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染带着莫司魅去了医院。

看到头顶上上那大大的医院的标志，她微微地皱了皱眉。莫司魅像是看出了什么一般，看着裴染瞳孔里的抗拒说：“那……我一个人进去吧，你在车上等我。”

裴染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说：“我送你进去。”

“你就在这里等我。”

她没再与他争论下去，扶着莫司魅就朝医院里走。

医院里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各种药物混杂的味道，还充斥着某些血液的味道，裴染最是闻不得这种味道。只要一问到这种味道，她觉得心里梗塞得厉害。

她曾经在医院里，送走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个人，有一个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还有一个，甚至还没有见过他的面庞，就早早地逝去了。

“其实我说了，你可以去外面等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医院。”莫司魅的眼睛里似乎盛着一碗清澈的水，里面全是对裴染的守护。

裴染摇了摇头没说话，一步一步地搀扶着他。

挂号。拿好药单。取药。带他去挂盐水。在付钱。几乎都是裴染一个人在打点，她在这满满的令她抗拒的味道之中穿梭，在医院这种地方，连周围的空气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付钱了的转角，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脸颓废地靠在身后的墙上，脸微微地朝着天花板，在那边没有太多光线的不太吸引人的角落里站着。

不过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磁力，周围的磁场强大得可怕，还是那么引人注目。

裴染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不过最多两秒，她就知道这人是谁了。她不打算理会，径直走进了病房。

就在裴染刚要转身进病房的时候，她的胳膊却被拉住了，手有些冰凉，她转过头看着他，漠然道：“做什么？”

“你能不能别对我这样？”我可以忍受一切，但是就是不能忍受你对我这样……厉景呈的瞳仁没有去对着裴染，他怕她眼睛里的冰冷，会狠狠地刺痛他，那比被痛殴还难受。

“那你想我对你怎么样呢？”裴染挣脱开了厉景呈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微微地扬起头问。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感情，似乎只是在和一个客户谈判罢了。

厉景呈拧了拧脸，然后猛地抬起头冲过去抱住她：“裴染……我不要你离开我……别离开我好不好……你明明也没有忘记我的……”

你若是忘记我了，又怎么会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原本无波澜的瞳孔掀起一滩的浪潮，再恢复原状呢？我每次贴近你的时候为什么还是能听到你那有些加速的心跳呢？每次看着你的时候，你都会有些微微的面色潮红呢？每次想与我断绝的时候，身子会微微的颤抖呢？

裴染，我不信的。你怎么会对我没感情呢？

她没有挣脱，像一具死尸一般被他抱着说：“我们已经走到尽头了，亦或者说，我们从来都没有爱？”看似反问的语句，其实只是在肯定着，“至少我没有。”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一阵风从厉景呈面前吹过，瞬间吹凉了他那颗火热的心。

厉景呈的眼睛有些微红，他看着裴染，他感觉她的手上好像拿着一把锋利得发亮的匕首，时不时狠狠地朝他心口一刺，他不怕痛，但是看着她那淡漠的表情，他比被刺痛更痛上千百万倍。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我呢……我已经……已经……”

裴染漾开自己的红唇，倏地笑了：“已经什么呢？哦忘了跟你说了吧，我已经和司魅在一起了，在美国就在一起了，我以为你知道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挣脱开他的怀抱。

这话说得似乎不是出自她口，不然她怎么能那么镇定地说出这些话？

“我不会信的。”只有这句话他说着如此坚定。

她继续笑着：“不信？那随你好了。”说完不再等着厉景呈说话，直直地走进了病房，笑得春光灿烂，对躺在病床上的莫司魅说：“医生说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你还好吧？”话语里尽是温柔，末了，还俯下`身去，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口勿。

外面的阳光打在他们两人的脸上，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两人在一起的场景显得如此和谐。有违和感的，或许就是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厉景呈了吧？

怎么会这样呢……不会的，一定是逢场作戏，嗯对一定是的。

即使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他的心还是在作痛，所有的事情都指向裴染已经和，莫司魅在一起的事实，任谁都会信。

他不是不信，那么明显了。他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真的很痛苦。

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裴染温柔地喂莫司魅喝粥，看着她为他擦汗，看着他为她在脸上滚鸡蛋，他笑了笑，笑得那么凄苦，那么苍凉，最后慢慢地离去。

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在医院长长的，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回声遍布整个走廊，地下的瓷砖映衬着厉景呈那微躬的身躯。

看着厉景呈离开的裴染，才突然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把原本喂莫司魅的手慢慢的放下来。

胳膊好像有点酸。这样想着的裴染，就听到莫司魅看着她说：“他……”

“跟你没关系，我会处理好。”

“嗯那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他在这里面都听到了，听到的那一刻，他很欣喜，欢喜，也很惊喜，但是听到后面，他觉得……他之于她，大概就是一个逢场作戏的工具吧？可是即使他已经这样认为着，他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他想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裴染看着莫司魅眼睛里的期许，有些不忍，于是说：“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她已经无心再去管这些了。

