看我像是在闹吗?我这次是真有事,看见那边几个肥头大耳的人没有?”

她用眼神示意,乔睿东回头看看,果然有一行人员符合她的条件,“什么人?”

“省政府的,我要跟他们一起飞英国,为云南招商。”

乔睿东盯着她,“那你回来这一趟干吗来了?”

“你说干吗?昨晚上你不知道你干吗了?”

“嘿!我说左筱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纯洁了?”

“跟你在一起还会纯洁吗?流氓!”

“搞这么半天,你就回来跟我一夜情来了?”他瞪起眼睛来。

她却笑说:“是啊!刺激吗?”

“左筱安!你有点过了!”他说的过,不过是让他来了希望又开始失望,现在开始气愤,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人家这还没从她忽然回来这事儿上回过神来,她就又要走了,留他一个人傻子似的在这干等,他乔睿东怎么有这天?

“我哪里过啦?是你不让我回来的!好了,不跟你说了,时间不够用了,我要走了,再见了!”

她说走就走了,头都没回一个。

那飞机轰隆隆起飞了,乔睿东在地面上看着,忽然觉得这一刻,他被一个女人给拿住了。

他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回到客栈,有工作人员告诉他,在他楼下那个屋子,有人留了东西给他。

乔睿东被这女人给弄得头昏脑胀,下楼去看,听工作人员说,这个左小姐是和他同一天入住的,特别选了他楼下这间房。

小屋的房门打开之后,工作人员就欠欠身子,自己退出去了。

乔睿东怎么觉得这小客栈也有点非比寻常了,都是这个女人给搅和的,他们这些人怎么眼神儿都不对劲儿,这是什么情况?

走进小屋,里头摆设和他的房间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他活这么大,有三次,因为她而受惊,不,应该叫感动的时刻。

一次是高中那次,她为了他花光所有积蓄送他一把军刀。

一次是这一次。

还有一次,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他才走进房门,小心翼翼想看看这房子里还有什么埋伏。

果不其然,纵使他有所准备,还是被吓一跳。

这些人不知道都从哪冒出来的,邱远,振东,多多,林想,肖逸楠,钟言,刘念,冰棍儿从各个犄角旮旯蹦出来,还放了彩带的,吓他一跳。

最重头的人物在后头,振东推了爷爷出来。

大家一起对他说,“生日快乐!”

这是他在云南过的第一个生日,没人提醒他,他都要忘了。

上一次,他在这里和父亲决裂,他不能暴露身份,他不能说他想说的话,他不能找他想找的人,他不能回他想回的家。

他只是无意中和筱安说过一次,他在云南度过了他这一生最痛苦的一个生日,真想刷新记忆,或者,在失忆之后,这段记忆也干脆忘了就好,可是,他这段最灰暗的记忆却异常清晰,想忘也忘不掉。

筱安为他准备的这一切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会儿对着这大蛋糕发呆好一会儿。

他高兴,高兴地都他妈的想哭了。

他以为,筱安也指不定猫在什么地方逗他呢,结果,这里面独独缺了筱安。

多多看大哥有些遗憾,说:“大哥,我们这些人,不足以安慰你的受伤心灵吗?大嫂真走了,你别找了,是你把人家送美国深造去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振东拽她一下。

“你拽我干吗,本来就是嘛!”

是啊!是他把人送走的,人家要留下他又不让,这下好了,人走了,一下飞英国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晚上,他手机提醒收到一封新邮件。

他打开来看,不自觉地又有了习惯性动作,就像筱安说的那样,他左边的嘴角微微翘起来。

然后他便开始拆灯笼。

屋里一群人看他发疯,多多说:“大哥受刺激了,是不是又犯病了,为什么要拆灯笼啊?”

振东堵她嘴巴,“你闭嘴!别瞎说!”

乔睿东拆了灯笼,在里头挂灯芯的地方找到了一条项链,这可不就是刚才一直不亮的那个灯笼么!

