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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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你去哪里?”

“哪儿也不去,我就在你沙发上歇一会儿就行了,早上我陪你去忙!”

看她不是要走,他稍稍放下心来,“你过来!”

她挪了几步过去。

“今天在这里陪我!”他说。

筱安有些犹豫。

他又说:“我睡不着,陪我待会儿!”

筱安点点头。

两个人躺在这张大床上,一人一边。

筱安侧身躺着,乔睿东仰躺着。

窗外月光洒进来,两个人中间的大段空白让他觉得这床原来真这么大。

他侧身过去,握她的肩膀。

把她的身体扳过来放平。

筱安瞧着他,“睡吧!明天早起呢!”

他点点头,“晚安!”

“晚安!”

他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她闪躲不及。

他把头靠在她的肩头,身体微微蜷向她这边儿,像个孩童,一手握着她的手,呼吸渐渐均匀,沉沉睡去。这是在她面前从没有出现过的一种姿势,筱安心中的母性和爱即刻涌出来,她把他的大手握紧。

可他并没有安睡到天亮,无数个梦魇,无数个夜晚,侵袭他,这一晚也不例外,甚至更甚。

天快亮时,他被噩梦惊醒,浑身是汗。

惊坐起来。

筱安扶着他的肩膀,叫他,“睿东!睿东!醒醒!是做梦!”

她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终于回拢意识,看她在身边,放心地将她搂入怀中,他真地怕那个梦醒不过来,或者醒过来时,没有他在身边,就像那些无数个日夜,孤独的日夜。

“我做了一个噩梦,还好,只是个梦!你还在,你还在……”

这一个晚上,她都在陪他,想离开也不太可能,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她想给游子浩打通电话解释,可却一直没能付诸行动。

乔父的离去,也促使筱安即刻想到一个问题,表达爱意要及时,不要留有遗憾。

筱安分别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

爸爸刚从井下上来,说话声音有些喘。

“爸!你那边还好吗?我看新闻最近总地震!”

“我挺好,没事儿,爸爸刚在下井!”

“下井不是很危险吗?你经常下吗?”

“没事儿,我也不常下!”

“挺长时间没给你打电话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儿,我挺好的!”筱安爸不愿意拉这些酸唧唧的家常,说几句就不想说了。

“对了,跟你说件事儿,乔叔去世了,前天的事儿!”

筱安爸非常吃惊,年轻时常在一起,算是朋友,这人说没就没了,他也一时难以接受。

筱安爸极为惋惜,但他一向坚强,秉持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原则,再伤心也只是叹气少言而已。

他告诉筱安:“安慰安慰东子,他也真够呛,妈死了,爸这也没了,他们家现在就剩个老爷子了!”

“你知道睿东他妈的事儿?”

“哦!听说啊!早听说了,挺多人都知道!”

“是吗?怎么好像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过!”

“我要去工作了,一会儿还有会开,你劝劝东子,别太难过了,多陪陪他,你们俩毕竟小时候那么要好,这个时候他最难受,你别总给人脸色看,对人家好点儿,听到没有?”

筱安从小时候就听爸爸念叨,说她跟人说话态度不好,说她总仗着人对她好就欺负人。

筱安懒得听,每次听了都不服气。

现在她也只能应下来,“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楼下车也已经准备好了。舒晴今天没来捣乱,乔睿东从里屋出来,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黑衬衫,黑西装,黑皮鞋。

他整好领带,说,“今天你别去殡仪馆了!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晦气!”

筱安不介意,“没事儿,我不迷信,何况乔叔又不是别人,我不怕!”

他瞅瞅她,“别逞强?我不强求你!”

“真不怕!刚才我和我爸通电话了,他现在不能回来,让我转告你,好好儿的!我就算我们家的代表吧!”

他点点头,“我还能怎样!左叔还好吧?”

“挺好的!他很关心你家里的事儿,就是帮不上什么忙!”

“我们两家不说这样的话行吗?又不是外人!我回头再给左叔打电话!”

“行,一会儿我给你他的号码!”

“我这儿有!”

他匆匆换上皮鞋,招呼她,“走吧!”

