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安微微一愣,今天她起得早,一直里外忙活,的确是忘了吻他一下,他看来是养成习惯了,每天早上都要被她吻醒。
他笑呵呵等着。
筱安放下衣服,转过身来,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现在母爱泛滥,她给他的吻也都像是长辈给后辈的,轻轻的一下就分开了。
可乔睿东显然不太满意,握住她单薄的肩膀又吻过来。
他也只是和她嘴唇贴着嘴唇。
筱安总觉得这样的吻不对劲,虽然他是她丈夫,可怎么总觉得有引诱儿童的嫌疑,于是在他想张嘴伸舌头的时候,她躲开了。
她脸红了,转过身继续叠衣服。
乔睿东站她身后看着,看她纤瘦的身体,又黑又密的头发,透着粉的脸颊,一颗心砰砰乱跳,他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捂着心脏坐一边儿去了,默默地看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乔睿东这一失忆,几乎什么都要重头来过,一开始是语言行为,后来是情感发育,他现在似乎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他知道这是他妻子,可事实上他还是把她当成新人,重新认识了一遍,以前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只知道现在每天看见她就踏实,看不见她就着急。
筱安这会儿也一边叠衣服一边儿心里犯嘀咕,他得病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都不会了,这个情感经历,应该怎么教他呢?她不是精神科专家,也不是心理专家,她暂时搞不明白,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只要他天天有进展,状态好,身体好,就是好事,寻找记忆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也只能跟着他的脚步,慢下来。
其实,这样的日子,对于他们俩来说,都太难得了,之前,这俩人都是工作狂,工作,责任扛肩膀上拿不下来,这会儿不得不放慢脚步,不得不在生活里做一些减法。
现在他们俩能做的事儿太少了,几乎就是吃饭睡觉玩儿,筱安顺带着还要干点活儿。两个人过去也的确都没这个时间来享受生活,来看看周围的一切,很多美好的东西,原来真是被他们过分轻视,乃至看不见了。
现在,就是下场雪,医院外头那院子里白茫茫一片,能上去踩俩脚印儿都觉得挺开心的。
筱安跟着他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青春年少时,日子虽然单调,可是觉得挺开心的。
回到老家以后,筱安把乔睿东领回自己家里,跟奶奶和姑姑见了个面。
两个女人听了他这样的遭遇,感叹,无奈,伤感,却也不敢在他们跟前流眼泪,筱安说不能刺激他,所以,她们都忍着了。
晚饭后,筱安在厨房刷碗,乔睿东陪着奶奶在屋里摆扑克牌。
奶奶八十多岁了,不服老,整天摆扑克,以达到动脑维持智力的功效。
乔睿东在跟前看着,时不时帮奶奶支招儿,该这个了,该那个了。
看来,有些已经学会的东西还在他的潜意识里,至于怎么学会的,他不知道了。
两个人,一老一少在屋里玩儿得高兴,筱安也就放心做家事去了。
姑姑从屋里蹭进厨房,小声问,“哎?你说那小东子,他这脑袋,还能好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医生说,重度失忆症患者还会打人呢!这些症状他都没有,而且也挺老实,挺听话的,他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将来呢?你们俩已经结婚了,你现在还没有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如果他一直这样儿,你不是要照顾他一辈子?你们再有个孩子,那家里不是俩小孩儿吗?”
筱安笑笑,“谁叫我放不下他,谁叫他是我丈夫呢?”
姑姑叹口气,想想也是,“你能这么对他真够意思的,他们家现在也没有人管他了,也难为这个孩子了,好孩子,怎么命就不好呢?”
姑姑说了几句,情绪有点激动了,掉了几滴眼泪,“哎?你别管我!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哎!只是,太可怜了!”
“姑,别这么悲观,我对他有信心,他学什么都快,再教他一遍我相信不会太难的,他会好的。”
“但愿如此,你这才二十多岁,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净跟着家里遭罪了,现在又遇上这样的事儿,但愿老天爷能对你公平点儿。”
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和乔睿东俩人完全换位置了。
可人,不都是这么过的吗?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咬舌自尽啊!日子,还要继续,她身边还有一个她爱的人,这也算是一个安慰了。
筱安老家的住处很小,也就五十多平米,两室。
筱安回来了,姑姑就和奶奶在大屋睡,筱安和乔睿东在小屋睡。
睡前,筱安拿来脸盆,放了温水,给他擦脸,擦身体。
擦到他那里,她的手一时停滞不前了。
她脸红起来,假装很正常,硬着头皮给他擦完了。
自己洗漱完毕回屋的时候,他还睁着眼睛呢。
“你怎么没睡?不习惯吗?这屋子是有点小,你的腿,伸不开吧?”她笑说。
“这里挺好的,你以前就住这儿吗?”
“对啊!你经常来找我玩儿!”
“玩儿什么?”