这项链上挂了一个小吊坠,呈北斗七星的模样。

他拿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回房。

筱安在英国做会,一切都在她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所以,她可以淡定地坐在这里一边窃喜,一边亢奋地工作。

这次招商,是由云南省政府派出的官员做的,听众包括英国商界的几十家公司和投资银行,其中还有英中贸易协会,以及政府相关部门代表,还有和筱安同行飞来的云南招商团成员,和中国大使馆人员。她的表现可圈可点,在口译圈子里,她的名声已经越来越响,薪水也越来越高,不少人愿意花钱请她。在英国逗留几天,有点忙碌,也有点累,可她的确感受到了越来越让她满足的充实感和每天都活在希望中的感觉,一边享受着,一边工作着,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发展,一定要感谢的人当然是她自己,还有乔睿东,感谢她自己这么久以来从未放弃过,也感谢他的丈夫乔睿东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当然了这么酸的话她都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出口,听说,他的这个生日,过得很高兴,只是有些沉默。

乔睿东和左筱安在事业上可谓是一起在进步。

乔睿东和乔振东二人投资的互联网公司目前也正在稳步发展,他也真是忙得够呛。

北京,省城,全国各地到处飞,和筱安想见一面,挺难的,最主要的是,他死撑着不让人回来,只有自己做空中飞人,忙起来,也就没功夫想她了,再忍忍,忍两年,她也就回国了。

他这回放宽政策,允许筱安和他视频聊天了。

于是,这些日子,每天晚上,他都要和筱安通话,或者视频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

久航集团上下也都知道他们副总裁有一个特别能干的老婆,更有传言说什么他的老婆是个外交官。

乔睿东听见这些传言自然是高兴的,她在她的事业之路,理想之路上走得顺畅,他也为她骄傲。

乔睿东近两年做了几次电视采访,其实他本来很少上电视,筱安后来对他说:“你没事儿就上上呗!现在追求梦想的年轻人这么多,给他们一点信心和希望,也没什么不好哇!”

“你现在的社会责任感怎么这么强?”

“你别夸我,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后来,他做过几次知名的访谈类节目。

其中有一个谈话类的,他去参加之前才从北京总部办事出来,直接就进了录影棚。

主持人自是问了许多对观众来说比较有看点,比较有趣的话题,他也都一一答了,只是,大多数人对他这个长相比较关注,因此这个问题也就大部分都在他的个人经历以及感情世界上面盘旋。

他也乐意分享,只是他一直没说,他的妻子是谁,只说他们聚少离多,工作都太忙。

主持人特别爱在节目里搞煽情的环节,乔睿东也没能逃过去,主持人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对妻子说说的。

乔睿东想了想,绝不肯让自己在电视上煽情,落这个俗套,于是当着全国观众朋友的面,他说:“老婆,麻烦你给我点儿危机感吧!你真地有点胖了!”

观众朋友都乐了。

只有筱安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的北斗七星吊坠。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小时候,他说,北斗七星可以为他指明家的方向。

筱安从英国返回美国,继续读书工作。

某日,乔睿东接到通知,要去新疆塔里木戈壁滩看矿。

乔睿东飞到新疆就开了个会,然后跟车一起去了戈壁滩。

戈壁滩他也是第一次去,过去都是别人的活儿,这回落他头上了,当然了,乔睿东对待工作极其认真负责,绝不推卸责任,做好了万全准备就出发了。

之前筱安在微博上贴了一些照片,只是不露脸,她不习惯把自己的大脸贴的到处都是,也都只给认识的人看了。

筱安的微博上,和乔睿东,暮云凡,钟言,肖逸楠几个人互动比较频繁,听说了上次的乔睿东的生日详情,筱安发了一条肉麻的微博,at给乔睿东,第一次公开说了一句特别肉麻的话,“亲爱的,生日快乐。”

乔睿东也没回复,他还在为这事儿耿耿于怀呢!

筱安也没介意,继续贴她在美国去过的各种地方,做会现场等等。

钟言留言感叹,筱安你在美国太滋润了,我都后悔回来了。

钟言最终还是为了肖逸楠回国发展了,这会儿特别羡慕筱安能自由飞翔。

这些互动,乔睿东都没来得及看见,只匆匆看见了一条近期新闻,附了照片,上面是一个已经风干了的驴友尸体,事发地点就在戈壁滩。

戈壁滩上没水,而且非常容易迷路,不熟悉地形的人绝对不敢前往,随时都有死在里面的可能。

因此,乔睿东对这番前往自是做足了准备。

这天,天还没亮,乔睿东就率领三个人一同前往戈壁滩,带了水,馕饼,卫星电话,分配给各个人带好。

从久航矿业工地开车过去大概需要五六个小时,有时候情况特殊还要住在车里。

到了戈壁滩,开车的司机小张忽然对大家宣布:“哎?车没油了!”