筱安纵使心中有疑问,可这个时候问他你为什么有我爸电话号码显然不太合适。

筱安跟着车队,一起去了省城殡仪馆。

这天天空灰暗,没有太阳。

殡仪馆里进进出出许多人。

干什么都要排队。

一个死掉的生命在这里,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神圣庄严。

工作人员程式化地告诉家属,接下来的程序。

乔父的遗体被工作人员放进水晶棺。

主持人开始念悼词。

哀乐不知道第几次在这里响起,迎接这些悲伤至极的世间人。

亲朋好友一一上来行礼送别。

乔睿东站在一旁,一脸凝重,却是坚强得很。

没有表露出一丝的脆弱。

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久航集团也有人来。

顾成池,兰书,还有一干公司骨干,这时出现在殡仪馆内。

乔父的告别仪式,可以说,非常隆重。

顾成池,兰书,还有久航其他一行人员纷纷列队过来和乔睿东握手致哀。

到筱安列队过来时,她也和他握手,只是比平时更用力些。

她握得久一点。

他也握着她,不肯立刻放开。

不用任何人说,他们之间可以给予的关怀安慰,不比他人。

他们默默相对。

乔睿东的面容有轻微的苦痛,不过他长期以来善于隐藏情绪,只是咬咬牙坚持过去了。

车队不知是谁在指示,此刻共同鸣笛,送别这位刚刚离世的父亲!

最难以想象的,最难以承受的瞬间,并不是送别这一环节,而是火化。

亲眼看着一个至亲的肉体化成骨灰的摊在自己面前,这个人,就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骨灰从一个小窗口,从铁盘子递出来,剔除骨头和异物,然后放入骨灰盒。

这些程序进行地非常有效率。

乔睿东端着父亲的骨灰,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的父亲,他还没来得及尽孝的父亲,就这样走了,甚至没能再让父亲骂几句,甚至没能再听他的话去雪地里跪着。

更让他愧疚的是,他没来得及对父亲说一声,对不起,父亲虽然最终知道了他这五年来都做了些什么,可他依旧不能从心底释怀,妻子自杀的事实。

乔睿东抱着父亲的骨灰,心底难过,却欲哭无泪。

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这时刚刚入冬,天空零星飘了几个雪花下来。他的心一片冰冷。

那年,他和舒慧,还有几个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青年在一起,他也不知道那么远的云南,还会和父亲遇见。

那时,正赶上云南的泼水节。

乔父在人堆儿里一眼逮着自己的儿子,上身光着,和一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人在一起,父亲上去就抓住他,呼了他一巴掌。

父亲气得浑身哆嗦,这小崽子这么长时间和家里没联系,居然在这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乔睿东当时不知会遇上父亲,可形势所迫,他不能和他走,只能硬扛着,和父亲当街吵了一架。

父亲最后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摔了他一个耳光告诉他,“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以后,别再进乔家的门!我就告诉你妈!白养了你!说你死了!”

那是他和父亲的最后一次吵架,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能来得及说出那句“对不起,爸。”

他抱着骨灰盒站的时间太久,堂弟振东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哥,别太难过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的!”

他点点头,抱着骨灰盒上车。

乔睿东决定,要把父亲葬在老家的山上,到没开发过的地方去立一座碑,父亲喜欢田园生活,他不想再让他失望。

顾成池上前和乔睿东说些什么,兰书过来和筱安说话。

这时天气已经有点冷了。

兰书摘下自己的手套给她,“看你这手冻得,冰凉!怎么也不戴手套?”

“谁知道就这么几天,就冷下来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哎!你劝劝他,多陪陪他吧!还这么年轻,父母就都不在了,谁都会难过一阵子的!”

“你也知道他妈妈去世的事?”

“嗯,我听老顾说的!我们今晚上就回北京了,你不用管我们,老顾说,去澳大利亚的事儿可以换人去,可乔副总说了不需要,他这段时间肯定事儿多,需要调整情绪,老顾在意他这个朋友,心里惦着他,我就跟着来了,老顾朋友挺多,值得他这样儿的不多,筱安呐!我就不劝你什么了,别给自己的路堵得死死的,好了,我不多说了,这个时候说这个也不太合适!”

兰书拍拍她的肩膀,找顾成池去了。

顾成池和乔睿东说完了,告了别,立刻赶回北京。

筱安走在乔睿东身边,看他也没戴手套,问,“你冷不冷?”