“玩儿……”还真没玩儿过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个人很无聊,什么都不会玩儿,但是,你每天还是会来看看,有时候吵一架,你就走了。”
“我家,住你们隔壁?”
“嗯,现在那家已经有别人住了,过去我们两家天天都不锁门,我一敲墙你就来!”
“你找我干什么?”
“我笨呗!作业不会做就找你来!”
“我什么学的好?”
“你什么学的都好,就是不怎么学,可是照样好!”
“我原来那么聪明,可是现在太笨了!”
“别这么说,我不是说了吗?你现在的状况是暂时的。”
筱安坐在床边儿和他说话,他握住她的手,“安,我们会离婚吗?”
“离婚?不会呀!怎么问这个问题?谁和你说什么了?”
“不是,我是听见你姑姑说的,她也觉得我好不了了,连累你!”
“睿东,你别多想,我们家人都特别喜欢你,没有人会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也不会和你离婚!”
他看着她,眼神清澈见底,她甚至不忍心对他说一句谎话。
“真的睿东,相信我。”
他笑笑,笑地特别天真。
筱安起来换衣服,她找了件睡衣出来,翻衣柜的时候看见她高中那套校服了。
她拎出来给他看,“你看。”
他躺在床上,支起脑袋来,“这衣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你忘啦?这是我们的校服啊?你也有一套。”
“哦,你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儿,穿的就这个吧?”
“对,那是你的钱包,你的照片儿,我撕了一个,谁想到你还有备份?”
他挠挠脑袋,“你为什么要撕了?”
想起他们俩刚刚见面那会儿,她心里难受,他也难受,她当时还不知道这五年他都干吗去了,不想和他再有纠缠,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却不想,他经受了这么多苦难。
“我当时在和你闹别扭。”
“你不是说,我们俩感情很好吗?”
“是很好,有过那么一段特殊时期,等我高中的日记念完了,就给你念大学的,很快就念到现在了,还是你想跳着听,我给你念现在的也可以。”
他摇摇头,“不,我想顺着听,我想认识你,记住你的每件事。”
筱安被他这句话又弄得要掉眼泪,赶紧低头笑了一下,“那好,我按时间顺序给你念。”
筱安想把校服收起来,可他说想看看她穿校服的样子。
筱安就换上了,只是在她换衣服的过程中有些阻碍。
他从床上起来了,看她换衣服。
筱安本来背对着他,他忽然就跑到她跟前来,“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就是想看看。”
筱安退后一步,把衣服穿整齐了,头发也扎起马尾来,还戴上那个红色发卡,笑呵呵看着他,“好看吗?”
他看着她笑,“好看。”
筱安看着他,等他露出一种在思索的神情。
可他只是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无比温润。
“能想起来吗?我这个样子?”她带着期许问。
他好像真在仔细思考,后来头痛,皱了下眉头。
“你别着急,想不起来就不想,没事儿,我们有的是时间。”她安慰道。
其实这会儿,乔睿东的脑袋里星星点点地飞速闪过几个片段,快到他自己都没看见片段里的内容,那些片段也都没来得及拼凑,他只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种感觉比之前的那次呈递进状态。
“安,我一直觉得你很眼熟,现在,更眼熟了。”
“那就对了,我们整天在一起,不认识也认识了。”
“哦,也对。”
他笑笑,走过来,和她靠近了。
他这个妖孽,都已经这样儿了,还拿美色迷惑她。
筱安后退一步,想要上床去了,“睡觉吧!”
“你穿这个睡吗?”
“不,我要换衣服,你先躺床上去吧!不用等我。”
“我帮你换。”
筱安一惊,“不用,我自己换。”
“你不是每天给我穿衣服吗?我也可以帮你的。”
“我不用你帮忙!”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帮忙吗?因为我有病所以你才天天给我穿衣服吗?”
“不是,睿东,我,我……”她可以说她不好意思吗?
他见她不回答,就当她同意了,上来就帮她脱。
校服拉链被他哗啦扯到底,脱了。
他再弯下身子来脱她裤子。
筱安里头穿的胸衣内裤,其实这不算什么了,他们本就是夫妻,互相看看也没什么不对,自从他病了以后,她也一直不避着他换,都在他跟前背对她,可今天感觉不对劲儿。
他看着她穿的内衣,上来摸了两下。
筱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往哪儿摸呢?”
“让我摸摸不行吗?”他又靠过来,抱住她。
他穿着一身睡衣,她只穿了内衣裤。
他的手很热,在她的皮肤上摸来摸去。
筱安心脏狂跳,浑身不舒服。
“睿东,睡觉吧!明天再玩儿!”
他不听,还困着她,从上摸到下,他甚至把她的胸衣带子剥下来,在她肩膀上轻轻吻了一下。
筱安可以感觉到他身体上的反应,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有障碍,握住他的手,“睿东,你再闹,我要生气了!”
“我没闹,我就是想抱抱你,摸摸你,亲亲你。”
筱安吞口口水,“那你都做过了,睡觉吧!”