车没油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小张随后发现,卫星电话也忘了拿了。

乔睿东立刻皱起眉头来,“走之前不是都交代好了这些东西,什么都没落才出来的么?”

“乔总,我走的着急,上个厕所回来就忘了,就在门口放着,忘了拿了!”

几个大老爷们儿这会儿都傻眼了。

“这车还能开多远?”他问。

“开到半路都是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要在这里喂狼了?”

“乔总,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咳,这事儿说什么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剩下那俩男的也不好埋怨他,这会儿也暗自着急,这可怎么办?

过去曾经听说过有工程师活活儿饿死在戈壁滩里,最后变了一具干尸。

这会儿再来埋怨,再来批评已经没用了,不如想办法比较实际。

可这里是戈壁滩!这里是无人之地!现在只能等待公司里的人发现,前来救援。

带来的水,馕饼够吃两天的,几个大男人也不能干饿着,先吃饱了再说。

就在前几日,筱安从首都机场出来,在咖啡厅里蹭了一会儿ifi,还在北京做了一次政府部门的会。

同天下午,久航集团的总裁顾成池亲自接见了她,和她详谈一个下午。

乔睿东在戈壁滩上支起帐篷,索性躺地上看星星,手里握着她送的北斗七星。

他望着苍穹,从小到大的一幕幕闪现在他脑海里,他的家,他的爸妈,他的爷爷奶奶,还有筱安的脸仿佛都在这广阔星空里一再放大,每个人都看着他笑。

他有时候也会后悔,他真是吃饱了撑的,硬是把人送走了,现在好了,她翅膀硬了,飞得高了远了,主意也多了。

他们俩就连夫妻之事都要靠视频来解决了。

他想着想着就觉得真他妈遗憾!

他一个人躺在帐篷一边儿,忽然大喊一声,帐篷这头的三个男人被他喊得一惊。这里有狼啊!可不要在还没饿死的情况下喂了狼啦!

三个男人看他没事,只是感情上的,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的宣泄,于是淡定下来,在一旁玩起扑克,司机小张叫他,“乔总!三缺一啊!咱们玩儿牌吧!”

“你们玩儿吧!我想躺会儿!”

“哦!那也行,不过乔总,您别叫了,我怕有狼听见,我还想留个全尸呢!”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骨气啊?怎么这就都做好等死的准备了?”

“乔总教训的是,我们还是玩儿牌吧!”

于是,乔睿东继续躺着,脑海里的事情索性一股脑蹦出来,一件一件地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他想起他和筱安上幼儿园那会儿,筱安在小班,他在大班,筱安傻了吧唧的总被人欺负,她就记得爸爸说过的话,筱安爸说了,坐垫儿绑在凳子的哪里你就坐哪里,千万别凉着了,别被人欺负,有人欺负你,你就跟老师说。

筱安记住了,可没用,她长 得小,小班里有几个长得大的孩子,总欺负她,睡午觉的时候总有人睡她的被褥,她不让,可又不敢吭声,这事儿后来被大班的乔睿东知道了,把欺负她的那个大个子教训了一顿,从那之后,筱安再没人敢欺负了。

幼儿园的滑梯,渐渐地也变成了筱安和乔睿东两个人的玩物,别人根本不敢去抢,为了能玩儿上滑梯,他们就得来巴结筱安,跟她当朋友,否则没的玩儿。

还有上小学的时候,她第一次来月经,以为自己那里破了,出血了,吓个够呛,跑了好几趟厕所,后来筱安妈告诉她这是女人必经之路,筱安是大人了。

从那天开始,她好像真地开始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年少时候的她,来了月事可是个大事,她似乎也能隐隐感觉得到身体上的变化,每天都不一样,每天变化一点点,还有,她看见男孩子时候的感觉也不一样了,看见乔睿东有时候也会脸红,这个现象非常地怪。

乔睿东那会儿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儿,有一次放学,他去找她,见她坐凳子上说什么都不肯走,眼巴巴看着他,他再质问她,她就哭。他不知道怎么了,就问,“你走不走啊?哭什么?”