他摇摇头,“我没事!”

筱安这天只穿了一件秋天穿的外套,里面也是薄薄一层,这会儿起了点儿风,有些冷。

乔睿东把骨灰小心放入车中,筱安跟着上车,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她身上。

车里开着空调,筱安想说不必,可他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她便没再和他推辞。

车子开到一半,车上好多倦怠的人已经睡着了,这些天忙来忙去的,吃睡质量都不是很好。

乔睿东望着车窗外依旧忙碌熙攘的街头,对筱安说:“我想把我爸葬在老家,我们小时候常去的那座山。过些日子,再把我妈的墓迁过来,葬在一起!”

“好,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他却是什么都没说,握住她的手。

省城距离老家只有四十分钟车程。

车队直接奔上山路,他们俩儿时一起骑车走过的山路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一座崭新的大桥通进山里。

一路现代,陌生的景象。

筱安也很久没有来过,这里陌生得几乎认不出来。

乔睿东在车上打了一通电话,“王叔,是,这事儿不想张扬,我爷爷还不知道呢,是吗?太好了,我还怕会等太久,那我现在就赶过去,谢谢王叔。”

乔父去世地比较突然,乔父的老友,也就是乔睿东口中的王叔,省肿瘤医院的王院长,身边有认识的风水师,虽然现代人不讲究这个,可还是希望一切图个吉利。

风水师和乔家人见了面,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一切准备,把乔父的骨灰葬在了老家的山上。

一行人,在山上对着乔父的墓碑一一送别。

下山时,乔睿东走得快,再没回头。

车队从山上开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路过老家那栋楼,乔睿东百味陈杂。

曾经的自家窗户亮着灯,窗前偶有人走过,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筱安已经到家门口,说:“睿东,上去坐坐吧!我奶奶也很久没见过你了!”

他点点头,“我爸的事儿,别告诉她,别弄得大家都难受,她岁数大了,没必要让她知道!”

“我知道!”

这里是曾经的家,他所有的根都在这里。

如今,回家的路,却这么艰难。

他跟着筱安后头上楼,声控灯一层一层亮起来。

楼道里的墙面已经翻新过,暖气管道也换了新的,楼道里面曾经有过的垃圾道也已经封上了,虽然还是老楼,但是已经披了新衣,这会儿看着也有点陌生。

上了三楼,左乔两家都没换的旧门,倒像是还在为他们敞开着。

这里整个小区都是单位家属,左家乔家过去都没有锁门的习惯,顶多家里人不在的时候能上锁,再把钥匙交给邻居照看着。

曾经的家门就在眼前,还是那扇门,听说这家条件也不好,原来的家具能留着的都留着了。

站在门口,乔睿东竟然有些怕,怕看见那种物是人非的仓皇。

筱安先打开自家门,招呼一声屋里的姑姑和奶奶。

姑姑奶奶不知她临时回来,都很意外,奶奶很久不见孙女,脸上立刻展开笑容。

姑姑趿拉妥协来迎人的时候,看见和筱安一起回来的还有乔家小东子。

“哟!这不是小东子吗?怎么回来了?”

乔睿东礼貌地打过招呼,说了缘由,并告诉姑姑别告诉筱安奶奶。

姑姑答应了,心里一阵阵泛酸,赶紧迎了两个人一起进屋。

筱安奶奶岁数大了,看见俩孩子一起回来高兴地自己下床来迎。

乔睿东赶忙把奶奶扶到床上,路上听筱安说她耳背了,特意大声对她问好。

奶奶高兴得很,问他,“你们家都好吗?”

他笑说:“好!都很好!他们还让我问你好呢!”

筱安在一边儿忍着,这时,她的确特别想哭。

筱安奶奶还惦着那事儿,问他,“小东子!你什么时候娶我们家筱安啊?我还等着吃你们喜酒呢!”

筱安赶忙坐到奶奶身边,“奶奶呀!你别乱说了!”

乔睿东笑对奶奶说:“来年就结婚!”