他有点沮丧,可也只能顺从。
筱安这小床特别小,他的腿伸不开,只能撂她身上。
这一片楼群都是父亲单位的家属楼,供暖特别好,小时候她一个人住这小屋觉得孤单无比,只会冷,不会热,可今天,和他一起躺在这张小床上,这张她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梦想过她的白马王子,她的美好未来的小床上,和她的丈夫,和她青梅竹马的爱人躺在一起,这种感觉难以言明,她的心,从里往外都是热乎乎的。
筱安望着窗外一轮明月,笑起来。
乔睿东还没睡,手在她身上不老实地摸来摸去。
“别动!”她命令道,她这辈子也没能命令过他,现在有机会了,可他却有些不听话了。
“别动!快睡觉!哎!那里不能摸!”
这一个晚上就看着他的手来着,等他睡着了,她才入睡,睡得格外踏实。
一早醒来,他不在身边了,姑姑奶奶也不在,筱安立刻清醒了,他跑哪儿去了!
没等刷牙洗脸,她就赶紧套上衣服下楼找他。
找了大半路了,还没见着人影,她急坏了,他能去哪儿呢?
她赶紧打电话给姑姑,姑姑也说没和他在一起,她会帮她留意,一起找。
筱安急得满头汗,这可怎么办?
他虽然不是小孩儿,也不至于发生什么危险,可她就是不放心,他没离开过她的视线,就怕有个什么万一。
她找了好半天,都找到早市去了。
这会儿大冬天的,她出来地急,也没戴帽子手套,外套穿地也薄,这会儿冻得要命。
等她把早市翻了个遍,往回走的路上,看见一个新开的咖啡屋。
靠窗的位置坐了俩人,正是乔睿东,而和他坐对面的,是游子浩。
筱安赶紧跑进去。
咖啡屋的门一开,发出叮当脆响,里头服务人员热情地喊欢迎光临。
筱安直奔乔睿东而去。
游子浩正对着她的方向,看见她,站了起来,“筱安。”
乔睿东听他叫筱安的名字回头来看,果然是她,“安,你怎么来了?”
筱安拽住他的手,“我们走。”
“筱安!”游子浩叫住她。
乔睿东也说:“一起坐坐吧!”
筱安没功夫和他解释,“睿东,我们该回家了,你出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在睡觉啊!”
筱安回头看眼游子浩,“游医生,再见。”
其实她说的再见特别像是永别,游子浩已经能看得出她眼中的愤恨。
筱安把乔睿东拽走了。
她走得快,也不理他。
乔睿东挡在她面前,“你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一大早上就找不着人,我快急死了!你要是……你要是……”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已经先掉下来了。
乔睿东赶紧给她擦眼泪,“你怎么哭了?我以后不这样了,我一定叫上你好不好?别哭了,安!”
他抱紧她,看她穿得薄,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套上,“你冷不冷?”
筱安赶紧脱下来,还给他,“你别脱!会感冒的!”
“安,你还生气吗?”
“生!”
“那怎么办?”他想了想,趁她一个不注意就把人扛起来,筱安惊叫一声,放我下来,他不听,扛着她就往家跑。
这个小城市的早晨,城边的一个小早市,有这么两个青年,在雪地里奔跑。
他们的脸上,是格外干净天真的笑容。
两个人闹了一路,脑袋上都是雪花。
筱安被他扔的雪球弄得都睁不开眼睛。
她也想过,如果他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也挺好,那就这样踏踏实实地过下去。
她觉得,这样的他,比较快乐。
年三十晚上,振东和多多过来了,乔老爷子还不知道孙子乔睿东的事儿,知道了怕是又受不了了。
振东父亲把老爷子接家里过年,振东和家里人说好了,要过来和大哥一起过。
振东父亲同意了,并嘱咐他好好照顾睿东。
其实,筱安这会儿也不知道,乔睿东家的老房子,已经被振东买回来了,那家人也搬家了,里头的东西都没动,振东就等着过年的时候告诉大哥,当做礼物送给他。
当振东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乔睿东是有些迟疑的。
他迈开步子走进去,视线所及之物都无比熟悉,却也陌生。
筱安家里的叔叔大爷住地比较远,不能每年都回来过,筱安爸也飞去温州和老板们在一起过了,筱安妈也没空回来,左家有点冷清,这会儿几个年轻人在这儿也算热闹了些。
这个年过地非常高兴,睿东和振东两个人喝了些酒,本来想通宵守岁,可筱安怕睿东累,就把他送回家先睡了。
筱安和多多一直在忙着煮饺子做菜,没注意那俩大男人都喝了多少。
乔睿东这会儿可能喝多了,倒床上就迷迷糊糊睡了。
筱安给他盖好被子。
又往这屋里看了一圈儿,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老样子。
乔睿东这会儿半睁着眼睛,筱安小声叫他一声,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他没应,却是一伸手把她圈了过来,按着她的脑袋吻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