他一说,她更哭了。

“哎呀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我帮你背书包!”

“不。”

“那,明天我来帮你值日!”

“不!”

“那你怎么回事儿啊?”

这时候教室里也没有别人,就他们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乔睿东耐心有限,上来拽她,“天都黑了,快点跟我回家!”

“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啊?”

筱安哪好意思和他说这事儿,就挺着,又不知道怎么办,一直哭。

乔睿东不管那套,上来就拽她,他用了很大的劲儿,把她拽起来了,却是傻眼了。

筱安这天穿了一条蓝色棉布裙子,那是他们的校服,只见她裙子上一滩血。

乔睿东愣了,盯着她看,筱安看他瞧着她,更是无地自容,有种完了,被人欺负了的感觉。

乔睿东这才问她,“你……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筱安脸蛋通红,抽泣着问,“你怎么知道?”

“课本里讲的呀!你们女生真麻烦!”

他这一说,她更哭了。

乔睿东被她哭得脑袋疼,“行了行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脱了外套给她系在腰上,再把她的坐垫儿包起来塞书包里。

“能走路吗?”

她点点头。

乔睿东左想右想,不对呀!她流血是怎么流的?是往外哗哗淌?还是往外窜的?那她还能走路吗?他没见过,无法想象,不过这么走路似乎也有点危险。

他忍了一会儿才问,“左筱安,你走路的时候,它不会往下淌吗?”

筱安红着眼镜,委屈地点头,“会。”

“那你疼不疼?”

她再委屈地点头,“疼。”

“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有你这么个拖油瓶啊?你在这儿等着!”

筱安怕怕的,拽住他的袖子,“你去哪里?”

“我去给你买卫生巾!不然你怎么走路啊!”

“哦!那你快点!”

这天晚上,乔睿东买了他有生以来买过的第一包卫生巾,等她整理好了,也不哭了,他才和她手拉手回家去了。

这事儿,他以为他都忘光了,没想到,一想起来还这么清晰。

帐篷那头的三个男人正在玩儿牌,忽然听见他们的乔总呵呵傻笑。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回光返照吧!怎么精神也不正常了呢!

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大概三十多年了,岁月不等人,他们真是再也回不去了,他真想回去看一看,小时候那个长得像小公主的筱安什么样儿的,真想回去抱抱她,告诉她,要坚强,要相信他,他长大后就娶她,别再哭了。

天黑了,司机小张过来给乔睿东送水和馕饼,手电筒没有直射他的眼睛,他的脸在月色和微弱的光线下,看得还是清晰的,小张看见他眼角有眼泪流下来,没敢再说什么,把馕饼和水放下就走了。

回到那头,小张说:“乔总哭了。”

“刚才不还笑那么大声么?”

“不知道,可能是想他老婆了!我看他手里拿着他老婆的照片儿呢!”

“我现在也想我老婆,离了这么多年了,头一回想她。”

“怎么离了?”

“怎么离了?你问我,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年轻的时候,说离就离了,没什么原因!如果换了现在,怎么也不会离的。”

“现在知道晚了也没事,等出去,回去找她,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哼!能出去再说吧!咱们公司那些人一天都忙活自己的事儿,谁还记得咱们四个人上哪儿去了?除非记得乔总,人家是个有头有脸的,失踪了也能引起重视,可咱们乔总行踪不定,也不知道公司的人会不会发现,会不会以为他是回北京去了!”

他这话说另一个人也心凉了,“哎!我活了大半辈子,不会死在这里吧!”

到了这个时候,过往执着的事情仿佛都变得不重要了,只要家人还在,爱人还在,即使面对死亡也不会害怕。

筱安办妥诸多事项,便从北京飞往新疆,她在飞机上看会儿杂志,财经版面上,还有乔睿东。他最近出镜率挺高,甚至不少小女孩儿都认识他。这一晃也有这么多年了,再去看那些年轻的,崇拜他,围绕他的小姑娘,当真觉得美好,青春。

筱安脖子上也挂着一条北斗七星的项链,此刻握在手心,给她一种温暖到心底的能量,看着他的脸,思绪渐渐就飘远了。

很久没有回忆过他们的过往,恰好今天她的小说大结局了,把他们俩的故事重新编排整理出来给大家看,说了再见,其实心里有些失落,这些回忆也就总在脑袋里盘旋不去,历历在目。

写到最后一章,她掉眼泪了。不是遗憾,而是感慨,她真想跟造物主说声感谢,感谢他把乔睿东带到她身边,虽然他曾经很讨厌她,烦透了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想起往事,她刚上初中那年,乔睿东感觉自己又比她高一级了,人家上初二了,她才升初中,她整天跟他屁股后面影响他谈恋爱可真是讨厌,她总这么跟着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他也在受不了的时候说过她,“你别像跟屁虫似的整天跟着我行不行啊?”