筱安诧异地看他,可又不能堵他的嘴,奶奶看着高兴,她更不忍心坏了她的心情,奶奶的身体这些年都不那么硬朗,还能有多少日子享受,都是未知数,能让她开心就好。

筱安奶奶乐坏了,把他们俩的手往一块儿拉。

筱安这时却是忍不住了,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如果不是在这个特别的地方,如果不是在这个特定的环境,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意外的事情,可能她还会保有理智,淡定,可这时,她当真觉得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奶奶命姑姑把家底儿掏出来,塞到筱安手里,“这是我年轻时候的嫁妆,金的,你拿着!”

筱安接过奶奶手里包了好几层的小包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乔睿东重新再进筱安当年的小屋,里面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拥挤了。

筱安姑姑是画家,小屋里支着画板,占了很大空间。

两个成年人再次坐到这张小床上,感觉有点挤得慌了,可依旧踏实。

这么多年,自从离开老家,乔睿东已经多年没有感受过家的味道。

当年筱安曾经贴过明星照的墙,现在已经重新刮大白了,干干净净的。

乔睿东想看相册,筱安翻出相册来给拿给他看。

里面的照片都是按照年代排序的,这是筱安在小时候收集的各个家族成员的照片,里面有两家大人的合照。

他们当年都还年轻,女的梳着干净的小辫子,男的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笑得极其淳朴满足。

乔父欢乐过的年华和身影定格在这里,乔睿东没敢多看,翻过去了。

相册后半部分是筱安从小到大的照片。

从这里开始,里面就有很多两个人一起的合影了。

有一张在山里照的,筱安手里拿着一朵花儿,一口牙乐得全露出来。

乔睿东在一边儿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这照片儿是筱安爷爷照的。

乔睿东看这照片儿看了很久,笑起来,“这照片儿能送我吗?我家没有,我都快忘了还有这张了!”

筱安伸手去按相册,想拿回去不给他看了,他不同意,把在手里。

“多难看啊!我嘴长得那么大,你怎么非要这个?”筱安不好意思,把这丑态送人没事儿拿出来笑话一下。

“别这么小气,不就一个照片儿么?”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反正这个不行!”

“我就想要这个!”

“干吗非要这个呢?”

“我手里没有一个你笑的这么没心没肺的照片儿,反正你又不喜欢!”他也不再等她同意,私自动手把照片儿拿出来,放进衣兜里。

筱安手不及他快,这时照片儿已经在他内怀兜里,她总不能上去扒他衣服。

他就赌她不敢,直视她的不满,她也不能怎样。

他们俩儿时留下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筱安从小就爱收集乱七八糟的小东小西。

乔睿东送她的音乐盒她也还留着,就连当时的包装纸都还完好得包在上面,每次她看过之后都再给包上。

乔睿东看她蹲在地上掏宝贝,也弯腰去看,手疾眼快找到这个音乐盒,一把拿出来。

“还这么新呢?”

筱安脸蛋有点热了。

他拆开来看,音乐盒早就没电了,没音乐。

这音乐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制作也和普通,照比现在的技术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音乐盒上还像模像样地做了两个小抽屉,里面装了不少小纸条,那是上小学的时候班上男同学给她写的。

她都快忘了里面还有东西了。

等他拉开抽屉,她才大叫一声,“拿来!”

“干什么?吓我一跳!”

“别看!那是我的东西!”

乔睿东哪管那些,拆了就看,一边看还一边念,“左筱安,我喜欢你!这人谁呀?”

“你拿来!再不拿来我生气了!”她这时有点急了,却也无能为力,这样和他争来争去的无数次,没一次她赢的。

他继续念,“左筱安,你今天的发卡真好看!”

筱安记得跳脚了,这些小纸条从来就没给人看过,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却被他拿来念!

她去抢,他就躲,仗着身高优势,她抢不着。

她踮起脚来,伸手去拿,他不放。

这样的你追我赶,却拉进的彼此的距离。

她已经在他跟前了,通红的脸已经快贴到她衣服上了。

他忽然一手握住她伸起来的胳膊。

这是对于他们俩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时隔太多年,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四目相接,暗潮汹涌。

他和她相距很近。

他看着她的脸,在这个熟悉的小屋里,再次看见她这张干净漂亮的脸。

他从兜里摸出红色发卡,把她的刘海揪起来,别上去。

他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有点满意。

他特别想看她从前的样子,于是,他提了个要求,“过去的校服你还有吗?”