“真的么？”莫司魅眼睛里的光闪得裴染有些睁不开眼。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莫司魅笑了，这算是默认了吧？嗯是的。

与莫司魅的欢喜相互对比的厉景呈，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疼痛，仿佛全身上下都受了伤一般，连走路都有些不稳。

裴染闭了闭眼，似乎有一股热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了下来，心里默念：对不起，厉景呈，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我再也接受不了你了，忘了我吧，也对你少一些伤害……

莫司魅看到裴染的泪水，立马就慌了，想要蹭起来去抱住裴染，他心疼啊，才会心慌。可是在他心慌的时候，身体也慌着，随后就能听到瓷破碎的声音，似乎是厉景呈心碎的声音。听到这声音的裴染心颤了颤，马上反应过来，胡乱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低下`身去，捡起那些碎片，她拼命地想要去拾起这些，脸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欲望为什么会那么强烈。

“啊！”随着一声叫，裴染的手马上就冒出汩汩的血，那么刺眼，空气中也立马充满这一股血腥的味道。

血一滴滴地滴在白色的床单上，和纯白的床单相互映衬着。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血一滴一滴地流着，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完全看不出来被划破手的是她。

“裴染……裴染！”莫司魅立马翻身下床，想要抢过她的手，可是她很快地避开了，站了起来说：“我自己去包扎。”

说完她就慢慢地离开，留下蹲在地上的莫司魅，最后他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裴染远去的背影，虚弱地笑了笑。

你又一次拒绝了我。这是第几次了呢？我已不记得了，大概已经数不清了吧，自从好久好久以前你就开始不断的拒绝我，好像我就是铜墙铁壁一般，可是你忘了，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流的血也同你的一样，是鲜红的。

可是你好像一直在拒绝我而去应和厉景呈，你的喜怒哀乐都和厉景呈有关。

至于到底是多久以前，我也记不清了。只是某些细枝末节还很记得很清楚。我听到你对厉景呈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很开心，可我同时也知道，你想心也是痛的。

我想我是了解你的，你的一瞥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我都知道你的情绪和下一步的动作，可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既然你选择了默认，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吧，我会让你把你的心全部托付给我！你的心里再也没有厉景呈的一席之地！我会满满地占据你的心。

相信我，裴染。

可这些话，厉景呈又何曾没有想过呢？

下午的时候，莫司魅就出了院，之后再发生过什么，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裴染，你会相信我的吧？”坐在车上的莫司魅突然问出了这句话，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一个淡然的笑容。

裴染笑着，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笑得那么意味深长，似乎还带着些无奈，莫司魅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也就不再问了下去。

相信你，再也不可能了吧？裴染再也不会相信谁了，都说了当初那个傻乎乎的裴染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裴染，是你们所不熟悉的裴染，她带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曾经在垂死挣扎苟延残喘着。

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裴染的，包括你们。既然这样的话，又何尝谈信任呢？又让我怎么去信任呢？

这话听得多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的，只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但有时候又觉得这句话好像很有吸引力。

可是裴染真的再也不会去轻易地相信一个人了。她累了，怕了，于是她死了，现在的裴染，真的完全不一样了，同样累，同样怕，却活着，肩膀上还背负着重大的责任，还有母亲的期望。

母亲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了，白色的头发也越来越多，身形也开始缩了起来。

真的老了么？她想着，没再说话，安静地开着车，莫司魅一直盯着裴染的侧脸，觉得她那么好看，但是脸上，好像还有悲伤的情绪，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了起来，裴染，我要让你好，我不会再像厉景呈一般让你受那么多的委屈了。

车子开得飞快，旁边的景色快速地朝车后身飞去，扬起一阵风了漫天飞舞的灰尘，顺着车子后面喷出来的尾气。

而厉景呈，他已经在医院的停车的地方站了很久很久，至于是究竟是多久，没人知道，只看到他坐在地上的颓废的影子在空旷的各种各样的车子面色映衬着，停车间里昏昏暗暗的，没有多少光线，于是他再耀眼，从远处走来的裴染还是没能看到他。最后他眯了眯眼，远远地看着裴染和莫司魅走在了一起，上了车，驱车离去。

他终于上了自己的车，靠在车垫上，闭了闭眼，觉得眼睛很酸涩，有一股热`流在他的眼眶中打转，却始终都没有流下来。

是啊，那么坚强，那么厉害的一个男人，又怎么会轻易地流泪呢？

可是，他为了裴染，流了两次眼泪。他还记得，那股热`流流下来的时候，那滚烫的感觉。他厉景呈可以说是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尝过泪水的味道，可是那天，眼角的眼泪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

竟是那么咸！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苦涩。

“裴染，我好想你。”

“裴染，你为什么总是不原谅我呢？”

“裴染，若是你原谅我了，我们是不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真的是我错了吗……”

他的眼光呆愣着看着车窗，默念着，似乎裴染的影像就在她的面前，以至于他的眼神那么凄苦，那么委屈。

随后，他驱着车，带着自己的那一颗已经支离破碎了的心扬长而去。（未完待续）