“你才跟屁虫呢!”

“你别跟着我,烦都烦死了!你不会一个人走路吗?不会一个人上学吗?”

“走就走!谁愿意跟你一起走!走路那么快!还总欺负人!我怎么那么烦你啊乔睿东!你等着,回去我就告诉你妈,让她收拾你!”

“你说她就信啊!你谁呀你!”

“乔睿东!你最讨厌了!我烦死你了!我再跟你一起上学我就不是人!”

这样吵架的次数太多了,缘由都很可笑无聊,小时候,任何一件事情都会让他们俩吵一架,但是隔天就好。

筱安继续做着“不是人”的事儿,每天和他一起上下学。

下雨的时候,她也不带伞,反正他会带,而且还是很大一把。

下雨还是件乐事,一把打伞把他们俩罩在一起,这时候,他们俩也不忘吵架,一边走一边吵,互相溅水花儿玩儿。

那条路,走过多少年?

十年?

差不多吧!

他们俩打着那把伞,走了十年,她从孩童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女生,他从淘气包子变成校草一枚。

他们俩有一天,终于再不能打那把伞,因为太小了,他们俩都已经长大了,一把小伞放不下他们两个人,也再挤不下他们一靠近就要蹦出来的两颗心。

他们各自打着一把伞,一边走一边聊,时不时还是会吵架。

他还会把她弄哭,走路的时候还是会恶作剧推她一把,再她吓一跳的时候再把她拉回来,她总会先说:“乔睿东!你怎么这么过分!我烦死你了你知不知道?”

夏日飘着雨的每一天里,两个少年少女相伴而行,即使淋雨也是美的,即使哭泣也是美的,即使在那样的时候吵上一架,莫名其妙的冷战几天,也是美的,醉人的。

飞机就要落地,筱安从包里掏出来一张画,是小孩子的画作,乱七八糟的,是她翻旧物的时候翻出来的,这本子是她的,可这张画是乔睿东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定不记得他曾经画过这样的一场梦,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梦,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梦里会有她,会有他们冥冥注定的未来。

回国之前,暮云凡非常惋惜地再次问过她,“你真不留下来吗?美国法庭翻译很不错,没那么累,薪水标准也比较国际化,总之前途光明,你真想好了吗?”

“想好了,毕业我就回国去,我已经结婚了嘛!”

“你别总拿结婚来刺激我,你想好了,一个是你的梦想,一个是你的家庭,你好好想清楚。”

“我知道,我早就想清楚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清楚了,这两件事基本没什么可比性,一旦有冲突了,我一定会选择家庭的,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师兄,你对我的提拔我都记得,我不会忘了你的,毕业前我还可以留在这里继续做,等我回国,我会找人来接班的,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暮云凡摇摇头,却也对这个固执的女人刮目相看了,她有理想,有魄力,有野心,也有干劲儿,她肯努力,肯吃苦,可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归家庭。

筱安到新疆后,立刻和同行的人开车奔赴准格尔盆地,这才得见,她身后还跟着长长车队。

只是,根据GPS上面的位置显示,他们已经到达准格尔盆地,乔睿东可能在的位置,却未见一辆车的踪影,按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抛锚在这里了才对。

邱远下车过来,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说:“你的消息准吗?”

“准啊!久航总裁告诉我的,他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等死了。”

“你确定是准格尔盆地?”

“是啊!”

筱安这会儿也懵了,拿出卫星电话连线顾成池。

顾成池说:“准格尔盆地这么大,你们耐心找找,这也太晚了,要不你们就在车里住一宿,第二天说不定就会和了。”

于是,这天晚上,乔睿东和左筱安又住隔壁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中间隔着的是天山。

他们仰望着同一片天空,握着手里的北斗七星吊坠,遥想当年。

第二天一大早,筱安醒过来,伸个懒腰,抹了把脸就走出小帐篷。

四处看了一圈儿,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昨晚上在这里安营扎寨的小帐篷都没了,整个一个车队也都消失了。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人都哪里去了?