筱安想把发卡摘掉,他不让,按住她的手,“别动!让我看看!”

他这时有任何提议和要求,她都不忍心拒绝,可能所有和过去有关的美好记忆,都能让他心情愉悦,或者有些许安慰。

筱安回过头去,翻衣柜,“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了,就是有,也小了,不能穿了!”

“没事儿,就让我看看,看一眼!”

筱安家的衣柜还是老式的,衣服层层压在一起,找衣服不好找,拽出来一个上下两件都容易给带出来。

筱安费好大劲才在一堆衣服里找着那件还算新的校服。

真的找到这件衣服,她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挂上了笑容,和过去一样,和孩童时期一样,天真的笑容。

乔睿东说:“换上给我看看!”

筱安这会儿回神过来,“现在?”

“现在!”

“那你先出去!”

他转身过去,“我在门外等你!好了告诉我!”

筱安在屋里换好校服。

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衣襟。

其实她还是长高了的,衣服有点儿短了。

她对着镜子整理好几次头发,把红色发卡换了好几个位置戴,终于找到一个最合适,最好看的位置。

她又对着镜子呼了一口气。

心里没来由的紧张。

咬了下嘴唇,她镇定地叫了一声,“我好了!”

乔睿东在开门以前,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些紧张。

紧张个什么劲儿呢!

在这个小屋里,他们再次重复了儿时进行过无数次相见的场景。

她在小屋里等他。

他开门进来,见她在桌边儿坐着学习。

他开门进去。

见她端坐在床边儿。

头发束起马尾,刘海用一个褪色的红色发卡别在头上。

这样再平常不过,没有什么值得波澜,值得震惊,值得傻眼的场景,竟然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筱安的心再见着他的这一刻从悬着的状态落地了,给他看见了和过去一样的自己,应该对他来说算是个小小安慰吧!

她伸手去摘发卡,被他阻止。

他把她马尾上的橡皮筋拽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洒下来。

他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她非常生气,瞪着眼睛吼他,“你女朋友没有头发吗?就知道欺负我!”

他当时笑说,原来你也有优点,头发挺好看的。

如今,他的头发依旧浓密,顺滑。

手指头可以在里面顺利游走。

这样的沉默,这样的心绪,已经难以言明。

筱安站起来,“这衣服小了,不能穿了,我要换回来,你出去一下。”

他看着她,拽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来,“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穿着吧!陪我去走走!”

他拉着她起来。

筱安姑姑和奶奶在门口偷看半天,里面俩人出来吓一跳。

奶奶见筱安穿着校服,笑起来,“这衣服多好看!好看!”

乔睿东拉着筱安的手,“奶奶,我们出去走走!”

“去吧!”

乔睿东首先去的,是他自己的“家”。

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衬衣衬裤在屋里。

看见他好像面熟,“哦!你是乔家的吧?我见过你照片儿,快进来!”

乔睿东拉着筱安再次进到自己家里。

那个男人从小屋的书桌里掏出一个一寸照片儿来,桌子旁边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在学习,把他们俩视为空气。

男人非常不满,“见了人怎么跟没看见似的,你这桌子就是人家留下的!”

那男孩儿看他俩一眼,抬屁股去大屋了。

“算了!没关系!我以前也这样儿!我就是路过来看看!”

男人很热情得邀他们坐下。

乔睿东婉拒了,“不必了!也不早了,看看就行了。”

他四周看了看,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问,“家里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举手之劳,别客气!”

男人哪里肯,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乔家老爷子之前来时就给拿了礼物的。

“不缺,不缺,什么都不缺!你们坐吧!”

“不了!我们也要走了!”

“不坐啦?”

“不了!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们!”

“哎!这哪的话,欢迎常来!”

乔睿东领着筱安带着自己的一寸照片儿走了,关上自家的门,下次,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接下来,乔睿东也没说去哪里,只是拽着她到处走,走过的地方都是他们俩共同熟悉的曾经去过无数次的去处。

他们曾经打过架的桥。

左乔两家带着孩子蹚水过去的那条河。

骑车走过的那条山路已经没了。

小河畔还在。

他领着她到小河畔站了一会儿,想起有一年他过生日,她偷偷为他买了一个瑞士军刀,花光了所有的钱,那天他们俩因为误会生好大的气,在这里和好了。

他那晚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其实他那天更想吻她的嘴唇。

他开车载着她去体育场。

天冷了,体育场出租自行车的已经越来越少,这个时候没人租车来玩儿了。

乔睿东开着堂弟振东的车过来,停在体育场旁边。

筱安不知道他要干吗,见他跑过去,和那头小房子里的小老板交谈几句,然后对她招招手。

他弄了一辆自行车。

招呼筱安过来一起骑。

“来,上来,我带你!”

筱安小时候不会骑自行车,也不会上车。

一定要车在地上停着的时候才敢上去。

他还记得,让她先坐上去,然后他再骑上去。

绕着体育场骑了一圈儿。

她的手抓着他的腰,手有点凉。

他一边骑,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兜里。

乔父曾经带领两个孩子到这里来骑自行车,自行车是特制的,后排有两个座位,需要三个人一同协作完成。

重新走过这些熟悉的地方,心里略有荒凉感。

他载着她一圈一圈,冷风吹进他的眼,有些枯涩。

骑了几圈下来,他扶着自行车,让筱安下来,“来,你骑!”

筱安略有犹豫,他可能还不知道,她早已经学会自行车了。

筱安坐上去,他还略有担心在后面扶着。

她坐稳了说:“准备好了!”

“别害怕!我扶着呢!”

他在后面认真地护着她,看着她骑起来,蹬了几下就骑出去,没有恐惧,晃也没晃一下,稳稳当当地骑出去了。

她也沿着他骑过的轨迹一圈一圈,一次一次从他身边经过。

她穿着校服,头上戴着红发卡,从他身边一圈一圈经过。

直到第四圈,他站到她的前方,迫使她不得不停下来,她的车技还可以,完全可以控制得很好。

他一手扶住把手,看着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三年前。”

“刚才怎么不说?”

她低着头,刚刚不想扫他的兴,又不想给他添乱,让他觉得她太笨。

他的语气冷下来,眼神冷冽,“因为今天,你才这么顺从我是不是?”

“不是……睿东……”

迎着他的眼,她却无法再说什么再让他生气或者刺激他的话。

晚上起风了,这时候正冷。

他再没看她一眼,转身走到车旁,开门进去了。

他坐在车里抽烟。

她低着脑袋走过来,身上挂着一身已经短了的校服,坐进车里,到他身边。

他真是天真,她这一路,并不是真地要走向他。

他靠在椅子上抽了一根烟,没抽完就被他手指头一掐扔了。

他这几天来的情绪一直抑制着,只是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克制隐藏这么久的情绪,好像变成了他性格的一部分,时而阴郁,时而开朗,即使他真想表露一点极端情绪出来,也没人可供他使。

他在车里坐着,不给他开门,反而给锁了。

筱安开门开不开,看向他。

他看着前方,自顾自说:“我爸怨我恨我,可又没办法,因为我是他儿子,他唯一的儿子,他虽然扇了我一巴掌告诉我以后别进这个家门,我还是回来了,他起初不肯原谅我,他生气我害死我妈!”

“睿东!乔叔心里还是挂着你,他生气可你也是他儿子,他心里还是爱你的!”

他双手掩面,他的情绪这几天一直在反复,上下,左右,总之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平静。

“我很后悔,是我的原因,我爱的人,在乎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对不起,没再叫一声爸,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机会叫,现在有了,他们却不给我机会了!”

他双手拿下来放在方向盘上,语气中略有苦涩。

他的语言很顺畅,没有哽咽,却实在让人听了难受。

这么多年来,他都没人可以说这样的话,小时候他强硬霸道,神经大条,从来不用神经拿来思考这些事,现在一件件让他痛不欲生的事一连串的发生,真正能理解他这份亲情,这份深入骨髓的感情的见证者,只有筱安一个。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带给她一点点困扰,一点点阴郁,可这天,他控制不住,他很想说,只想对她说。

“我是个不称职的儿子,不称职的孙子,不称职的男朋友!”

他从不说这样的话,她第一次看他这样。

她握住他的手,“睿东……”

“你什么都不用说,在这儿坐着就好!”

他回手握住他的手,拿到嘴边来轻轻吻了一下。

她手指头往回蜷缩着,却依旧被他握得紧紧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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