她还记得昨晚上邱远给她一个MP助她入眠,这会儿就像是没发生过的事儿一样,所有人都蒸发了,只剩她一个。

她回帐篷里四处找卫星电话,找不着,自己的手机更是没一点儿信号,她忽然想起一个美国电视剧,行尸走肉,虽然还不至于满世界都是丧尸,可她还是会害怕的,在这无垠地界,她大喊大家的名字,可没人应她。

“你们别闹了好不好?你们到底去哪里了?”她的声音连个遮挡物都没有,远远地荡开去,还是没人应她。

天黑下来的时候,筱安就在帐篷里待着,好在还有些水和吃的。

她在帐篷里抱膝坐着,大概干坐了一个小时,外头逐渐有了声音,是车的声音,筱安没有立刻跑出去,而是安静地在帐篷里坐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省,筱安得出一个结论,她这一次依旧没能斗过乔睿东,她的计划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曝光在他视线里,恐怕还让他笑话了好一阵!

她坐在帐篷里士气低落,极其挫败。

直到帐篷外头有人拿手电筒照啊照,筱安也没应他。

看他的身型和走路的姿势就知道这人是谁。

直到外头好几辆车灯一起打亮,她才伸出手来挡眼睛。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乔睿东在外头低声叫她。

筱安没理。

他再叫她还是不理。

她铁了心了不理他。

乔睿东叫了一会儿就来拉帐篷的拉链,筱安奋力抵抗,可是没能成功。

他拉开帐篷,跨进来,再把帐篷的拉链拉上了,外头的车灯尽数暗下来。

筱安抢过他的手电筒,照着他的眼镜,晃得他受不了,伸手来挡,与此同时还不忘啧啧两声,“小兔子,你晃着我了!”

“你别过来!你就坐那,坐远点!”

筱安一边监督他一边靠到帐篷边儿上。

“这是你迎接丈夫的方式吗?”乔睿东说。

“你少装了!现在我有问题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我!”

“我要是不呢?”

“那我就跟你离婚!”

“这么严重!那你问吧!”

“你别过来,你坐好!”

“我坐好了!”他盘腿坐下来,看着她,眼里尽是得意闲适,欠揍的神色。

“我问你!你是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

“外头的车是不是邱远他们?”

“不完全是!”

“你早知道我要来这里,所以你串通了顾成池邱远他们告诉我错的路线,实际上你并不在准格尔盆地是不是?”

“分析地不错,头脑还很清晰嘛!再晾你一天就好了!”

“乔睿东!你太过分了!你给我坐好!不许乱动!”

“我坐着呢!我解开扣子也不行吗?”

“别耍花样!我告诉你,我对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不满意,非常非常不满意!你太过分了!”

说道这里,她还非常不争气地哽咽了,甚至掉了几个眼泪,为什么呢?

为她第一次想给他准备一点惊喜,第一次想为他做一点什么,就被他揭穿了,反而被他耍了一通,她成就感全无,她想象中他感动地不像话的场面更是全没了。

“哭什么?”

“你别在这装了?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你干什么和所有人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干什么这么对我?”

“你误会我了!”

“我没误会你,事实就是如此,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呢!乔睿东,你让我从今往后都怀疑自己的智商有问题,对我的事业对我的生活都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你这么做,就是错的!”

“好好好!你还上升到这么高深的层面上来了!兔兔,我明白你的用心,你想给我个惊喜,可你也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你知道这儿多不好走么?你知道这里常出事儿么?死这里变干尸都有可能的,你就这么来了,我怎么能放心!”

筱安抹把眼泪,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拍他面前,“还不是因为你!”

乔睿东拿过那皱巴的纸团抻开,展开来看的时候,他再笑不出来,他看着那画好一会儿,说:“这是从哪来的?”

“我家里翻出来的,是谁画的你还记得吗?”

“这上面写着呢,我画的,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乔睿东望向她,这个原因,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这事情久远地就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个傻姑娘还惦记着,让他说点什么好!

筱安抱膝坐在最远的地方,看着他,“是!我傻,我就是傻!今天尤其傻!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全都是挫败感!挫败感!”

乔睿东把那纸好好折起来,放进内怀兜里,朝她这个方向过来。

筱安拿着手电筒当武器,“你干吗?你别过来!”

话音刚落,手电筒就被他抢去了,并且关了开关,帐篷里黑乎乎一片。

只有他的怀抱给了她所有的安全感,可以没有灯光,可以一片漆黑,可以寂静无声,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这些东西仿佛,都不重要了。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寻着她的嘴唇。

筱安一边闪躲一边推他,“你疯了,外面都是人!”

“所以你就别反抗,别出声!”

筱安被他折腾够呛,在这个准格尔盆地的戈壁滩,在这个小帐篷里,被他闹得大汗淋漓,她累得腰酸,浑身无力地趴在他身上。

两个人的衣服都挂在身上,他使坏,开了一下手电筒,往他们俩身上照了一下给她看,她立刻抢过来,关了,“你疯了!你不怕人看见!”

这时候,外头有人走过来,是乔振东的声音,他先咳嗽了一声,“大哥!都等着呢!”

“哦!这就来!”

筱安不敢出声,乔睿东趁机掐她一下,她又不敢叫。

等乔振东走远了,她才从他身上爬起来,“完了,我在振东眼里的形象算是完了!”

“管那么多干吗?振东的心早就为你碎了一地!”

“别胡说!哎!你看看我脖子上,有没有留下什么,什么痕迹?”

乔睿东打开手电筒,在她脖子上照照,“没有,我刚才控制了,没事儿!把衣服穿好,我们就出去吧!”

“哦。”

计划泡汤了,她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跟着他了,她这辈子可能都算不过他,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乔睿东刚拉开帐篷的小门,拉着她一起走出去。

这时,筱安才真正地震惊了。

数辆车围着小帐篷,车灯亮起,把他们俩拢在中间。

筱安小声问,“这些人都是谁啊?”

“邱远他们还有我在军区认识的朋友,他们知道你要来,都来看看。”

“干吗这么劳师动众的,多不好意思!”

“你就一次性把这些人都得罪了算了!别管那么多!”

多多这时候跑过来,“大嫂,跟我来!”

“去哪儿啊?”

“换衣服!”

本来这些环节都是筱安安排好的,这会儿却都换了发号施令的人。

乔睿东对她点头,“去吧!”

筱安跟着多多去换上婚纱,可这拖尾婚纱可不是她之前选的那一款,这一款比她选的那个长,美,应该也很昂贵。

待筱安从车里打扮完毕,车外的乔睿东也已经穿戴整齐。

外头临时搭建了一个敞篷,几辆车在一旁亮着车灯。

从这里到他那里的路上也迅速地铺好了红地毯。

两旁站着一群年轻人,看着她的方向鼓掌吹口哨。

乔睿东走过来,托起她的手,送她一只天山雪莲,“我欠你一个婚礼,欠你一个生生世世的承诺,筱安,老夫老妻的了,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下一个轮回,再下一个轮回,永远?”

筱安已经泪眼朦胧,她重重地点头,“我愿意。”

“反悔可不行了,今天来的还有媒体朋友,你这就是向全世界宣布,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永远都是!”

“我算是栽你手里了,永远栽你一个人手里!”

乔睿东儿时的画作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准格尔盆地,大字下面两个小人儿,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手拉手,咧嘴笑,女孩儿身上穿着婚纱,中间儿后来还填了几笔,画了个小朋友出来,乔睿东在这画作上面标了名字的,他不明白小时候的他为什么要画这么一幅画,他早就忘了,但是,今时今日却有画中人来为他实现,实现他最初的梦想。

在红毯尽头,筱安低声对他说:“睿东,忘了告诉你,你这画上的人,现在一个都不少了!”

乔睿东后知后觉地,反应迟钝地又看她一眼,“你说,你是说你?”

她点点头,“睿东,你要当爸爸了!”

在天山脚下,在这无垠之地,天地为鉴,左筱安和乔睿东这对青梅竹马的爱人,誓要携手今生,来生,直到永远。

那对雨中并肩而走的少年少女,牵起彼此的手,在同一把伞下,相携相持,一路向前。

(全文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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